馬車搖搖晃晃的出了盛京,趁著天色昏暗極速往前,沒到兩個時辰,蘇沅和林明晰就順利抵達了商隊所在的地方。
車夫把車停穩,從懷裡拿出了一個荷包,遞給了林明晰。
蘇沅沒想到還有這麼一茬,當即就愣住了。
「這是幾個意思?」
怎麼費心思把他們送出城了,不要車錢還倒貼的?
林明晰面色複雜的看著他手裡的荷包,苦笑道「這是那位的意思?」
車夫輕輕一笑,淡淡道「主子說,您是心中有章程的明白人,來日自然有自己的大前程,此番您不摻和這樁禍事,是您的福氣,您回鄉後安心用功,這裡的風波再大,也牽扯不到您的身上去,再過幾年,自有您與主子再見的機會。」
「這是主子爺的一點心意,您日後用得上是好事兒,用不上也可求個心安,您就收下吧。」
蘇沅聽得一愣一愣的。
可也看出了這車夫不是常人,抿了抿唇沒搭腔。 ✿
林明晰沉默了許久,不知是何心態的接下了車夫手中的荷包,輕笑道「那位的心意我已知曉,必不辜負此番相助。」
車夫笑笑不多說,說了告辭轉身上車。
人都走遠了,蘇沅還沒能回神。
她茫然的看看林明晰,又看看他手裡的荷包,眼裡全是不解。
「你們剛剛說的,幾個意思?」
明明一路上她都在場,可為何剛剛那些話,她覺得自己好像一個字都聽不懂?
林明晰將荷包妥善的收好,然後才神色複雜的嘆了一聲,用手指了指天,低聲道「那些個魑魅魍魎估計想著自己的所作所為無人知曉,卻不知,人在做,總有人在看著的。」
此時放肆是盡情了。
可來日,總會有機會為今日所為嘗到苦果。
林明晰這話說得沒頭沒尾的,蘇沅足足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
她難以置信的張大了嘴,悻悻道「你是說是?!」
林明晰苦笑了一下,對著蘇沅做了一個噓的動作,小聲道「否則,你以為一個花樓女子,為何能說出不怕閆修那樣的大話?她又如何有這麼大的本事,瞞過閆修的耳目將我們送出城?」
若不是身後有人撐腰有恃無恐,百個十個桂娘,在閆修面前也只能跪著求饒。
只是桂娘身處花樓,為何能與那位扯上干係,就不好說了。
這世上的秘密總是比人們知道的真相多許多。
蘇沅聽明白了。
可心裡還是覺得不敢相信。
那位是這裡的天。
這樣頂天了的人物竟然能注意到林明晰一個小舉人身上,民間巷尾寫傳奇的人都不敢這麼寫好嗎?!
也許是蘇沅的震驚顯露得太明顯,林明晰默了默只能說「如今看似太平,內部的朝野之爭卻從未斷過,那位年少登位,之前仰賴旁人的時候太多,只怕至今權柄也稍微能完全收回,處處受制,權臣不想放手,真龍不願受鉗,二者相爭是必然的。」
若無這樣的混亂場面,林明晰一個小舉人的身份,還當真不見得能被人看在眼裡。
他這次盛京之行能如此順利,也是因那位的身邊實在是缺人手。
否則又怎會對林明晰這般另眼相看?
林明晰被抬舉了也不飄飄然,很有自知之明地說「說來,我還是沾了這紛爭的光。」
蘇沅聽完沒忍住翻了個白眼,心有餘悸的拍著胸口小聲嘀咕。
「這麼說來,咱們做什麼,其實那位都是知道的?」
「要是你一時糊塗上了閆修的賊船,豈不是要糟?!」
林明晰見她像是真被嚇著了,好笑的安撫道「倒是也不至於真就糟了,起碼一時的光鮮還是有的。」
閆修一黨勢大,明里暗裡前前後後不知在朝中安插了多少人。
皇上親政不過三年,目前還沒到能隨心所欲的時候。
就算是心裡對閆修再不滿,面上的和睦還是要持續的。
林明晰若真是糊塗應了閆修的邀約,只要閆修不倒,他一時的光鮮自然就可維持。
只是自古以來都是東風不勝西風斜。
當今是個有野心有壯志的,自是不可能眼睜睜的縱容閆修等人做大。
等那位準備清算的時候,絕對討不到好就是了。
林明晰說得淡然,蘇沅卻有一種仿佛在刀口下滾過一遭的驚心之感。
說得輕巧,可就在不久前,他們就差點要把最得罪不起的人得罪了……
現在可不是文明社會。
那位動了怒,是真能要人命的啊!
蘇沅難得的煞白了小臉,勉強定神後就催促著林明晰趕緊走趕緊走。
這盛京看著繁華。
可繁華之下不知堆積了多少枯骨。
那璀璨的琉璃燈火,說不定就是用人的鬼火點的!
蘇沅還想多活兩年呢,惹不起的還是趕緊走才是王道。
林明晰笑笑不說話,任由著蘇沅推著自己往前。
兩人隨著商隊前行,沒幾日就到了一個不知名的小鎮上。
商隊暫時在這個小鎮上歇腳採買補給,蘇沅閒著沒事兒出去逛了一圈,沒多大會兒,就面色凝重的走了回來。
她一進屋就把門關上了。
林明晰見狀無聲皺眉,輕聲道「怎麼了?」
蘇沅拍著胸口吸了一口涼氣,沙啞著嗓門說「林明晰,南家真的出事兒了。」
準確的說,南家風波就在他們離開盛京的第二天傍晚。
熱鬧的盛京當夜死寂。
朝堂之上有人指證南家家主,如今的刑部尚書南正奇,極其家人涉險勾結外患,叛國通敵。
只是口舌之爭自然是不可動搖南家根基。
問題在於,還有人拿出了證據。
南正奇拒不認罪,當場被打入大理寺候審。
當日夜裡,南家嫡系的一個人秘入深宮,親自檢舉揭發南正奇的不軌之行。
證據確鑿之下,南正奇被剝奪官職,南家按律抄家。
當今陛下念南家百年忠臣,不忍多造殺孽,寬容之下判決南家全員流放。
無大赦不可回盛京。
諾大的南家,曾經的盛京望族,一夜之內風向大變。
從案發到流放,只經歷了短短三日。
小鎮中消息閉塞,可這消息還是傳入了這裡,可見南家叛國之事在盛京引起了多大的震盪。
蘇沅眼神空洞的看著林明晰,壓抑著驚懼說「我還打聽了一下南家人流放的方向,正是與咱們同道,只是過了陰山後就會轉道西北陌安。」
西北是苦寒赤貧之地。
人煙稀少。
生存環境險惡。
邊境之處還時常有外匪為患。
正常人一輩子都不見得會想去那個破地方待上一日。
皇上雖給了南家一條生路,可這條生路卻來得太過不易。
且不說養尊處優的南家人是否能適應西北的環境。
就說被流放途中可能遭遇的殺機,就足以讓已經大不如前的南家傷筋動骨。
甚至都不能活著抵達西北。
而這次除了南家受難,南家的附庸也都受到了相應的波及。
住在南家府上的人,除卻下人,所有都被一律判罪論刑。
若不是他們走得快,這會兒別提回鄉了,估計就是跟著南家人苦哈哈的在流放路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