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明晰能清晰記得那人模樣,並表示能摹出模樣,對蘇沅來說可謂是個難得的好消息。
蘇沅顧不得掩飾激動,趕緊找來了紙筆,將筆直接塞進了林明晰手裡。
「你抓緊。」
林明晰沉吟片刻,似在回想,動筆時卻不帶半分遲疑。
作畫間,他看似無意地說「你今天回去,爹娘在家中可好?」
蘇沅暫時不想讓林明晰知道太多,想也不想的點頭。
「好著呢,嬸兒還問你來著。」
這話聽不出什麼。
林明晰無聲輕笑後淡淡道「我在信中跟爹說,我之前有幾本書忘在家中沒帶上,讓他們找人給我帶來,他們可有說什麼?」
林明晰寫的那封信蘇沅半點沒看著,聞言也沒多想,張嘴就說「沒說什麼,只讓你安心念書,家中一切都好,那幾本書回頭得了空,就找人給你帶來。」
林明晰聞言筆尖不知為何停頓了一下,在紙上留下了一攤不明顯的墨跡。
察覺到他的遲疑,蘇沅心頭微微一跳,強笑道「怎麼停了?」
林明晰目光平靜的轉頭看著蘇沅,輕聲道「家中當真都好?」
蘇沅鼓作鎮定的點頭。
「當然啊!我拿這事兒騙你做什麼?」
林明晰臉上的笑緩緩隱去,只餘下理智的冰冷。
他說「你可知我在信中寫了什麼?」
蘇沅一臉莫名。
「我怎麼可能會知道?」
她又沒有偷看別人信件的毛病???
林明晰微不可聞的呵了一聲,沒繼續之前的話題,低頭繼續作畫,嘴裡說「對了,你突然想起來問小姑的事兒做什麼?」
這個來之前蘇沅就想好了由頭,不多想就說「她實在是太煩人了,想找點兒事嚇唬嚇唬她,讓她消停一段時日。」
林小姑平日作為的確惹人厭煩。
當年往事的確是一項能嚇唬的住她的。
蘇沅這麼說也無可厚非。
林明晰嘴裡輕輕的哦了一聲,面上沒露出任何異樣,手上動作加快,不多時就把蘇沅要的畫像畫了出來。
林明晰的工筆畫的確不錯。
著墨不多卻極為傳神。
只看一眼,就能看出男子的大致特徵。
最顯眼的,莫過於眉心的一個大痦子,就跟癩蛤蟆眉心點了個美人痣似的,令人過目難忘。
蘇沅心下有了大致章程,不等墨干就三兩下把畫像收了起來,隨口找了個由頭就要走。
林明晰送她到門口,見蘇沅始終沒有開口跟自己說別的意圖,忍不住道「沅沅。」
蘇沅啊了一聲,奇怪回頭。
林明晰靜靜的看著她,淡淡地說「你當真沒別的想跟我說的嗎?」
蘇沅心跳如鼓,面上卻故作不耐。
她嘖了一聲,沒好氣道「我跟你有什麼好說的?這才多久功夫不見,你磨磨唧唧的幹什麼呢?」
生怕林明晰再問什麼,蘇沅拔腳就想走。
嘴裡還說「一個男人哼哼唧唧的像個娘們兒似的,你也不嫌煩人。」
她快走出門口的時候,林明晰突然說「你可知,我並未在信中提及什麼遺落的書。」
蘇沅聞言腳步猛地一頓,腦海里閃過一道白光,瞬間就意識到自己被套話了。
林明晰壓根就沒在信里提書不書的,她張嘴就說改日帶來,豈不是就自己打臉,證明剛剛的話是胡說八道?
蘇沅僵著身子沒動,瘋狂的在心裡想該怎麼解釋。
林明晰卻不給她半點解釋的機會,輕飄飄地說「還有,你早上剛回去,昨夜未歸,若無大事兒,他們不可能再讓你趁夜進城的。」
蘇沅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只為了要一副畫像。
本就蹊蹺。
還有剛剛林明晰試探的過程中,蘇沅始終迴避,這與蘇沅往日風格截然不符。
足以證明林明晰心中不切的猜測。
林明晰見蘇沅還是不動,索性就說「你以為你不說,我就不會知道了嗎?」
林家村不大。
家裡發生了什麼,不出半日必定傳得滿村皆知。
林明晰想知道什麼,只要回去一趟就可。
蘇沅被林明晰最後一句話描述的現實打敗了。
村里傳言更是離譜。
與其讓察覺到端倪的林明晰回去聽那不靠譜的,不如由自己親口說的好。
蘇沅頭疼的嘆了一口氣,靠在門框上要笑不笑的瞥了林明晰一眼,沒好氣道「本事了,都能套我話了。」
林明晰靜默不語。
蘇沅無法,索性就努力簡化了語言,輕描了程度,將目前的亂子說了一通。
說完,她率先道「你別緊張,我已經去見過林叔了,這事兒跟林叔林嬸兒沒半點干係,他們只是……」
林明晰突然冷了臉色,死死地盯著蘇沅。
「這麼大的事兒,為什麼不第一時間來找我?」
蘇沅怔了一下,下意識道「不是,找你有什麼用啊?你在這兒就好好待著,別的事兒都有我去跑,我……」
後知後覺的察覺到林明晰臉色不對,蘇沅覺得自己這麼說他可能有點難以接受,無奈解釋「林明晰,你聽話,這種事兒你摻和進來對你沒好處。」
「林叔林嬸兒是被冤枉的,你給我些時間,我一定能把真相找出來,還他們清白,讓小姑父瞑目。」
蘇沅說得可謂是語重心長,為林明晰考量到了極致。
甚至不願多說細節,生怕誤了林明晰的心。
可林明晰聽了,卻只想苦笑。
他說「蘇沅,在你眼裡,我難道真是個什麼都做不了的孩子嗎?」
蘇沅立馬就說「怎麼會,你能幫我把這副畫畫出來就已經是幫了大忙了。」
說的不是孩子,用的卻是哄孩子的口吻。
在與林明晰相處的過程中,蘇沅似乎從未真的把眼前的男子當作男人看過。
林明晰才十七呀,這個年紀,讀書都已經夠累的了。
蘇沅當真是不想讓林明晰再為旁的糟心。
可林明晰卻說「可是蘇沅,我早就不是孩子了。」
蘇沅習慣性的用現代的思維來丈量林明晰的年紀。
認為林明晰是個需要人護著的未成年。
可林明晰不是。
林明晰不知蘇沅這種觀念從何而來。
可在當下,林明晰早已是能在家中定立門戶的男子。
家中夫婦遇冤,於情於理,他都不可能避而不現。
更不可能把一切麻煩都交給蘇沅。
自己躲在蘇沅的身後享受所謂安穩。
他不想這樣。
也不需要這樣。
蘇沅聞言猛地一怔。
林明晰卻不願再說,轉身抓了一件衣裳,說「你想去什麼地方,我與你一起去。」
家裡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兒,蘇沅還隻身去了一趟監牢。
林明晰想及,恨不得生剜了自己的心。
當時為何不跟著蘇沅一起回去?
他心緒複雜,起身就想走。
蘇沅卻伸手攔住了他。
「你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