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沅了思路,接下來看的就是葉清河的操作。
葉清河從提筆就開始習畫,卻從未在這么小還易碎的物件上作過畫,他足夠謹慎的琢磨了半響,才挑了一支鼻尖最纖細的畫筆蘸墨。
落筆起畫,不過片刻就可完工。
葉清河屏息收了筆,對著蘇沅說「你看這樣的行嗎?」
蘇沅探頭過去一看,滿意的笑彎了眼。
「完美。」
因樹葉本身的面積不大,中間還有一個不大不小的方孔,故而葉清河畫的畫也不是什麼複雜的圖。
只是一個簡單的錦鯉戲蓮。
寥寥幾筆,卻足夠傳神。 ✡❋✳
得到蘇沅的肯定後,葉清河說不出為什麼的鬆了一口氣,小心翼翼的上了色,抹著汗收了筆。
「這樣可行了?」
蘇沅仔細看了一番,滿意得不行的點頭。
「合適得很。」
淡白色的樹葉脈絡本顯寡淡,添上了錦鯉戲水的圖案,再多了色彩,精緻多了幾分不說,更比之前奪目。
蘇沅拿來了事先準備好的白色石蠟,放在鍋里小心融了,將畫好的樹葉子放了進去,薄薄的裹上了一層乳白色的石蠟。
銅錢葉的脈絡本就是淡白的。
裹上一層乳白色的石蠟並不顯突兀,反而有一種相得益彰,本應如此的美。
而裹上石蠟之後,質地不堅的樹葉子也多了幾分觸手的石滑溫潤,比起之前手感好上不少不說,也更讓人放心了許多。
起碼這樣子,絕不會輕易就碎。
只是石蠟不是什麼稀罕物件,受不得冷受不得熱的,還容易弄出劃痕……
蘇沅皺眉看著手裡多了一絲劃痕的樹葉子,難掩悵然的嘆氣。
「畫沒毛病,成品也跟我想像中的大致一樣,只是包裹的東西只怕得想法子換。」
否則費了牛鼻子的勁兒把東西折騰出來了。
結果還沒等弄出去賣呢,就先劃在自己手裡算怎麼回事兒?
再說了,人家買這玩意兒也不是買的一次性的。
蘇沅想打著書籤的名頭賣,就得真能當書籤使。
萬一這往書里一夾,回頭遇熱再化了一手,豈不是徹底完犢子?
蘇沅短暫的開心了一瞬就繼續皺著眉發愁。
葉清河見了,心裡著急卻也無計可施。
提筆作畫他能行。
若說別的,真是十個他也不見得能比得上半個蘇沅。
葉清河默默的跟著蘇沅發愁,愁了半響,突然說「你要是想用銅錢葉子做,得抓緊時間了。」
蘇沅不解。
「為何?」
葉清河指了指院子裡正枝葉茂盛的銅錢樹,解釋道「你別看這樹現在是滿樹蒼翠,可等到入了秋,一場霜落下來,要不了幾日就都得黃。」
樹葉入秋就黃。
深秋就掉。
這是自然規律,除了松樹和萬年青等得天獨厚的樹種外,無一能例外。
銅錢樹自然也是一樣。
這時候的天兒已經逐漸開始添了冷意。
立秋就是轉眼的事兒了。
再不抓緊,估計真的不行。
蘇沅沒想到還有這麼一茬,當即就急得蹦腳。
「哎我去,這還是個時令性的生意???」
葉清河好笑點頭。
「不然你以為呢?」
蘇沅老房子著火似的原地蹦了幾圈,當機立斷。
「不管了,先摘葉子,煮熟了再說!」
葉清河本是笑著的。
可聽到煮熟兩個字,臉就瞬間變了色。
他難以置信的看著蘇沅,語調微顫。
「煮熟?」
似乎猜到了他為何驚恐,蘇沅齜牙冷笑。
「當然要煮熟啊,不然你以為,我之前在家裡煮的,當真是屎嗎?」
銅錢葉煮熟的殺傷力,當著是誰嘗試了誰知道。
葉清河小時候有幸聞過一回,當真是永生難忘。
以至於長大後心理陰影不散,見著銅錢樹都想拔刀砍掉。
他本以為,忍著心中驚懼在銅錢葉上畫畫,就已經是人生為數不多的挑戰之一。
卻不曾想,往往更殘酷的都在最後。
蘇沅眼睜睜的看著葉清河的臉變色了,笑得一臉無情。
「別琢磨了,你跑不掉的。」
葉清河內心十分拒絕。
然而蘇沅描繪的藍圖實在美麗,又經受不住金錢的誘惑,最後還是硬著頭皮端起了破破爛爛的簸箕,開始愁眉苦臉,一日不知多少嘆的跟著蘇沅上竄下跳的到處摘樹葉子。
銅錢樹不能吃不能用,除了有個吉祥如意的意頭,只剩下了一身惹人嫌惡的惡臭。
身為一棵樹,從頭到尾可謂是將廢物兩個字演繹得淋漓盡致。
這樣的廢物當然是無人青睞的。
也沒人喜歡。
蘇沅只要有足夠的體力和精力,就可以不花一分錢獲得無數她心儀的樹葉子。
當村民發現蘇沅大規模的收集樹葉的時候,村裡的謠言無聲無息的又換了一個版本。
屎味兒的燒餅滋味大概還是不怎麼樣的。
所以你瞧,蘇沅不在家煮屎了,改吃樹葉子了!
天可憐見。
林家二房分家後的日子,大約是真過不下去了……
村里謠言傳得越發變形。
蘇沅沒怎麼費勁兒就知道了是從誰的嘴裡傳出的話。
首個功臣自當是林家嗓門絕佳的老太太。
其次就是在幕後不遺餘力,努力摸黑蘇沅的林家大伯母。
甚至連丈夫臥了床的林小姑,也於悲痛之中不懈的出了一份力。
可以說,蘇沅今日能在村里如此聲名大噪。
與林家諸位女眷的努力都是分不開的。
葉清河本以為蘇沅會當場炸毛。
可蘇沅只是磨了一會兒牙就繼續摘樹葉子去了。
葉清河當時還暗暗在心裡感嘆了一番,蘇沅年紀雖小,可心性的確是常人難及的。
你看看小姑娘心胸多寬廣,被人摸黑成了這樣,都不帶記仇的。
蘇沅身為謠言當之無愧的主角,深受謠言困擾,沒留意到葉清河對自己暗暗的傾佩,也沒心思去跟誰解釋。
她專心致志的趕在入秋前採摘樹葉,採摘完了還不算完事兒。
怎麼活著將其煮熟才是最讓人頭大的難題。
葉清河為了錢,表示什麼都可以聽蘇沅的。
唯獨這個不可以。
他死活都不同意讓蘇沅在村學中煮樹葉。
甚至還為此與蘇沅辯駁了一番。
蘇沅吵得過他,卻心累得不想吵。
不讓煮就不煮唄,大不了她換個地兒。
蘇沅乾脆利落的就答應換地方,葉清河還小小的詫異了一下。
他本以為蘇沅不會那麼輕易就妥協的。
畢竟蘇沅看起來就很軸。
但是蘇沅沒怎麼掙扎就答應換地方,這簡直讓葉清河大大的吃了一驚。
甚至有點兒懷疑自己,是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蘇沅並非自己印象中那麼執拗的人。
可當第二日天不亮,看著蘇沅將一口大鐵鍋搬到了林家門口的時候,葉清河還是為自己的少見多怪暗暗羞愧。
他還是小看蘇沅了。
蘇沅這樣的性子怎會不記仇,輕易改主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