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自己的屬下被餓得暈過去，什長也顧不得去想龍門寨施捨肉粥是否有什麼意圖。
能有什麼企圖？
收買人心？
還是繼續讓難民圍困不走？
這些都與他有甚相干？
他又不是刺史，沒有那麼大的官職，也就不用承擔那麼大的責任。
而對於什長來說，最重要的，還是自家兄弟的死活。
「誰手裡有吃的？先給牛二墊吧一口！」
「水！快，去弄些水來！」
什長揮手讓眾人散開，一疊聲的詢問著。
「什長，我這兒還有半塊餅子。」
有人從懷裡掏出了小半塊黑乎乎的麥餅，略不舍的遞了出去。
「什長，我這就去拿水！」
其他的兄弟也都忙碌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城牆樓梯上傳來聲響。
「什長，龍門商貿的夥計，來給咱們送東西了！」
「啥？誰來了？來做什麼了？」
「龍門商貿啊！就是剛剛把店鋪存貨送去刺史府的龍門商貿，他們又來給四個城門樓上的守衛送東西了！」
「……快！快請！」
什長和他的兄弟們都有些激動。
龍門商貿啊。
生意興隆，財大氣粗。
庫房裡的鹽、糧食等，說樂捐就樂捐了！
雖然不知道他們為何又要來給城門守衛送東西，但人家既然來了，還帶了東西，那就是好事。
興許啊，還有糧食呢。
守衛也是人，也有吃喝拉撒等基礎需求。
尤其是親眼看到牛二郎因為家裡糧食不夠，吃不飽，直接暈倒在垛口上，眾人也就格外的看重。
不多時，兩個小夥計便抬著一個水桶走了過來。
「各位軍爺，我們是龍門商貿的夥計！」
「今早清理庫房的時候，發現還有幾袋糖。」
「我們掌柜請示了寨主，便想將這些糖熬成了糖水，特來慰問各位軍爺。」
「如今城外難民雲集，暗藏危機，多虧有諸位駐守城池，這才保得滿城安定。」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還請軍爺們切莫嫌棄！」
小活計年紀不大，看著也就十六七歲的樣子，但嘴皮子非常利索。
他嘚啵得的一通說，就讓什長等守衛們有些呆愣。
「糖？什麼糖？就是、就是那種賣得很貴很貴，好多貴人哄搶的糖？」
「聽說還賣到了京城，也是價比黃金，供不應求？」
「天哪，用、用糖熬的糖水？給我們喝？」
「這、這合適嗎？」我們配嗎？
包括什長在內，所有的守衛們，都有種受寵若驚、誠惶誠恐的感覺。
小夥計卻仿佛沒有看到、聽到，而是兀自按照計劃，將水桶放在了眾人面前。
水桶前，還掛著一個水瓢，專門用來舀糖水。
「各位軍爺，你們可有碗，或是水囊？」
小夥計取下水囊，作勢就要舀水。
他見這些守衛「呆呆的」，誤以為他們不知道糖水的妙處，便趕忙說道：「我們這糖水啊，不只是喝著甜，關鍵時候，還能救命呢。」
「比如說，餓得狠了，頭暈眼花，或是直接昏倒，可以喝一碗，補充體力。」
「若是受了傷，流了血，導致氣血不足，也可以喝一碗，補氣血呢！」
小夥計又是一通嘚啵得。
這一次，他的話，仿佛觸動了什長等人。
「可以補充體力？」
什長趕忙問了一句。
「對啊！可以的！」
小夥計也不懂什麼醫理，但他聽掌柜、聽寨主的話啊。
尤其是寨主，她可是神仙弟子呢。
她都這麼說，那就一定可以。
「快！快舀一碗給牛二！」
「張不開嘴？那就灌！」
什長眼睛一亮，趕忙吩咐著。
守衛們聞言，紛紛忙碌起來。
有人把暈倒的牛二郎扶起來，有人拿來粗瓷碗，有人則直接用筷子撬開牛二的嘴，將碗裡的糖水噸噸噸的灌了下去。
「咳！咳咳！」
糖水剛灌下去，牛二郎就咳嗽起來。
很快，他就睜開了眼睛。
他這一睜眼，才發現，自己面前竟圍滿了人：「什長！老哥們，你們、你們圍著我作甚？」
「作甚？牛二，你知不知道，你剛才直挺挺的就倒了下去！」
「牛二郎，你糊塗啊！你可是家裡的頂樑柱，就算是想要省糧食，也不能省得太過！」
「就是就是！你若是有個好歹，你讓你一家子老弱婦孺指望哪個？」
眾人見牛二郎醒來，爭相說著。
他們有的直接叱罵，卻不是惡意，而是透著關心。
「啥？我、我餓暈了？」
「那我是怎麼醒過來的？什長，兄弟們，你們幫我請大夫了？」千萬別啊！
看大夫，也是要花錢的。
還有藥，也、也——
他們家現在所有的錢都用來買糧食了，偏偏糧食還每天一個價兒。
家裡的錢，總也不夠。
買不回來足夠的糧食，不能餓到老人和孩子，牛二郎就只能委屈自己了。
他是大男人，他身體好著呢。
就算偶爾被餓得暈過去，喝口水，就能好！
「你是怎麼醒過來的？喝糖水！」
什長聽牛二郎這麼說，這才想到，城牆上還有外人。
他趕忙一指兩個小夥計，「喏！就是這兩位小哥。他們是龍門商貿的夥計，特意給咱們送了糖水！」
「糖水啊！比黃金都貴，只有貴人才有資格享用。」
「龍門商貿的掌柜，還有龍門寨的寨主，最是仁善——」關鍵是，沒有忘了他們這些守城的底層小卒子。
雖然只是一碗糖水，但看牛二郎這狀態，糖水是真的能夠救命哇。
「什長和諸位軍爺太客氣了！」
「你們守城保民，我們得你們的庇護，自是應該感恩。」
「今日恰巧幫到了這位郎君，更是我們龍門商貿的榮幸！」
「……我們寨主說了，諸位真的很辛苦，以後呢，只要城門不開，危機不退，我們龍門商貿就每日都來給諸位送些糖水！」
小夥計的嘴兒很甜，明明是來「施捨」，卻硬是被他說成了「慰問」。
什長和眾守衛們都聽得心裡暖暖的、美美的。
城中的刺史、貴人們，從未想到他們這些守衛，可人家龍門商貿、龍門寨卻想到了。
還每天都來送糖水。
這是糖水嘛，這是救人的藥，更是一種態度。
「沈寨主，真是個好人啊！」
「是啊，不但在城外施粥，還給咱們這些守衛送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