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侯府的幾個都是性格溫順的,不易同人起衝突,卓遠看了眼驛館掌吏,淡聲道,「就這麼安排吧。」
驛館掌吏如釋重負。
馬車從城門口駛向坪山。
栩城的溫泉都在坪山,故而也叫坪山溫泉。
東驛館在坪山溫泉的北向,西驛館在坪山溫泉的南向,兩邊都可以去到坪山溫泉。
但兩個驛館之間走馬車需要半個時辰,又因為驛館遷就溫泉,設在半山腰上,所以倘若是步行,便要個半時辰之久,驛館內都備了代步的馬車可以使用。
馬車上,驛館掌吏事無巨細。
大約小半個時辰,馬車終於抵達西驛館。
剛一下馬車,孩子們便如放出籠子的雲雀一般,嘰嘰喳喳,又到處嘻嘻哈哈跑個不停,還有諸如小五之類的脫韁的野馬……
卓夜等人高度緊張,就怕這崇山峻岭裡面,一不留神摔下去了,或是踩到蛇之流。
總歸,一番雞飛狗跳之,除了小五是被卓夜拎進去的之外,其餘的孩子都乖乖的在一處。
小七和桃桃跟著小五瞎跑的時候,陸瞿吹了吹哨子,小七和桃桃才反應過來是要聽陸瞿的,隨後陸瞿一手牽了桃桃,一手牽了小七往驛館裡去。
被卓夜臨起來的小五一雙眼睛都看直了,羨慕得不得了。
阿四則是同卓遠一處。
西驛館同東驛館比,本就不大,又先住了永寧侯府的幾個公子小姐,剩餘的苑落怎麼分配要卓遠拿主意。
卓遠讓蔥青安排,蔥青便循著早前的安排,陸小姐同九小姐一處,五公子和二公子一處,又預留了一個苑落給到六小姐和八公子,四公子和七公子則還是同卓遠一起。
驛館掌吏看了看,因為見平遠王這處的孩子多,便道,「剩下的苑落里,確實還有一處是兩個主屋的。」
卓遠莫名想起了藍城時候,那時候阿四剛回來,便是沈悅同他在一處苑落里一起照顧,卓遠微怔,既而輕聲,「就這裡吧。」
驛館掌吏趕緊去安頓。
已經到坪山了,溫泉就在驛館不遠處,孩子們早就躁動得不行,哪怕是最沉穩的穗穗和性子偏冷些的阿四,也都躍躍欲試,而勿說一刻都不能等的小五,帶著小七和桃桃都很興奮。
「來都來了,就去吧。」卓遠到是沒阻攔。
坪山的溫泉分三處。
因為男女需要避諱,所以男賓一處,女賓一處,各有十餘個湯池。還有一處是和池,是供孩子諸多的家中單獨用的,地方不大,就一兩個湯池,但都是自己家中的人,所以清淨。
平遠王府的孩子眾多,驛館掌吏之前就問過了,只是早前永寧侯府的幾個公子小姐定了眼下的時間,暫時空不出來。
卓遠倒不介意,「就分開去吧。」
阿四,小五和小七可以由阿新和卓夜帶著,穗穗和桃桃處,也有龐媽媽和碧落跟著。
在栩城要一直待到年後,換一日一起去都可以。
聽到卓遠同意,幾個孩子都歡呼雀躍,完全沒有要午睡的跡象。
卓遠搖頭。
驛館有專門的小吏跟著,可以一路當嚮導,眼下也都到了。
「你不和我們一起去嗎?」阿四素來觀察仔細,也最先看出來。
卓遠笑道,「我還有事,約了人,你們先去,等明日和池空出來,我再同你們一起去。」
有溫泉在,幾個孩子誰也沒有再念著卓遠,一窩蜂跟著驛館小吏去了。
卓新回頭看了眼卓遠,卓遠溫聲道,「別擔心,我去見許黎,很快回來。」
太傅?卓新意外。
但很快,又想起他口中那句「別擔心……很快回來」,卓新又惱火,說的好像誰關心他似的!
只是心中剛念叨完,阿嚏一聲。
卓新無語。
……
入了溫泉大門,卓新就帶了阿四,小五和小七與穗穗,桃桃分開。
卓新幾人去了男賓處的溫泉。
這個時辰的人不多,小五在湯泉內亂竄倒也不用去攆。
溫泉池有大有小,似是因著地理位置,溫泉水也有冷熱之別,不同的湯池還放了不同的藥包。
譬如舒筋活血,緩解疲勞,甚至添加了酒香的酒池。
總歸,形形色色大約十幾二十處,每一處都不同。
卓新帶著幾個小傢伙,挑有興趣的溫泉池逐一泡了會兒,每次溫泉的時間不能泡太久,一盞茶至兩盞茶之間為好,最多不超過兩盞茶時間。
超過了要起身走一走,換別的湯池。
因為是男賓處,所以侍奉的都是小廝,會每隔一盞茶時間,便有小廝端了水送來,可以挑果汁,茶水,薑湯和溫水飲用,補充泡溫泉時候的水分。
相鄰的湯泉附近都有干浴巾,可以擦身,禦寒和保暖。
總歸,卓新是泡得舒服自在。
阿四和小五,小七幾人就在湯泉里跳上跳下,打鬧,到處都是嘻嘻哈哈的聲音。
卓新仰首靠在一側,想起小時候和爹來的時候,他也同小五眼下這麼大,鬧騰得不行,一直是六叔帶著他,他還將六叔按到湯泉里去過……
仿佛都是很久之前的事。
忽得,小七的哭聲傳來,將卓新從思緒中帶回。
卓新披了浴巾上前,才見小五嘟著嘴。
阿四有些嚴厲朝小五道,「不能往眼睛潑,這是酒池,潑到眼睛裡會不舒服的。」
所以小七才會在哭。
卓新環臂看著小五,小五憋著嘴說道,「哦,知道了……」
卓新驚奇看了看阿四,又看了看小七,還看了看小五,忽然覺得,阿四是在護著小七,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卓新悄悄溜走,不打擾孩子們的相處。
只是想著剛才阿四嚴厲斥責小五,小五一臉委屈但是還認的模樣,卓新就很想笑……
但笑過之後,又想起沈悅早前說的,孩子同孩子之間有自己的相處哲學,同大人在的時候完全不一樣,這就是孩子的社會屬性,要不要試試觀察一陣,很有意思。
卓新輕笑,是挺有意思的。
「要是你在,更有意思!」卓新喝了杯水笑笑。
***
因為阿四,小五和小七三人一處的緣故,男生這裡要熱鬧些。
女賓這處便要冷清得多。
桃桃同穗穗在一處,龐媽媽和碧落都在一旁守著,桃桃會問起穗穗小時候的事情,穗穗就會同她說起邊關的日出日落,連綿不絕的群山,夏日的草場,冬日的雪地,聽得桃桃眼中都是憧憬……
「穗穗姐姐,以後我可以和你一起去看草場和雪地嗎?」桃桃甜甜笑道。
「好啊!」穗穗笑道,「等你長大的,我就帶你去。」
桃桃「咯咯」笑起來,「五哥哥,七哥哥和四哥哥也一起去好不好?」
「好啊!我們去夏令營!」穗穗也笑。
阿悅說過的夏令營。
「我好想阿悅啊。」桃桃又忽然道。
穗穗安撫道,「等過完年回去就可以見到阿悅啦。」
「嗯。」桃桃點頭。
龐媽媽和碧落也都笑笑。
***
栩城城郊茶肆處,卓夜帶了暗衛守在茶肆外。
茶肆內,卓遠端起公道杯斟茶。
清澈的茶水聲入了杯中,帶著清淺茶香,卓遠指尖抵至許黎跟前,口中問道,「你怎麼在栩城?」
許黎淡聲,「見個朋友。」
卓遠看了他一眼,也端起茶杯輕抿一口,「你我也許久不見,怎麼沒見你來見我?」
許黎愣了愣,端起茶杯的指尖微微滯了滯,「都在京中,有什麼好見?」
「也是,所以跑來栩城見面。」卓遠輕笑出聲。
許黎也笑。
漣敬(漣媛的哥哥,二皇子)尚在的時候,同許黎走得近,漣敬又同卓遠的五哥交好,所以那個時候,漣媛和卓遠都會跟著他們三人一處。
後來漣敬出事,五哥也過世,只剩了許黎。
許黎因為先太子夭折之事辭官後,便特意保持了同漣媛和他的距離。
卓遠知曉許黎的用意。
這趟渾水,許黎不準備讓他和漣媛趟,但準備自己趟到底……
「漣媛是你救的吧」許黎一句話將卓遠帶出思緒。
卓遠放下茶盞,「聽不懂你說什麼?」
茶盞放下,不置可否,只是嘴角余了清淺一抹笑意。
許黎便也跟著笑起來。
良久,卓遠才問,「你日後有什麼打算?」
許黎順著話道,「私塾里幫夫子教書育人,再做做書局生意。」
「哦,這樣啊……」卓遠好似恍然大悟,又忽得釜底抽薪,「那你來栩城做什麼?」
「你來做什麼?」許黎沒有遲疑。
卓遠笑,「泡溫泉啊,都知道我家中孩子多,都嚷著要來栩城泡溫泉,我沒有辦法啊,京中才失了一場大火,孩子們都嚇倒了,不帶出來哄哄?」
許是說到國公府那場大火,許黎整個人面色都沉了下來。
卓遠也斂了笑意,「我知道你是查到了蛛絲馬跡才栩城的,許黎,你自己小心些,當初陛下若是肯查先太子夭折一事,怎麼會不讓你查?」
許黎沉聲,「我早前只是想討回公道,但國公府一場大火倒是讓我燒醒了,毒瘤一日不除,這種大火還會繼續。」
卓遠低聲,「你能做什麼?把自己的命先搭進去?」
許黎噤聲。
卓遠繼續斟茶,「我若是你,我就等,不要輕舉妄動,狐狸尾巴總有露出來的一天,才能討得回公道,是我,我就等她回來……」
卓遠指尖沾了茶水,在桌面上寫了一個「六」字。
許黎眸間竟無太多波瀾。
「她若回來,太傅肯還朝嗎?」卓遠指尖輕叩桌沿。
許黎看他。
雖未出聲,但卓遠已經心知肚明,遂端起茶盞,緩緩送至唇邊,「一起等啊,就是,別把自己一條性命都交代進去了。」
卓遠言罷,低頭笑笑。
許黎也跟著笑起來。
「酒!」卓遠喚了一聲。
許黎溫聲,「誰說要喝酒的?」
卓遠義正言辭,「我!」
許黎好氣好笑,又道,「這裡是茶肆,沒有酒。」
卓遠笑道,「厲害不?我……帶了!」
許黎笑不可抑。
***
快至黃昏,馬車行至東驛館門前。
一直趕了幾日路,終於到栩城驛館了,沈悅下了馬車,早前一直坐著,又一直在顛簸,沈悅腿都有些麻了。
「你一個姑娘家,路上也不方便,盡跟著我們折騰了,倒是也沒辜負你舅舅託付,將你安穩送到栩城了。我們今日辦完事還要出城,繼續往南,不在單城逗留了,日後單城再見。」馮叔道別。
「多謝馮叔照顧,單城見。」沈悅也同馮叔道別。
眼見馮叔上了馬車,沈悅揮手道別。
等馬車走,驛館門口的小吏才迎了上來,「這位公子是?」
沈悅穿得是男裝,方才的馬車上也有單城衙門的掛牌,小吏以為她是單城來的差使。
沈悅笑笑,「我是平遠王府的人,因為有事遲來了兩日,所以單獨來的。」
「小哥是平遠王府的人?」驛館小吏態度忽然熱情了起來。
沈悅點頭。
驛館小吏嘆道,「可那真不趕巧,小哥你怕是要多跑一趟。平遠王早前帶著府中的公子小姐到栩城了,但是安排去了西驛館,我們這裡是東驛館,東西兩處驛館分別在兩座不同的的山頭,隔了些距離。」
沈悅頓了頓,早前是沒想到這一出。
馮叔之前應當都是來的東驛館,所以全然沒有想到東西驛館的事。
沈悅笑了笑,「那請問,從東驛館這裡過去西驛館要多長時間?」
她是見天色都近黃昏了。
驛館小吏道,「若是乘馬車,大約兩刻鐘。」
兩刻鐘……
但馮叔先前已經走了。
沈悅又問,「那步行呢?」
驛館小吏嘆道,「步行怕是要個半時辰往上,眼下又黃昏了,晚些怕路上看不清。」
沈悅愣了愣,個半時辰,那就是夜路了。
她一個人……
沈悅喉間輕輕咽了咽,人生地不熟,也不安穩。
驛館小吏連忙道,「小哥,你先別急,每隔一段時間,東驛館就有去西驛館的馬車,小哥可以坐驛館的馬車去。眼下,馬車是都出去了,晚些就能回來,只是要稍等片刻。」
沈悅如釋重負,「那多謝了。」
沈悅言罷,正好有馬車駛到東驛館門口。
馬車上掛了單獨的牌子,不是驛館的馬車,是來驛館落腳的朝中官員或家屬。
來栩城的路上,沈悅曾聽馮叔說起過。
因為栩城的溫泉很出名,所以栩城的驛館都是建在坪山溫泉上的,所以栩城的驛館不會接待普通的朝中官員,大都是要員和家屬。
馬車緩緩停下,侍衛撩起簾櫳,高升一條腿腳斷過,行動不怎麼方便,踩著腳蹬下了馬車,動作有些慢。
沈悅低著頭,推開至一側。
一襲錦衣華服高升在她跟前走過,忽得,又腳下駐足,似是想起什麼一般,腳步緩緩臨到沈悅跟前。
見對方在自己眼前停下,沈悅愣住。
「你是……平遠王府的人?」高升溫聲笑了笑。
沈悅詫異抬眸。
「真是你?」高升對平遠王府的人都印象深刻,更何況,還是當日在京中時,他的馬車險些撞到的平遠王府「女眷」,眼下,卻是一身男裝。
沈悅也認出他來,「是你?」
在京中見過,眼下在栩城偶遇,是挺巧合的。
而且,對方還認出她來。
高升看了看她,溫和道,「平遠王府的人不是都去了西驛館嗎?你怎麼在這裡?」
沈悅應道,「我有事來得遲了些,沒同旁人一起到,路上又沒問清楚,所以到東驛館了。」
驛館小吏也道,「眼下驛館的馬車都出去了,稍後,等有馬車回來,小的再安排馬車送一趟。」
似是聽到小吏口中的「小哥」兩個字,高升不由笑了笑,目光略微打量了沈悅一眼,笑道,「驛館不是沒馬車嗎,我正好要下山,送你一程吧。」
沈悅目光微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