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在桃桃跟前,這些話忽然可以有的放矢,反倒輕鬆。
桃桃又笑道,「阿悅會哄桃桃睡覺,阿悅會哄舅舅睡覺嗎」
卓遠:「……」
卓遠忽然意識到,桃桃其實是在同他攀比,且饒有興致。
卓遠笑笑,他總不能說「也不是沒有」,便只能說,「那下次,舅舅問問阿悅,看阿悅願不願意……」
桃桃似是贏了一籌,又道,「阿悅會親桃桃,阿悅會親舅舅嗎?」
卓遠:「……」
難度係數越漸增加,卓遠耐著性子應道,「那舅舅下次一起問問……」
桃桃甜甜笑了笑,終於,緩緩打了個呵欠,只是分明瞌睡蟲都已經上頭了,還在迷迷糊糊一股執念在同困意作鬥爭。
卓遠好氣好笑,「睡吧,桃桃。」
桃桃是連眼睛都閉上了,卻還在繼續呢喃道,「阿悅會給桃桃洗澡,還會給桃桃擦頭,阿悅會給舅舅洗澡和擦……」
卓遠聽得莫名耳根子一紅,趕緊道,「好了,桃桃,阿悅最喜歡你了,你贏了,舅舅輸了。」
桃桃嘴角彎了彎,似是真的帶著勝利的喜悅入夢鄉去了。
卓遠心中唏噓。
尤其是桃桃口中最後那句描述的畫面感,讓他心跳似是都漏了一拍,莫名想到她拿著毛巾,在水汽裊裊的耳房裡,溫和得朝著他喚一聲「清之,過來擦頭」……
卓遠鬆了松衣領。
魔怔得離譜了……
***
總算將涵生敷衍過去,沈悅躺在床榻上,卻翻來覆去都無睡意。
玉米清之……她怎麼想的!
沈悅惱火,伸手將被子蓋在頭頂,自己都不知道這一晚上是怎麼睡過去的。
翌日,莊氏來敲門,屋內沒人應門。
莊氏推門而入,實在忍不住笑,哪裡是沒人?
是有人將自己藏在被子裡,全然沒有聽到敲門聲。
莊氏笑了笑,上前坐在床沿邊,輕輕拍了拍被子外,「阿悅。」
沈悅迷迷糊糊從睡夢中醒來,睡眼惺忪看了莊氏一眼,而後撐手坐起來,呵欠道,「舅母。」
莊氏嘆道,「又廢寢忘食看書了?」
莊氏看了看她枕側的書冊子,沈悅笑了笑,沒有戳破。
莊氏看了看她,又嘆道,「你這兩日心不在焉的,夜裡也睡不踏實……」
沈悅忽然便醒了,應道,「就是突然閒下來了,有些不習慣,舅母快趕緊給我找些事情做做,摘菜啊,打掃啊,置辦年貨啊,什麼都行!」
知曉她打趣,莊氏還是忍俊,「行了,起來吧,還真有事。」
「啊?」輪到沈悅意外了。
莊氏起身道,「快洗漱更衣,我們去趟藍山寺。」
寺廟?沈悅詫異,「上香嗎?」
「嗯。」莊氏應道,「單城的習俗,年前一炷香,年後一炷香,今日正好是合適的日子。」
「哦。」沈悅連忙起身。
莊氏闔上屋門等她,只是臨行前又叮囑,「阿悅,衣裳還是要挑一挑,也要梳妝,路上不一定見到多少熟人,都會問起來。」
「好。」沈悅應聲。
莊氏低眉笑笑。
藍山寺在城郊,沈悅上了馬車才覺奇怪,舅舅在府衙,走不開是應當的,怎麼梁業和涵生都沒去?還是已經先去?
沈悅問起。
莊氏溫和笑笑,「今日他們去不合適。」
沈悅怔住。
等下馬車,果真,也未見藍山寺門口車水馬龍,更未見多少善男信女。
單城不大,舅舅是師爺,也算有幾分薄面,舅母來上香,有小沙尼上前應接。
沈悅跟在莊氏身後入了寺廟中,心中隱約猜到些許端倪,果真,剛至廟中不久,便聽到招呼聲,「莊夫人!」
沈悅溫聲看去,是另一個衣著華貴的中年婦人,婦人身側跟著身邊的管事媽媽和丫鬟,應當是大戶人家,最重要的,中年婦人身後還跟著一個玉冠束髮的公子哥。
果真是相親。
沈悅看了看一側的舅母,舅母正朝對方招呼,「戚夫人。」
沈悅跟著舅母上前。
「喲,這就是梁師爺的外甥女?」戚夫人明顯熱情。
「是啊。」舅母朝她道,「阿悅,這位是城守夫人,戚夫人。」
單城城守的夫人?難怪了,那就舅舅的頂頭上司,沈悅福了福身,大方喚了聲,「阿悅見過戚夫人。」
戚夫人明顯滿意,一面盯著她抬起頭來,一面慢慢道,「這可巧了,我今日也帶了我侄兒來藍山寺上香,樹兒,上前來,見過莊夫人和沈姑娘。」
戚樹上前,「莊夫人,沈姑娘。」
戚夫人也看清楚了沈悅,整個臉上似是就差滿意兩個字,遂上前朝莊氏道,「正好遇到,就一起上香吧。」
莊氏應好。
戚夫人順勢道,「聽說沈悅在京中,我們樹兒也在京中,倒也巧了,你們二人正好聊聊京中的事,我同莊夫人也一道說說話。」
莊氏看向沈悅。
沈悅笑了笑,莊氏眸間歉意。
戚夫人和莊氏在前,沈悅和戚樹在後。
戚樹嘆道,「其實……」
沈悅笑道,「沒事,我也是不想讓舅母難做。」
戚樹忽然便笑了,「我也是。」
「你怎麼看出來的?」戚樹問。
沈悅輕聲道,「其實,不難看出來。」
戚樹又忍不住笑起來。
兩人似是熟絡些了,而聽到兩人的笑聲,戚夫人和莊氏都轉頭,戚夫人似是尤其高興。
戚樹歉意,「我是在京中讀了幾年書,也連著考了幾年,都沒考上,姑母早幾日帶我來求籤,簽文上說先成家再立業,姑母便信了,又找人算過,說要找京中來的姑娘,又合了歲數,正好聽說梁師爺的外甥女從京中回單城了……」
原來如此,沈悅笑了笑,「那你還考嗎?」
戚樹又道,「考,怎麼不考,我就是愛讀書,覺得該讀書的時候就應當專心讀書。放心吧,今日應付完姑母,日後就不會見面了。」
沈悅也笑開,「好。」
聽著兩人說笑,戚夫人心中越發高興起來,莊氏卻愣了愣。
……
回單城的馬車上,莊氏問道,「怎麼樣?」
沈悅沒聽明白。
莊氏輕聲,「舅母是問戚夫人的侄子,戚樹。你舅舅在城守手下做事,又是戚夫人主動提的,舅母早前也打聽過了,那孩子人品好,家門也登對,你兩人看著倒是也般配。對方雖說是讀書人,又不像手無縛雞之力的,舅母知曉你不急,只是正好覺得合適。舅母看你今日同他聊得正好,你若是喜歡……」
沈悅笑道,「不喜歡。」
莊氏嘆氣,「阿悅,你老實同舅母說,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沈悅愣住,「……沒有。」
莊氏搖頭,「你以前是斬釘截鐵,現在明顯猶豫了,你雖然不是舅母看著長大的,但這兩年一直都在舅母身邊,舅母還能不知道?」
沈悅心頭一緊,就聽莊氏道,「是不是平遠王府的人?」
沈悅頓住。
莊氏語重心長,「你同舅母說,是不是平遠王府的二公子,卓新?」
原本有為是想修書給霍明打聽的,但書信一來二回時間長,昨日有為又忽然想起,可以找驛館的人打聽打聽,便正好聽說,見二公子同沈姑娘在一處有說笑,似是關係也好,而二公子的年紀又和沈悅相仿,所以莊氏才問起。
沈悅原本緊張的心情,忽得笑出來,「卓新?!」
莊氏頓住。
沈悅實在忍不住笑,「他就是一個小孩子。」
沈悅的表情半分摻假都沒有,莊氏舒了口氣,「那就好,平遠王府這樣的高門邸戶,我們不攀附,我們家阿悅值得更好的。」
沈悅笑笑。
許是這一路折騰,困了,不多時,莊氏就靠在馬車一角睡了。
沈悅托腮看著窗外,莫名想起前日他吻上她側頰……
沈悅微微斂目。
……
又過一日,沈悅扯了舊曆,才見到了臘月二十二。
單城不大,師爺的位置便很重要,自今日起,便有不少城中的官宦家眷登門拜謁。
也帶了小孩子來。
寶寶不大,也就兩歲模樣,摔倒了在地上哭,沈悅上前扶起,一面替她拍拍身上的浮灰,一面溫柔安慰。
孩子很快不哭了。
沈悅陪著她玩了好一會兒的遊戲。
寶貝很喜歡,也一直在笑,臨到離開的時候,還不怎麼願意走。
沈悅同她揮手,「再見!」
寶貝同母親說,「明日還可以來這裡嗎?」
沈悅笑笑。
轉身時,卻見舅舅從方才起,就一直在看她。
「舅舅?」沈悅意外。
梁有為上前,「正好想去給你舅母買些東西,你有時間嗎?陪舅舅一起去。」
「好啊。」沈悅應聲。
***
「舅舅對舅母真好,年關還背著舅母,偷偷準備禮物,給舅母驚喜。」沈悅笑道。
梁有為同沈悅並肩踱步,也笑道,「你舅母操勞一年,我需記著她。」
沈悅嘖嘖嘆道,「舅母一定很開心。」
梁有為低眉笑了笑,又轉眸看她,「阿悅,你有心事。」
他忽然換了話題,沈悅有些懵。
梁有為也不隱瞞,「你今日一直心不在焉,今日看孩童的模樣,舅舅想,你是不是很掛念王府的那群孩子?」
梁有為忽然說中,沈悅眸間微微滯了滯,似是這兩日以來心中一直恍惚的,才找到出口,「我是有些不習慣,其實早前以為平遠王不會回京,所以答應了他們一道過年,臨走前,幾個孩子都哭了很久。王府的這幾個孩子,從小沒有爹娘,性格各有各的敏感,所以需要人特別照顧……」
沈悅沒忍住,說了不少擔心。
梁有為腳下駐足,認真道,「阿悅,舅舅一直在想,你這兩日一直心不在焉,想的都是王府中孩子的事,若是他們本來就需要照顧,你在這裡擔心,也未必就能過得好年。」
「舅舅?」沈悅愣住。
梁有為笑了笑,「阿悅,其實一家人在一處,並不是需要每一年的年關都要在一起,你也說了,你放心不下王府的幾個孩子,眼下,他們才是最需要照顧的。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想做的事,也有應當做的事,這是好事,舅舅在年關也需要輪值,是因為府衙需要舅舅,但眼下,你應當能判斷,誰更需要你。」
沈悅語塞。
梁有為拍了怕她的肩膀,輕聲嘆道,「阿悅,能做自己喜歡的事並不容易,但更不容易的是堅持,舅舅眼中的阿悅,會做自己覺得應當做的事……」
沈悅眼眶微紅,「舅舅……」
梁有為道,「明日有府衙的人從單城去栩城,一道走安全。平遠王府這麼多孩子在,走不快,明日出發,過幾日就能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