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7章 撩人心扉

  沈悅醒來的時候,天已經蒙蒙亮。

  她昨晚……竟然趴在案几上直接睡到了這個時候……

  許久未曾這樣了,上回,還是穿越前。

  沈悅撐手起身,略微覺得肩膀和脖子處有些隱隱作疼。

  沈悅微微抬了抬肩膀,果真有些不怎麼抬得起來,應是昨晚趴在案几上,肩膀和脖頸處受了涼,怕要疼上一兩日才會作罷。

  沈悅輕輕嘆了嘆,儘量動作的時候避諱著。

  晨間,陶管家安排了人手幫忙做教具,去遲了不好。

  沈悅簡單沐浴洗漱,換了身衣裳,帶上昨晚準備好的資料,出了宅子。

  京中求生計的人多。

  這個時辰,路上已有不少往來之人。

  沈悅闔上門。

  本是秋冬交接時,晨間大都很冷,沈悅捂緊了披風往巷子口走去,不由想起穿越前通勤的日子,只是剛走兩步,就見宅子外停了一輛馬車。

  「沈姑娘。」饅頭拱手。

  沈悅意外,「饅頭?你……」

  饅頭笑道,「沈姑娘,陶管家吩咐了,這段時日,沈姑娘往來辛苦,都起早貪黑的,陶管家讓我每日晨間來接沈姑娘,每日黃昏過後送沈姑娘一程,免得天冷,沈姑娘在路上凍著。」

  她其實怕冷。

  但饅頭的話卻是提醒了她,平遠王府不缺一輛馬車,是缺照顧孩子的人手。眼下幼兒園準備在即,耽誤不得,往返路程雖不長,但冷風刺骨,她受涼,府中的孩子就沒有去處。

  陶管家讓饅頭說的話通透,沈悅沒有再推辭,「多謝饅頭小哥,那日後,就都這個時辰吧,不必來早,省得在風裡等。」

  「好嘞,沈姑娘!」饅頭歡喜應聲。

  沈姑娘是個明事理的人,更不挑理,饅頭接了這活兒倒也不累。

  沈悅上了馬車,馬車中照舊燃著碳暖。

  沈悅寬下披風。

  有饅頭接送,路上倒真不會凍著,也會累了。

  沈悅昨夜沒怎麼睡好。

  胳膊肘抵在馬車窗欞上,撐著一側的臉,悠悠睡了過去。

  「沈姑娘……」饅頭喚到第三聲上,沈悅才醒了。目光透著馬車窗上的簾櫳,隱約看到馬車似是已經停在王府大門口,沈悅連忙起身,撩起簾櫳,眸間歉意,「方才寐著了。」

  「不礙事。」饅頭已置好腳蹬,沈悅踩著腳蹬下了馬車,饅頭才駕了馬車從側門入內,大門口,已有陶東洲身邊的小廝在候著,見了沈悅,快步上前,「陶管家讓小的來這裡等沈姑娘,沈姑娘要的人手都到了,陶管家也在,沈姑娘請隨小的來。」

  入了王府,沈悅才隱約猜到幾分,今日陶管家為何會專程讓人來接她。

  這個時辰,府中已有不少身著戎裝的軍中之人往來,或幾人一道,或單獨由府中的下人領著,大都身材魁梧,氣宇軒昂,走路似是都帶風,整個王府都不像前兩日那般寧靜。

  沈悅也忽然想起,平遠王明日就要出征,那今日在府中一波接一波的軍中之人往來,應當都是來見平遠王的。

  沈悅低著頭,沒敢多看,安靜跟在小廝身後往陶管家處去。

  她衣著樸素,又低著頭沒怎麼說話,這些軍中之人也大都沒有注意到她。

  她也斷斷續續聽到,這些軍中之人口中的說話聲傳來。

  「還好,這回剿匪,怕是三兩月就能回」。

  「別看這是剿匪,這差事兒可不簡單。聽說是早前遭了旱災,朝廷賑災的糧餉遲遲未到,流亡的難民到了一處,便擁護土匪自立了山頭,都是些流離失所的百姓,為了生計,這仗打不打都為難。」

  「可不是!~燙手山芋一個,明擺著將難題拋給王爺,不知王爺要如何辦,處理不好,就是……」

  「偏偏還是年關……年關剿匪,是端地讓老百姓沒有好日子過。」

  「咳咳」其中一人輕咳,旁的人紛紛噤聲了。

  沈悅就也聽了這稍許。

  很快行到前院最內的長廊處,就基本沒再同軍中的人照面了。

  小廝領著她去前院偏苑,但方才那些軍中之人都是通過長廊去南院的。

  南院是平遠王的住處。

  到長廊這裡就徹底分開。

  沈悅早前只知道平遠王這趟是去剿匪的,但旁的知曉得卻少。從方才那幾個軍官的對話里,沈悅也大概猜到了端倪。

  這一趟,難打的不是仗……

  是人心。

  思緒間,小廝已經她領到偏苑處。

  入內時,陶管家已經到了,屋中還並著侍女模樣的五六個,工匠一兩人。

  「沈姑娘來了?」陶東洲一直待她有禮。

  沈悅也福了福聲,「陶管家。」

  陶東洲略微頷首,又朝身前的人吩咐道,「都過來見見沈姑娘。王爺將府中各個小主子的事都交由沈姑娘來照看,這幾日,你們幾人都在此處,聽候沈姑娘差遣。旁的不必多問,諸事聽沈姑娘的意思去辦就好。」

  眾人連忙見禮,「沈姑娘好。」

  屋中忽得這麼齊刷刷開口,沈悅未曾料到,有些措手不及。

  「蔥青和少艾是日後給沈姑娘做幫襯的人。」陶東洲言罷,身前兩個丫鬟上前,「見過沈姑娘。」

  十三四歲,模樣年少一些,更活潑的是少艾;十七八歲,模樣更穩妥細緻的是蔥青。

  這是早前沈悅提起過的,需要兩個助教,陶東洲便從府中按照沈悅的要求挑選了兩人,因為都在公子小姐跟前照顧,也都是府中信得過的人。

  陶東洲又道,「剩餘的幾人,都是從府中抽掉出來的丫鬟,心靈手巧,是府中手工最細緻的幾個;趙師傅和袁師傅是京中如意坊的老師傅,也一併請了來,沈姑娘看人手如何用合適。若是還不夠,再讓人來告訴我一聲,我再想辦法。」

  沈悅應道,「夠了,勞煩陶管家了。」

  沈悅是沒想到,就這大半日的時間,陶管家明明昨日下午還同她在一處看場地,今日晨間,人手都已安排妥當不說,連如意坊的熟手都請了來,那這一兩日,教具是綽綽有餘了。

  明日平遠王出征,今日府中有不少事要陶東洲過目。

  沈悅這裡交待妥當,陶東洲先行離開。

  沈悅則喚了眾人上前,先攤開清單,簡單描述了教具的用途,意義,有的有簡單草圖,有的抽象些的,她只能現場簡單描述,而後讓眾人說下自己所長,再來分工認領,這樣很快就將任務分了下去。

  因為每個教具都有獨到的概念,沈悅會單獨同每個人說明負責的道具有哪些特別之處,和注意事項。

  人手雖然多,但教具也多。

  今日近乎一日都要赴在這上面,恐怕也沒有時間去看府中的孩子。

  按照分工,難一些的都是如意坊的師傅在做,簡單一些的,府中的丫鬟在做。

  而蔥青和少艾,沈悅則是讓她們二人先跟著自己一道,在她給其餘幾人說不同的蒙氏教具的意義和用途時,二人都能一起聽著。

  如此一來,時間過得極其快……

  轉眼就至晌午。

  沈悅幾人抽空簡單吃了飯菜,繼續今天的活計。

  由於沈悅讓做的東西都很新鮮,又能說得出所以然來,還是給府中的小姐公子們用的,幾人都尤其小心認真,且又不覺得枯燥。

  再加上沈悅耐性,他們偶爾問的問題,沈悅也都能細緻解釋,譬如為何顏色不顯眼些吸引孩子注意等,沈悅也都耐心解釋道,這些教具都是儘量為了規避孩子色彩鮮明的物品的選擇,而是讓孩子將興趣放在教具本身上云云,旁人便能大都明白要怎麼做調整。

  所以這一日活計雖多,卻也做得熱火朝天,又不知不覺中便過了黃昏去……

  陶東洲期間來看過一次,但他來的時候,屋中都在忙著,竟認真得沒人發現他。

  而沈悅也正好在給做粉紅塔的如意坊師傅說起粉紅塔的注意事項,各個部分的大小和差異,蔥青和少艾都在認真聽著,似是聽不夠一般,都忽略了陶東洲。

  陶東洲笑了笑,什麼時候離開的,屋中都不知曉。

  陶東洲也沒有打擾。

  ……

  差不多戌時末,卓遠才忙完明日出征的準備,遂讓人喚了陶東洲來。

  「陶叔,我明日出征,府中上下您多費心。」陶東洲是父親的舊部,也是自幼看著卓遠長大的,雖是王府的管家,卓遠卻一直尊重,「尤其是,中間還隔著一個年關……」

  陶東洲也盡職盡責,「王爺放心,府中之事老奴定會盡心,不會出岔子。眼下又有沈姑娘在,依老奴這兩日看,沈姑娘年紀雖小,卻心中有數,照顧孩子也有自己的一套。王爺這趟出去,可以放心了。」

  「讓人送她回去了嗎?」正好說到沈悅,卓遠隨口問起。

  陶東洲道,「還不曾,沈姑娘還在前院,準備幼兒園的東西。晨間就來了,眼下旁人都走了,她還留下查缺補漏。已經一整日了,連苑門口都沒出,一直在認真做事。老奴是真心喜歡沈姑娘——對府中的公子小姐耐心,做事又一絲不苟,沒得挑理……」

  卓遠意味深長得看了陶叔一眼,他似是很少從陶叔口中聽到這樣稱讚人的話。

  陶東洲笑道,「王爺,老奴倒覺得,沈姑娘同早前的那些嬤嬤不同,這回,沈姑娘應當呆得久……」

  ***

  偏苑內,沈悅還在逐一仔細看著今日做的教具。

  有成品,亦有半成品。

  明日還要繼續,她今晚都要看依次看過,哪些要教具修整的,哪些不太對可能要重做,這些,都要等旁人走後,她才有時間一次看完,這樣,等明日一來,所有的工作才好繼續,不會耽誤。

  時間本就緊,她也顧不得眼下的時辰。

  她原本做事就專注,每一個教具都看得仔細,也會提筆記下有問題之處,壓在教具下面,如此,就不怕明日記漏。

  許是太過認真,都未曾留意苑中的腳步聲。

  卓遠其實看了她許久。

  見她半跪在案幾前,反覆看著手中的教具,有時微微蹙著眉頭,有時又會嘴角淡淡勾了勾,案几上的清淡映出的光暈,將她的側顏半遮住,修長的羽睫在光暈下輕輕眨了眨,剪影出一道清新秀麗的輪廓,讓人忘了移目。

  少許,他在案幾前落座。

  沈悅才反應過來,本是想起身行禮,但見到他的時候,又忽得想起昨日桃桃手中的那根玉米,不由彎眸笑了笑。

  「笑什麼?」他抬眸看她,心中又莫名微動。

  沈悅笑道,「昨日和桃桃一道做了個玉米手工,貼了眼睛,鼻子,嘴巴,笑臉,還有頭髮,桃桃很喜歡,我問她要不要給玉米取個名字……」

  「然後呢」他淡聲問。

  沈悅凝眸看他,「桃桃取了你的名字。」

  「卓遠?」他眉頭微攏,似是意外。

  「清之。」她卻忽然開口。

  這兩個字毫無預兆從她口中喚出,他不由愣住。

  以為她在喚他。

  她的聲音溫柔清和,又似夜鶯婉轉,昏黃的燈光下,撩人心扉,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