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悅沒想到回京的第一日,就同卓新和陶伯一道去了大理寺。
小五和桃桃離開幼兒園太久,阿四和小六和小八又還在新鮮期和興奮期內,沈悅臨走的時候,阿四,小五,小六,小八和桃桃幾個,還在沙區里玩瘋了不肯出來。
正好,蔥青和少艾一道折回,沈悅讓少艾和蔥青照看著。
小五和桃桃習慣了在幼兒園的時候,蔥青,少艾和沈悅會分工輪值,但阿四、小六和小八卻都以為沈悅照顧她們,蔥青只是幫襯,眼下,見到沈悅要走,小八有些急,「阿悅,你是要去哪裡嗎?」
言外之意,我們還在呢!
沈悅上前,在沙區前同寶寶們耐心解釋,「阿悅有事,要同陶伯和二公子出去一趟,嗯可能要晚些才能回來,蔥青和少艾會陪著你們先玩,要聽蔥青和少艾的話。」
小孩子的潛意識裡,對既定的事情規則感很強。沈悅說好同他們一起玩的,那臨行前一定要和他們說清楚,不然孩子會覺得自己不受重視。
但只要提前同寶貝們說好,寶貝們又是能接受的。
譬如當下,聽到沈悅是同陶爺爺一道出去,幾個孩子便沒有多問了。
六叔事忙,王府內的事情大都是陶爺爺在管,如果陶爺爺有事尋阿悅,那就是很重要的事。
今日孩子們才風塵僕僕回京,玩不了太長時間。沈悅臨行前又叮囑了蔥青和少艾一聲,別讓孩子們玩太久。
蔥青和少艾應聲。
沈悅同卓新離開的時候,小五幾人都玩得很歡,阿四看了看沈悅和卓新的背影,稍微有些愣住。阿悅同二哥,陶爺爺一道去,多半是因為六叔的事情……
但這次自從去栩城起,許多事情就同他早前想的不同。
都不一樣了。
阿四出神。
「走,四哥!」小五邀請他一起滑滑梯。
阿四拗不過小五。
***
馬車內,沈悅還有些緊張。
一時從未去過大理寺,卻聽舅舅說起過,大理寺是朝中的司法機構兼刑訊機構,換言之,就是審案子和關押犯人的地方。
大理寺的死牢內更是關押亡命之徒的地方,若是進了,幾乎沒有出來的可能。
沈悅的印象里,天生對大理寺帶了幾分畏懼。
雖然從卓新話里話外的意思來看,卓遠是因為打斷了高升的腿,安南郡王入京告狀,天家要平復安南郡王情緒,所以將卓遠扔進了大理寺,關禁閉兩月。
看似是挫一挫卓遠的銳氣,實則,是不準備再追究的意思。
不用大理寺會審,就是借大理寺這個地方給卓遠關個禁閉,順帶昭告天下。
大理寺各個都是人精,誰也不會為難卓遠,相反,只會好吃好喝供著,安穩渡過這兩月。
但這兩個月,不讓旁人到大理寺探視,這樣稍微顯得有些蹲牢獄的意思,也好堵安南郡王的嘴。
雖然陶伯說完,沈悅心中大致是有數了,不像剛從卓新處聽說時,心中的慌張,但臨到大理寺門前下馬車的時候,沈悅心中還是不免咯噔了一下。
平遠王被陛下罰到大理寺關禁閉,最鬧心得要數大理寺本身。見了陶東洲來,大理寺官員親自迎了上來。
從大理寺官員對陶伯的恭敬態度,卓遠在這裡應當吃不了什麼虧。
大理寺官員領了陶東洲、沈悅和卓遠到了大理寺臨時看押的苑落。
朝中不乏皇親貴胄,有些時候,不得已要在大理寺臨時看押時,都會在這幾個苑落。
說是看押,實則環境很好,也有人服侍,只是不能回家中而已。
臨到苑門口,大理寺官員駐足,朝陶東洲道,「大理寺中的規矩,一次只能至多兩個人入內探視,下官也沒辦法。」
卓新和沈悅都愣了愣。
這怎麼辦?
陶東洲卻處變不驚,「那勞煩幫忙問王爺一聲,說我們都在,王爺要見誰,我們中誰就進去。」
大理寺官員應好。
稍許,從苑中折了回來,也是得了卓遠的意思,「平遠王說,要見陶管家和沈姑娘。」
「……」卓新瞪圓了眼。
他是他侄子,他竟然不見他?!
但大理寺官員明顯沒有再多說,陶東洲也朝一臉不忿的卓新,低聲道,「老奴帶沈姑娘先去,二公子稍安勿躁。這裡是大理寺,大理寺有大理寺的規矩,不同旁的地方,王爺都不好挑釁,二公子便先侯一侯,晚些時候再去。」
卓新只好點頭。
這個節骨眼兒上,他是應當不給六叔添麻煩。只是看著大理寺官員領著陶伯和沈悅入內,卓新又覺得心裡有些空蕩蕩的。
「就在這裡了。」大理寺官員駐足。雖說是探視,但平遠王這處怎麼回事,大理寺官員心知肚明。言罷,就拱手退出了苑中去,也沒有分毫要監聽的意思。
「王爺。」陶東洲在門外喚了一聲。
「進。」屋中的人淡聲,聽起來心情尚且愉悅。
陶東洲推開屋門,又讓沈悅先入內。
屋中的布置陳設不比王府差,如同一個精緻的牢籠。
原本還算情緒平和的沈悅,在見到卓遠在案幾前伏案落筆的時候,眼中還是忽得氤氳。
若不是因為她的緣故,卓遠也不會在這裡……
沈悅近前,卓遠正好抬眸,但見她眼眶和鼻尖都是紅的,卓遠愣了愣,既而溫聲道,「哭什麼?」
沈悅搖了搖頭,沒有應聲。
他二人說話,陶東洲本就沒有近前,只是遠遠候著,也遠遠見王爺同沈姑娘一處說話,陶東洲低眉笑了笑。
「我好著呢,這不,陛下讓我抄佛經,每日抄兩遍,平心靜氣,也好去去銳氣。」卓遠有意調侃,「之前還不覺得,眼下才知道,我的字是越發精進了!老師看了定然都要誇我。」
明知他是打趣,沈悅紅著眼,還是笑出來。
她笑,卓遠便也看著她笑。
沈悅又低聲開口,「都是我,不然你也不會……」
「可不是嘛……」沈悅話音未落,他一手拎著筆,一手托腮嘆道,「要不是因為沈姑娘,我也不必落到被陛下罰蹲大理寺,傳出去多丟顏面?」
眼見她微微垂眸,鼻尖更紅了些,卓遠嘆道,「要不,沈姑娘以身相許吧,那我這頓大牢蹲得也不算賠。」
沈悅詫異看他,見他嘴角帶著笑意,沈悅才反應過來,他又是特意逗她的。
卓遠繼續「自憐」道,「原本還說回京後,就去單城找舅舅提親的,這下好了,大理寺內蹲兩三個月,還得看陛下心情,若是心情不舒坦了,又兩三個月,再從大理寺牢獄出來吧,還得放一個月去去晦氣再去提親,掰掰指頭算,提親晚了五六個月不說,如今又有了蹲大理寺的案底,舅舅怕是要嫌棄我……」
沈悅原本眼眶和鼻尖都是紅的,聽他這麼一頓胡謅,又忍不住笑出聲。
卓遠繼續托腮笑道,「阿悅姑娘,笑了,就別哭了,不然我不白逗你了?」
沈悅嘴角又忍不住勾了勾。
卓遠這才放下筆,從案幾後起身,上前笑嘻嘻道,「提親是要遲上幾個月了,好在我家中孩子多,一個比一個鬧騰,沈姑娘想來也沒多的時間去考察京中旁的青年才俊……」
卓遠言罷,伸手攬了她在懷中,沈悅愣住。
卓遠聲音輕得只有她二人能聽見,「阿悅,有穗穗父親的消息了,陛下讓我去救人,所以打了個幌子。」
穗穗父親?
沈悅眸間既有錯愕,也有驚喜,她怎麼也沒想到是這件事。
卓遠繼續道,「這次行程隱秘,西秦與臨近諸國多多少少都有些相互竊取的機密,所以這些事情沒辦法拿到檯面上說,之前的仗是我去打的,多多少少對方會掂量,陛下不想撕破臉,但也要建亭的性命,所以我這一趟快則一兩月,慢則三四月就回,無需擔心。」
卓遠言罷,鬆開她,這才大聲笑道,「舒坦了!」
沈悅看他,眼下一幅熊孩子模樣,與方才同她說話的沉穩謹慎又全然不同。
卓遠朝她眨了眨眼,又道,「我真有事情叮囑你,幫我好好照看府中的孩子,幼兒園該擴建就擴建,這種事情我在不在都無妨,陶叔會安排好,但我不在的時候擴建完更好,等我回去就可以看到新幼兒園了,記得蹴鞠草坪幫我留大些,日後,還可以讓齊蘊他們來蹴鞠。」
仿佛比旁的孩子還要期待。
沈悅眸間忍不住笑意。
卓遠又遠遠朝陶東洲道,「陶叔,府中都聽阿悅的。」
陶東洲拱手,「老奴聽到了。」
卓遠嘿嘿笑了笑,又道,「對了,我還擔心小六,替小六看病的大夫隔幾日就入京了,幫我多操心些。」
「嗯。」沈悅分得清輕重緩急。
末了,卓遠又道,「搬去南院吧……」
沈悅微怔,整個北院都要拆了擴建成幼兒園,她是要搬出去,但……南院是他住的地方。
卓遠溫和笑道,「離我近些,反正,日後都要住南院的。」
沈悅臉色刷得紅了。
……
從苑中出來,沈悅心中如釋重負。
遂又想,卓遠這麼鬼精鬼精的一隻狐狸,哪裡用得上她替他擔心,她好好照顧好幼兒園的事情就好了。
沈悅低眉笑了笑。
沈悅和陶伯兩人出來,終於輪到卓新入內。
若是換作早前,他聽到六叔蹲大理寺的消息,許是還會想他是自己作得,活該,但眼下這幾月都在一處,卓新心中總是免不了擔心。
推門入內,見卓遠重新坐回案幾前抄佛經,他來,有人連頭都不抬的。
他就不信,剛才沈悅來,有人是這樣的!
卓新窩火,「你有什麼事情要交待的嗎?」
「沒有。」卓遠輕聲。
「……」卓新不止詫異,臉上都還有幾分掛不住,「陶伯不說了,你連沈悅都交待了,我好歹是你侄子,你……」
言及此處,卓遠緩緩抬眸,些許錯愕看他,「哪家哪戶,不都交待自己近前的人,有交待給自己侄子的嗎?」
卓新愣住。
尤其是這句近前的人,卓新雞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沒事我就走了。」卓新沒好氣。
卓遠才笑出聲來,「阿新,我不在府中的時候,你暫時留在京中,好同陶叔照應。」
卓新原本轉身了,眼下,又轉回來看他。
卓遠沒有停筆,卻溫和道,「平遠王府的事,你總要學著同陶叔商議,這一段時日正好,你多同陶叔一處,府中孩子的事情就交給阿悅。」
卓新遲疑,果真聽出些旁的意味,「六叔?」
卓遠低聲道,「阿新,六叔總有不在的時候,你該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