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悅是沒想到,大熊孩子真就……就這麼在她面前表白了!
開始時候,還鄭重其事,拐外抹角說了許多,後來,便乾脆只有那句——沈悅,我喜歡你。
到眼下,她耳畔似是還有他方才的聲音……
而且,尷尬的是,他們還需原路返回,否則,便要在附院過夜。
夜深了。
從附院通往驛館的路,燈盞又熄滅了不少。
臨行前,驛館小吏遞了領路的燈籠給他們。卓遠一手牽著她,一手拎著燈籠照亮前面的路。
來的時候,兩人一直在說陶伯的事,時間仿佛過得很快。
當下,兩人心中似是都在想著方才的事,除卻他還是牽著她,兩人都沒怎麼再說話,時間便過得很慢,好像走了很久,都還在附院回驛館的小路上。
「我們……沒走錯嗎?」沈悅心頭有些怕。
夜裡的風有些寒涼,驛館又在崇山峻岭間,燈火熄了十之八九,除卻很遠一段的清燈,便只有卓遠手中拎著的那盞燈籠了。
「不會。」卓遠應聲,「只有這條路,燈盞都是連續的,不會錯。」
許是他的肯定,給了她一枚定心丸。
其實沈悅心中暗暗有些後悔,他方才問,要不要用小芝麻載她回去……
沈悅思緒間,只覺腳上踩了一處軟軟圓滑之物,在山間還有什麼東西是軟軟圓滑的!因為燈光灰暗,這種恐懼感莫名放大,「蛇!」
沈悅近乎是撲到卓遠身側。
而卓遠聽到她口中的「蛇」這個字,心中一驚,當即一手抱起她轉身,一手拿起手中的燈籠朝方才的位置扔去。
山中有蛇不是小事。
若是她真被咬上一口,很大情況下會有毒!
只是燈籠的光亮雖然微弱,卻也能一眼照得見是一根麻繩……
冬日,蛇都冬眠了!
哪裡會有蛇?
這裡又是驛館的管轄地,要是有蛇也早就處理,不會讓他們碰上。
他方才是被她嚇倒!
失了理智判斷。
卓遠心中微舒,剛要開口,卻又聽沈悅他懷中,輕聲道,「還……還在嗎」
又怕,又不敢怎麼出聲,但又忍不住想問。
卓遠心中偷偷笑了笑,惡作劇心起,低聲道,「別動,我們不動,它就不動……」
沈悅輕「嗯」一聲,連頭都不敢點,大氣也都不敢出。
無論是穿越前,還是穿越後,確實都聽過這種說法——遇到蛇,不動是最好的辦法,一動,蛇就會撲過來。
她從小就怕這種沒有腿卻跑得很快的生物。
眼下,知曉一條蛇就在身後和他們對峙著,她先前還踩了一腳,沈悅不止頭皮發麻,一雙腿也都是軟的。
「走……走了嗎?」她覺得等得有些久了,還沒有聲音。
卓遠輕聲,「還在,好粗一條,有一根麻繩那麼粗。」
懷中的人不由攥緊了他的衣袖,下意識離他更近些,好像呼吸都貼在他頸間,他忽然心猿意馬,只是她整個人都抖了抖,是真的害怕了。
卓遠怕真的嚇到她,只得作罷,「好了,走了。」
走了?
沈悅意外,她什麼聲音都沒聽到……
卓遠笑笑,「阿悅,你要一直在我身上呆多久?」
沈悅臉色一紅,趕緊下來。
只是因為燈籠被他「砸」了,眼下,除了每隔很遠一段路才有的一盞青燈,便只剩了月色,腳下的路頓時有些看不清。
雖然他依舊牽著她,但好幾次,她還是險些踩滑。
卓遠停下,「阿悅,上來吧,我背你,你若真扭到腳,年關就得在一直在床榻上過了。」
並非危言聳聽。
她從單城來栩城,是為了陪王府中的幾個萌寶一起過年,怕他們想她;但若是這個節骨眼兒上,真在床榻上躺幾日,那她就失去了來栩城的意義。
儘管他背她,還不如之前讓小芝麻載她,但眼下,仿佛也沒有旁的更好的法子。
卓遠背起她的時候,她遲疑些許……最後,還是伸手攬上他脖頸,整個人儘量靠在他背上。
她也背過孩子。
知曉孩子怎麼做,她是最省力的。
因為眼下本就看不太清腳下的路,他要背著她一起走已經不容易,她只有自己好好在他背上呆著,不添亂才是……
許是因為沈悅在背上的緣故,卓遠確實走得很慢,很實,也仔細。
沈悅靠在他背上,仿佛都能聽到他的心跳聲,撲通撲通,沉穩,平和而有力,仿佛可以驅散黑夜裡的恐懼,好似早前遇見蛇的害怕都因為在他背上的緣故,慢慢消散殆盡。
她靠在他肩膀上,讓他好走些。
如此,他亦能聽到她的呼吸聲……
兩人都心照不宣。
忽然,晦暗不明中,卓遠問起,「你來栩城,只是因為孩子們的緣故嗎?」
沈悅愣住,全然沒想到他會這麼問。
夜間的風很寒涼,但在他背上,仿佛特有的溫暖驅散了寒意……
她沒有應聲。
但他知曉她聽到的。
「沈悅,有沒有一分是因為我?」
大概因為周遭燈火昏暗的緣故,他反倒可以問出,若是換了旁的地方,許是時機和場合都不對。
沈悅臉色微紅,良久,才又輕「嗯」一聲,淡聲道,「你也是清之寶寶啊……」
她的聲音很輕,還是若鴻羽一般,輕輕飄進他心底。
……
走了許久,驛館的燈漸進,光亮逐漸映入眼帘。
整個西驛館就在眼前。
兩人心中都微舒,總算平安回來了。
但又莫名頓了頓,已經回來了……
驛館後門處,他放下他,這處又窄又滑,不好走,他還是伸手牽她過了後門處,等到入了西驛館後苑,卓遠才鬆開她的手。
兩人仿佛從短暫的抽離時光中,回來,忽得回到了原處。
兩人都在同一個苑子裡,遂並肩踱步。
早前沈悅很怕會踩到他的影子,所以離得很遠,眼下,兩人的影子還有部分重疊在一處,沈悅也不像走前那麼慌張,而是一直看著影子出神。
果然,他從未介懷過她踩他的影子。
上回,上上回,他都是順著她說去做的。
沈悅臉色又紅。
這一路,很快從驛館後門回到了兩人的苑中。
卓遠駐足,在沈悅那間外閣間前停留。
「回去吧,好好休息,明日見。」卓遠輕聲。
回到苑中,明日就有一堆小祖宗。
小祖宗們一整日都不會消停,她亦不會清閒。
「嗯,那我回去了,你也早點休息。」她也輕聲。
卓遠也點頭。
她推開外閣間的門,再從身後闔上。
闔上之後,整個人靠在背上,雙手放在身後,深呼吸一口,停留了良久,才往耳房去沐浴洗漱。
方才蹴鞠出了汗,寬衣入到浴桶中,才覺溫暖的水溫能驅散寒意,等從浴桶出來,沈悅重新擦頭,等擦乾了,才出了耳房,躺回床榻上。
——「不急,你慢慢考慮。」
——「現在不喜歡,也不要著急……你可以慢慢,嘗試喜歡我。」
她不由笑了笑。
腦海中的浮光掠影都是今日在驛館附院內,他同她一道騎馬,蹴鞠,轉蹴鞠球的場景……
***
另一處,卓遠也洗漱完,擦乾了頭,往內屋中回。
小七早就已經睡了,卻見阿四還沒睡。
「怎麼還不睡?」卓遠上前。
「等你啊。」阿四托腮看他,「你同阿悅說你喜歡她了嗎?」
卓遠環臂頷首,仿佛終於可以在他面前挺起腰板做人,「說了。」
「那她答應你了嗎?」阿四好奇。
卓遠笑了笑,神秘上前,而後輕聲道,「並沒有。」
阿四唏噓,「那你高興什麼?」
卓遠繼續環臂朝他笑道,「因為,我偷偷親了她啊。」
阿四:「……」
卓遠在他身側躺下,眸間都是笑意,才道起,「她喜歡我的,只是人家是姑娘家,臉皮薄嘛~」
阿四隻覺有人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酸勁兒。
卓遠攬了他在懷中,怎麼看,心情怎麼都好,「誒,反正你都睡不著,陪六叔說會兒話吧?」
「我不要!」阿四無語,「我要睡覺!我明日還要早起!」
阿四轉身。
卓遠攬他回來:「就說一會兒。」
阿四看他,奈何道,「那你說吧。」
「……」卓遠語塞,忽然又不知道說什麼。
阿四嘆道,「六叔,你如果是激動得睡不著,可以數羊……」
卓遠:「……」
***
翌日清晨,沈悅是被苑中的聲音吵醒的。
昨晚一直輾轉反側睡不著,到什麼時候入睡的,其實她自己都不知道。眼下,眼光透過窗戶照了進來,不算刺眼,她伸手擋了擋眉間。
但苑中的聲音有些大,似是木棍相觸的聲音,又伴隨著說話聲。
沈悅睡眼惺忪打了哈欠,而後撐手坐起,俯身穿了鞋,再起身取了外袍往窗邊去,看看是哪個傢伙,大年三十前一天還不好好睡個懶覺,一大早起來就兵兵乓乓吵鬧的。
屋中燃著碳暖,窗戶本就是留了一條縫的。
沈悅慢慢推開。
映入眼帘的,是小五拎著小木劍同卓遠一道,手中的小木劍被打掉,撿起又來,手中的小木劍又被打掉,他又撿起再來。
卓遠在一側,嚴厲里透著溫和,「速度再快點。」
沈悅合衣笑笑。
大年三十前一日,不睡懶覺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