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思慮之色,濃厚如霧,幾乎要將他淹沒。
他不明白這個小丫鬟明明膽子小到次次都能被他嚇得瑟瑟發抖,十足狼狽。
可是,他不過是照顧了她幾天而已,她便敢私自叛主來通風報信。
只是為了報恩嗎?
天底下如這般真誠的人能有幾個?
門外鑼鼓「咚」一響,報時的人大喊:「申時已到!」
「要遲了,奴婢先去祠堂換燭火了,世子保重啊。」
夏蓮衣還沒等蔣清曲反應過來就急匆匆跑出。
蔣清曲遲疑了,伸手想叫回夏蓮衣,話到嘴邊卻啞聲。
事已至此,不犧牲她,他就無法全身而退……
他把酸澀情緒壓回心裡,不斷告訴自己。
再怎麼特別,也不過是個卑賤的奴才罷了。
對比起他的復仇大業不算什麼。
——
來到祠堂門口,為了彰顯威嚴,大門用的是厚實的千年檀木,結實,壯觀。
看著漆黑的內部,夏蓮衣只當是燭火燒完了,滅掉了而已。
她放輕了腳步,渾身都豎起了警惕與防備,慢慢朝門裡靠近。
她不知道黑衣人究竟埋藏在哪裡,還是小心一點為好。
昏暗的環境總是伴隨著恐懼的增生。
夏蓮衣拿出火摺子,準備點燃最近的一個燈台。
在火摺子的微弱火光中,她看見了角落裡有張本不應該存在的桌子。
她有些疑惑,許是有人不小心擺在這的。
焰火點燃燭台,
頓時,大火燃了起來。
夏蓮衣驚地往旁邊一閃,險些被火苗燎到。
火苗躥上屋檐,黑衣人的慘叫聲傳來,他們跳下屋檐,朝門口跑去。
正門忽地關上,推不開!
夏蓮衣睜大雙眼,不敢置信——在正門關上之前她看見了蔣清曲!
她的眼淚不自覺地無聲落下,渾身血液逆流,一股腦湧向頭頂。
她早該知道的,她命如草芥。
還沒等到她細想,逃到後門的刺客也絕望地呼喊道:「後門被鎖了!」
刺眼的火光照亮了整間祠堂,炙熱的光亮都迸射到了祠堂外。
夏蓮衣的皮膚發燙,火辣辣地幾乎要裂開一般。
煙霧瀰漫,熏得人睜不開眼睛,睜開了也會被熏出來的眼淚糊住。
最先被火苗包圍的人影已經焦黑,在絕望的呼喊聲里焦急地奔跑,腳下踩著簇簇火苗。
求生欲使得她急切尋找著可以逃生的角落。
忽然,她發現剛剛那個桌子下沒有火光,她衝過去躲到下面,推開放在這兒的桶。
她眼睛一亮,連忙鑽了出去!
出去以後,她卻發現這裡居然是個封閉的院子,四周皆是高聳的圍牆,沒有向外開放的地方。
火焰還在她背後肆虐,伴隨著刺客們悽厲的叫聲。
她內心的絕望迅速滋生。
她真的要死在這裡了嗎?
她不甘心啊!
——
蔣家祠堂,休息院子。
「走水了!」
「走水了!」
「快救火啊!」
外面驚起此起彼伏的呼救聲。
很快,院門口傳來亂七八糟的腳步聲。
余白從外慌忙跑進:「王爺,不好了,祠堂被燒了!」
「怎麼回事!」魏懷琛驚訝過後,轉念一想會不會是刺客在刺殺蔣清曲時。
打鬥中不小心推翻了燈台?
但是為什麼那些刺客沒一個向自己匯報的?
「本王去看看。」
祠堂外,奴僕馬不停蹄地在救火。
「蔣清曲呢?」魏懷琛抓住一個雜役問道。
「表兄找我?」蔣清曲急匆匆地趕來,假裝震驚,「這是怎麼了?」
他眼底有些晦暗不清,眼眸像是一汪深潭。
他的腦海里總是浮現出關上門的那一刻——小丫鬟眸含淚色,在火焰包圍中,無助而絕望。
「你怎麼……」魏懷琛把話收了回去,他可不能暴露自己要殺蔣清曲的想法。
「表兄你要說什麼啊?」蔣清曲繼續裝傻。
魏懷琛覺得這件事情有蹊蹺,那些刺客全死在火堆里了?
今日祭祀,正門是不會關上的,難道有人把門給故意鎖上了?
不過火勢太大了,就算有鎖也會燒成灰,連證據都沒了。
如果是蔣清曲故意為之,那府里一定是出了內奸!
當務之急還是要把火滅了,然後再查找真相。
定遠侯府負責這次祭祀的陳管事在旁勸道:「王爺,火勢太大了,可能一時半會滅不了,您回去休息一下吧。」
魏懷琛聞言打算回住所,卻聽見陳管事在喃喃自語:「可惜了,剛剛進去的那個小丫鬟沒出來,多半是沒了。」
聽了這話,魏懷琛眼皮一跳,覺得大事不好。
他問旁邊的余白:「你看見夏蓮衣了嗎?」
他這才意識到不對勁的是沒看見這個小丫鬟的身影。
發生了這麼大事,就算手受傷了,她也肯定會在現場忙忙碌碌地救火的。
余白四處張望,沒看見夏蓮衣的身影,他大喊:「蓮衣姑娘在嗎?王爺找你!」
卻沒人回應,奴僕們面面相覷。
蔣清曲盯著那大火燃燒的祠堂,眼瞼半闔,遮住了其中波瀾。
那個小丫鬟應該已經沒了吧……
饒是魏懷琛不想承認,他都發現了那個火里的丫鬟就是夏蓮衣!
魏懷琛全身繃緊,仿佛有什麼東西狠狠地敲打著他的心臟。
那可是他的東西,怎麼能不經過他的同意就被一把火燒沒了呢?
「還不進去救人!」
陳管事伺候人多年,怎麼可能看不出來那個小丫鬟對魏懷琛來說不一般。
他連忙勸道:「那個小丫鬟雖然沒從正門出來,但是有後門啊,說不定她從後門逃到了院子裡。」
魏懷琛聽見夏蓮衣可能還沒死,立刻命令道:「那你們還不把院子砸了,把夏蓮衣給我帶出來!本王要看見活人!」
奴僕們被嚇得腿腳發軟跪了下去。
王爺在做什麼?
這可是祖宗祠堂!
「王爺不可啊,這是供奉祖先的祠堂啊,故意砸了可是大不敬啊!」
魏懷琛不理會這些:「砸!」
陳管事大呼:「不可啊,不可啊!」
一想到,以後可能就見不到她了,魏懷琛的心裡就有一絲不舒服:「你不砸祠堂,本王就砸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