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摘星[8]

  皇帝心裡有些難受,趕緊讓人扶起劉煊離開此地,傳喚了太醫過來包紮。

  宋王眸色暗了暗,給幾個大臣使了眼色。

  一名大臣上前道:「臣聽聞晉王武功高強,百萬軍中取敵將首級都不在話下,曾經死在晉王手中豺狼虎豹數不勝數,怎麼今天上前護駕,就被傷成這樣呢?」

  皇帝冷笑:「你是什麼意思?你的意思是,晉王是為了博朕同情故意傷成這樣?他在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這名大臣趕緊下跪:「臣不敢,臣只是講述晉王殿下往日威名與今日表現截然不同。」

  又有一名大臣站了出來:「晉王為了博取皇上同情,故意傷得這麼嚴重,機心未免太深。」

  皇帝抄起桌上的茶盞,直接砸在了這名大臣的頭上。

  鮮血淋漓而出,宋王趕緊跪下:「父皇息怒!」

  皇帝寒聲道:「朕只曉得,你們一個個貪生怕死躲在後面的時候,是晉王上前救了朕!」

  鎮南侯上前道:「皇上,晉王以往獵殺猛獸,都是在馬背上搭弓射箭,不必接觸便能捕殺。當時情況緊急,黑熊皮糙肉厚,一箭難以穿心,晉王為了救您才下馬與之搏鬥。人與猛獸搏殺,能保全性命已經很不容易了啊!」

  皇帝看向被包紮傷口後一言不發的劉煊。

  劉煊兩次護駕救他性命。

  所有兒子之中,數劉煊功勞最大。

  所有兒子之中,又數他默默做事不愛顯擺,哪怕受了這樣的委屈,依舊不想著給自己辯白。

  想想自己忽略劉煊的這些年,皇帝越想越是心疼。

  若不是晉王妃說劉煊一直以來都在默默崇拜自己這個父親,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得到自己的認可,皇帝還真看不出來,在劉煊冷淡疏離的外表之下,居然隱藏著這樣的一腔熱血。

  再結合劉煊這些年所作所為,皇帝心口隱隱作痛,越發篤定劉煊一片赤忱。

  皇帝對這些污衊劉煊的官員一片厭惡,以大不敬之罪把他們貶到了偏僻之地。

  至於劉煊和那些受傷的侍衛,皇帝賞賜了好些東西,並特許劉煊從今往後可以佩刀出入任何場合。

  一切塵埃落定之後,鎮南侯關切的詢問劉煊身上的傷勢:「這些時日好好在家裡歇著,少出來走動。殿下,您太要強了,剛剛在皇上面前,您應該裝裝可憐,讓皇上更加心疼您。」

  四皇子和九皇子跟了上來:「大哥。」

  鎮南侯回頭:「四皇子殿下,九皇子殿下。」

  四皇子皺眉:「大哥,你還好吧?我那裡有上好的金瘡藥,回去讓人給你送到府上。」

  劉煊點了點頭:「傷勢過一兩個月就能痊癒。」

  宋王和十二皇子也走了過來,看到鎮南侯,宋王開口:「大嫂要是知道大哥受這麼重的傷,肯定擔心死了。大哥這段時間好好養傷,有什麼事情儘管讓我去做。」

  鎮南侯笑道:「謝宋王殿下關心,晉王若是有事,自然有我處理。」

  宋王又看了鎮南侯一眼。

  作為京城第一美人昌平郡主的夫君,鎮南侯年過四十依舊丰神俊朗,其人如芝蘭玉樹,姿態風流容貌俊美,言談舉止瀟灑自如,讓一眾年輕男子自慚形穢。

  宋王笑笑:「有勞侯爺。」

  他目光又回到了劉煊的身上,而後宋王道:「平時大哥喜歡穿深色衣物,深色不顯血跡,隨便洗洗就成。今天難得穿身淺色,沾了血那麼明顯,只怕洗都洗不掉。」

  四皇子看向劉煊,臉色微微的變了變。

  劉煊皮笑肉不笑:「六弟連我平時穿什麼衣服都觀察,可謂是心細如髮。最近王妃在宮裡伺候太后,我身邊沒她照顧,各種衣服只能亂拿,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每日穿些什麼。說起來,若不是你攛掇著父皇放出猛獸,我也不至於受這麼重的傷。」

  「唉,倒成我的不是了,我當時只是在順著父皇的心意來,哪裡想到會發生這麼一出?真知道這樣我肯定不說了,畢竟弟弟們的身手連豺狼都打不過,不像大哥似的什麼危險都能應對。」宋王嘆了一口氣,「大哥既然怪罪我,弟弟我向您賠罪。」

  劉煊冷笑一聲,沒和他廢話直接走了。

  鎮南侯對皇子們說了一句「失陪」,趕緊去追劉煊。

  宋王無辜的對四皇子攤了攤手:「四哥,我說錯什麼了?怎麼就把大哥氣跑了?」

  四皇子心裡也不舒服,沒和宋王敷衍什麼,抬腿離開了這裡。

  九皇子跟在四皇子的身後,笑著道:「六哥今天和大哥說話陰陽怪氣的,他在陰陽什麼?」

  宋王今天損失慘重,四皇子更是憋了一肚子氣。

  宋王那些損失可以去怪罪劉煊,裝模作樣的把劉煊說走了。

  四皇子現在心裡憋著氣,卻不知道自己能去怪誰。

  偏偏九皇子什麼都不懂,一直跟在他身後:「四哥,我未來皇子妃什麼都不懂,等她嫁過來,你可讓四嫂多教教她規矩啊,別像當初二嫂似的總丟人。對了,母妃昨天讓人送來的梅花香餅好吃,你那裡有剩嗎?我去你府上吃晚飯。」

  「我府上沒有。」四皇子語氣冷淡,「今天沒空招待你,你回你自己家去。」

  宋王今天折損了兩個能在皇帝跟前說得上話的大臣,心裡懊惱至極。

  十二皇子笑道:「六哥,你把大哥氣走了,回頭大哥肯定刁難你。」

  宋王輕笑一聲:「他確實這樣,話不多說,下手卻比誰都陰狠。默不作聲的就成了父皇的心頭肉,就這樣一個人,父皇還覺著他多良善呢。」

  「封號他的最好,封地他的最大,兵權他的最多,就連媳婦兒也是他的最漂亮。」十二皇子搖了搖頭,「就是當年的太子,也不如大哥現在風光。明明六哥您最招大臣們喜歡,可父皇就是不重用您,六哥,您真該在父皇跟前多露露臉。」

  兩人說著話出去,這時候看到晉王妃扶著丫鬟的手匆匆往這邊來,兩人都停下了腳步:「大嫂。」

  文姒姒蹙眉:「晉王爺還在裡面沒出來?」

  宋王笑了:「大哥今天護駕受傷,非說是我攛掇著父皇放猛獸出來。我不過辯解幾句,大哥竟然一甩袖子走了,唉,大哥氣量真夠小的。」

  正常情況下,宋王都這般說了,對方應該說些客氣的話代晉王解釋。

  文姒姒卻冷笑一聲:「是麼?六爺可真是厲害啊,自己大哥都受傷了,不想著關心自己哥哥,反而拿一些不中聽的話去氣他。」

  宋王笑意瞬間僵住,他和十二皇子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眼睛裡看到了震驚。

  文姒姒接著道:「六爺慣來伶牙俐齒,黑的都能說成是白的,口上說著是辯解,莫不是把髒水都潑給了自己哥哥?可憐我們王爺心善不會辯駁,更不會教訓自己弟弟。他身上既帶著傷,又受了一通窩囊氣,不屑解釋離開這裡,反被六爺怪罪氣量小。」

  宋王求饒:「大嫂,您別說了,您再說下去,我就成了不孝不悌十惡不赦的罪人。」

  文姒姒看向了十二皇子:「十二爺,你來說說,晉王和六爺誰更占理?」

  十二皇子只想在這裡看個熱鬧,不想自己變成熱鬧,他趕緊道:「大嫂,我年紀小,什麼都聽不懂,只聽見大哥和六哥莫名其妙就吵起來了。當時四哥和九哥也在聽,他倆肯定知道誰占理,您不如問問他們。」

  宋王嘆氣:「罷了,是我錯了,大嫂別再問旁人,問來問去只怕整個皇宮都誤以為我欺負受傷的大哥,回頭我向大哥負荊請罪去。」

  文姒姒擔心劉煊的狀況,看宋王不再含血噴人,沒和他們兩個廢話,又急急的帶著丫鬟走了。

  十二皇子擦了擦自己頭上的冷汗:「大嫂這麼溫柔的美人,訓起人來頭頭是道的,和福陽宮一模一樣,嚇得我話都不敢說。」

  宋王真沒想到文姒姒這麼護短,好不容易靠嘴上功夫從劉煊那裡占來的上風,瞬間就被文姒姒給說沒了,自己還得落個不敬兄長的壞名兒。

  忙活了一整天,竟然沒得到半點勝績。

  宋王盯著文姒姒背影:「她才是能把黑的說成白的那個,大哥有這樣的王妃宮裡宮外遊走,你說他擔心什麼?大哥不愛說話,方才什麼都沒講,如果剛剛她在父皇跟前,讓她黑白顛倒瞎說一通,那兩名大臣就不是被貶這麼簡單,只怕家裡都得抄乾淨。」

  十二皇子跟在了宋王后頭:「來日我也想要個這麼體面的正妃,六哥,你說京中誰家未出閣的姑娘不錯?」

  宋王拍拍他的肩膀:「你讓皇后娘娘給你拿捏主意。我一個大老爺們兒去打聽姑娘的事,旁人會說你六哥是個色狼。」

  劉煊前腳剛到自己的院子裡,文姒姒後腳便踏入了正門。

  這些日子她都在宮裡給太后侍疾,府上下人一聽說王妃回來了,各個都打起了精神做事,管事的趕緊跟在文姒姒的身後說了一些事情。

  文姒姒一邊聽著一邊往前走,撿要緊的吩咐了幾句讓他們都下去了。

  其它地方的人手都是文姒姒安置的,唯獨劉煊院子裡這些人,文姒姒平日裡沒有管過,也沒有添換什麼人。

  劉煊做事有他自己的習慣,身邊這些人各有各的脾氣,雖然有時候不夠細緻,他自己用著順手就好,文姒姒不想插手那麼多。

  這邊的人倒沒有因為自己是王爺跟前伺候的就傲氣些,一見文姒姒進來,都趕緊行了一禮。

  文姒姒推開了房門:「殿下?」

  劉煊倒沒有想到她回來:「你怎麼出了宮?」

  「聽人說你們在佑嘉園出了事情。」文姒姒走上前,「您傷得重不重?」

  「一點小傷,沒什麼要緊的。」

  文姒姒看向任若。

  任若趕緊道:「咱們殿下第二次救皇上了,回回都受傷,這次是被一頭黑熊抓的,太醫說起碼得養一個月。」

  文姒姒又心疼又難受:「怎麼就這麼不小心呢?那些侍衛哪裡去了?」

  任若苦笑道:「當時那場景,除了咱們殿下,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呢。」

  劉煊把文姒姒抱在了懷裡:「沒事,過幾天就好了,你別哭。」

  任若見狀趕緊下去了。

  他一邊受傷,單手就將文姒姒抱了起來放在榻上:「傷口並不疼,兩三天就能結痂。」

  文姒姒才不信他說的這個,繃帶嚴嚴實實包了好幾層,哪裡可能不疼呢?

  她擦了擦眼角:「殿下以後就算不心疼自己,也該心疼心疼我。這種生死攸關的事情,以後就別貿然上去了。」

  劉煊把她按在了自己懷裡,低頭在她臉上輕輕親了一下。

  其實今天一切安排都在他預料之中,包括身上受的傷。

  畢竟是戰場上廝殺出來的,一點小傷對劉煊來說並不算什麼,他從前也不是沒有經歷過。

  但他忘了自己從前孑身一人,就算身上受了傷也沒有什麼人過問。

  如今他身上有傷,他的王妃比他自己還要疼。

  文姒姒埋在了他的懷裡,兩隻手環住了他的腰。

  劉煊抬了她的下巴,低頭親了她好一會兒,兩人好些天沒見面,劉煊不知道太后還會不會突然讓她回去,眼下只想這麼抱著她,不想把她分給任何人。

  但宮裡的賞賜很快就下來了,皇帝賞賜了劉煊不少滋補品和金銀珠寶,新進貢的幾張狐白裘也給了他,這些劉煊早就看膩了,倒不覺得稀罕,讓人登記入庫。

  應昆知曉皇帝這些日子格外看重晉王夫婦,他對皇帝以外的人素來倨傲,此時笑著對文姒姒道:「王妃,皇上說了,多虧您悉心照料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才好得這麼快。眼下晉王受傷,您在府上好好照顧著晉王。」

  文姒姒點點頭:「是,公公宮裡宮外來回傳話實在辛苦,不能讓眾人白跑一趟。」

  說著文姒姒讓竹月拿了銀子打點眾人。

  應昆對這位晉王妃的印象是相當的好,對方行事周正大氣,每次過來府上都是井井有條的,挑不出半點毛病來,他一番道謝之後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