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微微搖頭: 「倒也沒有,殿下什麼也沒說,臉色雖然不太好,可是屬下看著不像是生氣了,倒像是心疼和自責。��
「其實這也是正常的,如今兩軍開戰,您就把自己折騰成這樣,殿下難免心裡難受,可這個時候,無論如何,他都是捨不得怪您的,更別說生您的氣了。」
葉歡顏苦笑:「是啊,他捨不得,所以只會怪他自己,我倒是寧願他怪我生我的氣,原本也是我自己作,明明說好了不干預他們和兩國的矛盾,可卻在這個時候來了這麼一出,其實和以我自己來逼他們停手沒有區別。」
「雖然我當時跪的時候沒想以此來給他們施加壓力,可我自己心底最明白他們總會知道的,我就是本能的清楚這些,就明知自己不能久跪,還傷害自己來威脅他們,只是下意識的裝作無意之舉,讓自己顯得更無辜而已。」
「其實哪怕你不讓人去說也都一樣,所以我自己想與不想都沒有區別,歸根結底,我也不過是有恃無恐了,而我現在,也只能仗著他們在意我了。」
月影聽見她這樣說,心中著實不忍,忙道:「主子說的這些屬下無法置喙,只是有一點屬下不能不說,您不需要有任何不管如何,您都沒有做錯,如今殿下和陛下那邊都因此收兵,雖說死了很多人,可起碼沒有惡戰到底,再平添無辜亡魂,而往後他們便是要再戰,也終得掂量您了。」
之前不管說了什麼,她始終人都好好的,所以威懾力不夠,不足以讓他們引以為戒,可是如今她險些廢了雙腿,那就不是言語可以比擬的。
「不說這些了。」葉歡顏擺了擺手,有些難以啟齒,可遲疑了一下還是問了出來:「今日的傷亡如何?死……死了多少人?」
她想知道,她又害死了多少人。
月影面色難得的露出了悲憫與沉痛,低聲道:「這會兒兩方都尚未收拾完戰場,具體傷亡人數,尤其是死亡人數還沒有出來,不過屬下去看了一眼,只怕兩軍加起來,死亡人數不下五萬,還不算傷者。」
葉歡顏聽言,有些恍惚的呢喃著,不知道是說個月影聽的還是說給自己聽:「都說一將功成萬骨枯,這就是將士的宿命,如果是為了開疆拓土平復山河,尚且能勉強一句死得其所,可如今這樣,又算什麼呢?」
對此,月影倒是沉默了。
她也不知道怎麼說。
兩國這次的戰事,說起來各自都不為開疆拓土,倒像是意氣之爭,都為了泄心頭的那一口氣,為了葉歡顏和兩個孩子的歸屬,雖有國讎家恨在前,可如今確然最重要的是為了她,孩子都還是其次。
或許將士們不會明白這些,只以為是兩國之爭,可真正明白這些的,尤其是漩渦中心的葉歡顏,心頭又該是何等感想?
這些鮮血和冤魂,都是她生生世世的輪迴都洗不清的罪孽,或許她不會有輪迴的,因為那也許存在的輪迴之路上,已經被鮮血淹沒。
她微嘆一聲道:「主子不要想這些了,事已至此,想再多也都不過是讓你自己心裡難受罷了。」
葉歡顏不以為意的苦笑:「我也只是心裡難受而已,總還是活著的。」
月影啞然,倒是反駁不了這句話。
葉歡顏心裡沉甸甸的,有些喘不過氣,也不想多言了,便吩咐道:「月影,我餓了,你去讓人弄點吃的給我吧,要清淡些,就要素的吧。」
月影抬眸道:「可是大夫說您傷了腿骨,這傷筋動骨的,得好好補一補才行,殿下都讓人吩咐熬了骨湯等您起來喝呢。」
聽見是元決吩咐人準備的,她想了想,倒是沒堅持了,雖然現在她都沒胃口。
「那就拿來吧。」
月影領命就要下去。
讓人弄吃的來,不免會驚動元決,所以月影還沒拿來吃的,元決就來了。
倆人相對著靜坐了一會兒,都互相沒出聲,仿佛無話可說一樣,她一直垂著眼瞼,而他一直凝視著她腿的位置,眼中滿是痛楚與愧疚。
他什麼也不問,不問她現在感覺怎麼樣,疼不疼,其他的更是一句也沒說,就這麼看著,想問的所有,他都知曉。
她現在肯定是疼的,腿也動不了,心裡也不會好受,怕是還有些不想面對他。
過了好一會兒,元決收回目光,看著她輕聲道:「姬珩派了人來,詢問你的情況。」
葉歡顏抬眸看著他,等他接著說。
元決道:「我把大夫說的都告訴了他的人帶回去了,他現在應該也知道了,所以接下來,兩軍應該一時半會兒不會再打起來,你可以好好養傷了。」
不是怪她故意這樣來威脅他們止戈,而是知道她會擔心接下來的戰事,從而不能安心養腿傷,所以告訴她,讓她得以心安罷了。
葉歡顏聞言,微不可聞的鬆了口氣,隨後認真的問他:「今日,死了多少人?」
元決看著她,一時沒回答。
葉歡顏道:「你告訴我吧,我想知道。」
元決只好垂眸道:「剛剛來報,六萬多人。」
葉歡顏怔怔的:「兩軍加起來?」
「……嗯。」
葉歡顏倒吸了口氣,微微側頭,緩緩閉眼,可是那滿臉的沉痛是掩蓋不住的。
這只是死了的,還有很多傷者,要知道,今日兩軍出的兵力都十萬出頭而已,並沒有大規模發兵,所以這一戰確實是慘烈,若非她的事情讓他們及時收兵了,定是更甚。
她正心痛著,臉上忽然被輕輕擦拭了一下,她忙睜眼看著,是元決在給她擦眼淚。
她有些恍惚,她剛才都沒感覺到,她竟然落淚了。
元決滿目的憐惜與心疼,耐心開解道:「顏顏,你不必這樣的,雖然此事如今確實與你有關,可其實不算因你而起,如果不是有你,七年前兩國就有那麼一場惡戰了,那才是真正的生靈塗炭你死我活。」
「是因為你的不忍和退讓,委屈了自己,才讓兩國早該發生的戰事延遲了多年,可這是兩國無法避免的生死之戰,所有的亡靈都是我和他的罪過,是兩國避不開的博弈和宿命,你真的不用引咎自愧。」
葉歡顏聽言,怔怔的好一會兒不說話,思緒飄飛,仿佛陷入了回憶之中,許久後才忽的輕笑:「我記得當年,護國寺的智恩大師曾說過,我的到來的和存在,可更改天下大勢,既避亂,也生亂,是一大變數。」
「當年我還不以為然,可如今看來,大師不愧是得道高僧,當真是一語成讖,說的就是你剛才所言的吧,因為我,避免了當年本該發生的惡戰,如今也因為我,該來的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