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9章 與次生天魔的對話

  玄景山洞府內，瀋水碧的閉關之所。

  次生天魔正圍繞著洞府旋轉，瀋水碧在內部感受著無窮的魔念襲來。

  次生天魔實際上就是天魔的觸鬚，自然也具備天魔的一部分性質，就在他旋轉的時候，就可以看見周圍魔念不斷湧現出浮生萬象。

  芸芸眾生有百千萬相，美醜，聰明愚蠢，正邪好壞，乃至種種邪見顛倒心，有百千萬面，是諸心理體之化現，囊括一切善惡，正邪，好壞，貪痴嗔，諍斗、瞋恚、罵詈、懷恨、不悔、不舍。

  而所有的一切，都在四周的魔念之中體現了出來。

  就在這種狀態下，瀋水碧居然撤去了淨心神咒，主動面對次生天魔。

  「談談……你居然想和我談談，你不知道，我是『魔』嗎？」次生天魔似乎也對這個態度非常的驚訝。

  「怎麼，堂堂四品，卻連我一個五品都無法面對嗎？」瀋水碧反問道。

  「有意思……好，那就來談談吧。」次生天魔的身形幻化。

  然後，出現了陽凝的外貌特徵。

  不管怎麼看，都和陽凝一模一樣，甚至就連功法的氣息都完全一致。

  瀋水碧的眼神微微透露出一絲厭惡。

  「別這樣看著我，這樣說話你更適應呀，姐姐。」次生天魔笑道。

  「我開始後悔了，你就非要噁心人不成嗎？」瀋水碧嘆氣道。

  「完全一樣噢，如果你想的話，從小到大的口癖，聲音，小習慣，相處的小默契，都可以一樣。」次生天魔說道。

  「換一個人吧。」瀋水碧皺眉。

  「好。」次生天魔很聽話，下一刻他又轉化成了一個新的樣貌——

  李師薇的樣貌，而且是小時候的李師薇。

  「母親，這樣你會放鬆點嗎？」李師薇露出了開朗的笑容，就好像小時候撒嬌一樣。

  下一秒，這具軀殼直接被術法轟碎。

  瀋水碧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抬起來了，五根手指纏繞著五行雷法，五雷轟頂，把年幼的『李師薇』轟成了碎片。

  「哎呀，真是的，都不滿意，那還是這樣吧。」次生天魔變成了一團黑霧，無形無質，沒有五官也沒有形體：「這樣就好了吧？」

  「合該如此。」瀋水碧點了點頭。

  次生天魔如雲如霧的一樣的身軀圍繞著瀋水碧旋轉，發出詢問：「那麼開始吧，不對，開始之前，我有個私人的小問題想問問你，瀋水碧，很久之前，你想的都是羅浮娘娘，陽凝，羅浮山，而現在，你滿腦子想的都是李啟，李師薇，你都沒有別的事情可幹了嗎？你也可以有自己的生活，不是嗎？何必天天圍著別人轉。」

  瀋水碧搖了搖頭：「還真是拙劣的說法，我與娘家關係和睦，與夫君恩愛，這不算我的生活，非得聽你的出去胡搞亂搞才算是生活，難道什麼是生活，是你說了算的？」

  「嘖，我的意思是，你都不肯為自己而活嗎？考慮考慮你自己不好嗎？」次生天魔說道。

  瀋水碧則回答道：「為我考慮的人有太多，夫君也好，娘娘也好，而我也會為了他們考慮，就這麼簡單，魔道喜食人心，你們應該明白吧，我這種人，不正是你們最好的食糧嗎？」

  「的確如此，你這種人，所醞釀出來的魔念最是美味，不過……也最是危險，不過，畢竟只有五品，還入不了我的眼。」

  「所以你的目標還是李啟是嗎？啊，那你還真是分得清楚啊，明明我都已經用自己做誘餌了。」瀋水碧嘆了口氣。

  「哈哈，別這麼沮喪嘛，敢於撤下淨心神咒，已經足以說明很多事情了，這種決心，起碼現在滲透進來的力量，是無法擊穿你的心智的，可別小看我們啊，雖然在外人眼中我們是癲狂躁亂的代名詞，不過……我們很聰明的，不然也不可能搞出那麼多事情來。」次生天魔像是自豪一般的發出笑聲。

  這笑聲有些滲人，完全聽不出笑意，從中滲出的只有冷漠，就好像他是『應該笑了』，所以發出了笑聲，而不是自己真的想笑一樣。

  「還是進入正題吧。」瀋水碧催促道。

  「好。」次生天魔收起笑聲，說道：「瀋水碧，你應該知道李啟的情況吧。」

  「他已經四品了，還在朝著三品邁進，而且對付魔道，他雖然會有些發泄情緒，但應該是能很好的把控自己的，我不擔心他。」瀋水碧說道。

  「不不不，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他的內天地，還有整個的道途情況。」次生天魔如此說道。

  隨著他的話語，瀋水碧的眼前好像出現了『幻象』。

  那是有關於李啟內天地的幻象。

  李啟的內天地，大量的道途觀念混雜在一起。

  以巫為基底，人道和天演之道從中調和，作為『自然』的一部分，道門的『太上之道』位於頂上壓制暴亂，佛魔之爭位於內心，甚至連靈道都有涉獵。

  要真說有什麼沒關係的，那就只有妖族和他沒什麼牽扯了。

  如此多混雜在一起的思想和道途，就像是一台勉強湊合在一起，被迫開動的爛機器，吱吱聲、軋軋聲、叮噹聲不絕於耳，一片混亂嘈雜，工作緊急。

  但是，背後又有天魔的催促，各種各樣事情的推動，讓他不得喘息，許多事情都刻不容緩，比如這次李師薇的事情，所以機器連修整的機會都沒有，就被強制性開動了，運行了一段時間，各種吱吱聲、尖叫聲似已減少，各種零件似乎還湊合可用。

  可是，如果你仔細聽，就只能聽見一個笨重東西在隆隆作響。然而這卻令人更加膽寒，車底板愈來愈彎，螺栓在鬆動，眼前一切，轉瞬即將灰飛湮滅。

  這是為什麼？因為一切都亂糟糟地混在一起了。

  李啟甚至自己都根本看不清楚前路的方向，從更高層次來看，他其實也是隨波逐流。

  是的，李啟看夢想之城的那些人，會覺得他們是無頭蒼蠅，跌跌撞撞。

  但是在更高層次的偉大存在眼中，李啟又何嘗不是呢？

  所以，李啟才會對一號有「同病相憐」的感覺。（詳情見第八百三十一章）

  同病相憐而已。

  一號如此，他李啟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一號被魔道追逐著，逼迫著奔跑，朝著深淵之中跳下去。

  李啟也一樣，被魔道追逐著，甚至是天魔本人就在背後推動著一切。

  所以，李啟沒有停下來好好整理自己道途的餘裕。

  他完全墮入使初涉旅途的人迷失方向的大霧之中，勉勉強強用自己能夠找到的所有廢鐵和螺絲釘，組成一台破爛拖拉機，跌跌撞撞的朝著前方衝過去。

  他的道途，就這樣爛成一坨，勉強前進，松松垮垮，隨時可能碎成一地零件。

  次生天魔的聲音帶上了些許的勸誘：「看見了吧，這都是因為你們啊，你，還有李師薇，就是李啟的軟肋，有了你們兩個，所以天魔才能不斷的抽李啟的鞭子。」

  「如果能夠去掉這些軟肋，說不定對李啟來說是更好的，你看，在百越和人道大戰的時候，他為了你甚至選擇了焚滅白晝，這可是違背他『正』的立場的。」

  「為了你，就是因為你這個軟肋的存在，所以李啟才如此的辛苦，你有沒有考慮過給他減輕一下負擔。」次生天魔展露了那一副圖景，如此問道。

  次生天魔所說的，是毫無疑問的事實。

  瀋水碧知道，天魔正是以瀋水碧和李師薇母女二人作為鞭子，不用的用這兩個來抽打李啟，逼迫著李啟這輛早已氣喘吁吁，精疲力盡的破爛拖拉機不斷往前。

  一刻也不能停下，哪怕只是幾百年的閒暇時光也極為難得。

  而次生天魔所說的『他為了你甚至選擇了焚滅白晝，這可是違背他『正』的立場的』——

  是的，那一瞬間，李啟所做的一切，毫無疑問是違背他自身道途的。

  儘管最後沒有成功，但這種趨勢非常可怕。

  一想到這種事情，她就感覺心臟幾乎疼痛的跳動著。

  都是因為她們的存在。

  這所有的一切都是真話，真話才是傷害最大的。

  然後，她捂住了胸口。

  心臟在激烈的跳動著，一想到李啟所面臨的困境和艱難，以及女兒所要遭遇的未來……

  就算她在李啟面前總是表現的處變不驚，甚至每次都會抱住李啟，安慰他沒事的，可她又如何不知道李啟所要面臨的事物和自己所處的位置呢？

  在外人眼裡，李啟高高在上，天賦高，悟性強，是巫神山公子，未來註定的高位存在，在這諸天萬界，也能輕易蒞臨最頂端的那一小撮人。

  這種級別的存在，如果成天哭訴自己『過的太難了』，實在是顯得有些矯情，畢竟比起他來，有的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凡人。

  但是，說是矯情，可這並不代表李啟真的無憂無慮，甚至正好相反，他要面對的憂慮是這些凡人永遠不可能想像的。

  他要直面天魔。

  一念及此，瀋水碧就感覺到自己的背和心臟都開始發疼。

  不過，瀋水碧並沒有糾結於這種疼痛，而是毫不猶豫的立刻打斷了他的話。

  她立刻說道：「荒謬，沒有我們，總還有其他的軟肋，李啟總是會遇到這樣那樣的事情，或許……就連『軟肋』本身，也是天魔賦予他的，我和他的相遇，也是你們在背後一手策劃。」

  「歸根到底，這是天魔自己想要的，而如果李啟真的什麼都在乎，失去了所有的，你們口中所謂的『軟肋』，那恐怕才是天魔想看見的吧。」

  「失去一切的李啟，距離魔道已經不遠了，你這種話……無非就是用我來抽打李啟，然後又用李啟來抽打我，兩邊用一樣的伎倆。」

  「你不會得逞的，我們夫婦二人一體同心，說到底，魔道才是敵人。」

  瀋水碧知道大能者們對於凡人的操控力度有多強，在天魔一開始的注視之中，搞不好李啟在遇到巫神山干涉之前的所有事情都是天魔安排的。

  也就是說……自己很有可能也是其中一部分。

  李啟愛上自己，自己愛上李啟，本身就不是那麼對勁，自己再怎麼說也是五品……這種事情確實有些怪異。

  但是無所謂，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回憶起李啟的時候，心臟的鼓動絕不是作假的，那就夠了。

  魔道很少會使用洗腦之類的方式，所以，哪怕過程是安排的，但最終愛上他的，毫無疑問是瀋水碧自己的意識。

  哪怕相遇是被安排的，可終究是兩個自由的意志互相愛慕，而不是被操縱和洗腦產生的感情，所以，並沒有什麼好後悔的，她甚至很慶幸能有這樣的遭遇。

  但也可以從中窺出一點蹤跡，比如，假設真的是天魔安排的，那麼也代表了……天魔認為，自己和李啟一定可以走到一起。

  這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官方認證了吧。

  瀋水碧腦子裡想著這些的時候，次生天魔卻明顯察覺到了瀋水碧心態上的輕鬆。

  很顯然，面對這種心態，再說什麼也是無用。

  「嚯嚯……分得很清嘛，那看起來在你這裡確實沒什麼突破口了，那我只能去找李師薇了，抱歉打擾了，請見諒。」次生天魔失去了興致，往後退了一步，彬彬有禮的說道。

  只是，雖然說是彬彬有禮，但話里提到了李師薇，又讓瀋水碧眼神凜然。

  「哎呀，別那樣看著我啦，你知道的，我也控制不了~，本能啊本能，懂吧？那麼，既然夫人你這邊沒有破綻，我只能去尋找有破綻的人了，告辭。」次生天魔極有禮貌的行禮，隨之消失在了這裡。

  瀋水碧深吸一口氣。

  「難辦啊，是在催促我加快進度嗎？還是說，希望我忙中出錯呢？和這些詭譎的東西打交道，真是……」瀋水碧嘆了口氣。

  魔道……到底是想做什麼呢？

  和人道那般堂皇碾壓下來的霸氣不一樣，人道從不掩飾自己的目標。

  而魔道……從來沒人知道他們稀奇古怪的腦袋在想什麼。

  希望李啟和女兒沒事吧。

  自己所能做的，也就只有保持安全的情況下，儘快突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