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今宵別夢寒

  第162章 今宵別夢寒

  匆匆趕回老屋,再次看到了久違的街坊們,夏林心裡頭卻又說不出的愧疚。

  「我早該把他們都接去浮梁的。」

  他攥著老張的衣角,側過頭去小聲說道:「都怪我。」

  「怪你什麼,怎麼能怪你呢。」老張拍了拍他的手:「好了,別自責了。」

  聽著街坊們七嘴八舌的問候和安慰,再看到他們不斷往自己手裡放下的各類食物和他們身上襤褸的衣裳。

  夏林這麼個沒心沒肺的鋼鐵硬漢卻是眼眶一紅,只能不動聲色的背過身去。

  「你啊,小林子,莫要意氣用事,咱們這種人鬥不過官的。你要去看看春花,我就帶你去看,可你春花嫂子也不會同意你去跟那些當官的理論。」

  里長走過來拍著夏林的肩膀說道:「小林子啊,你跟小春兩個是我們這僅有的讀書人,可莫要因小失大。實在惦念不下,你們往後常來瞧瞧便好了。」

  夏林仰著脖子長出一口氣:「哎喲……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莫要說這些了!」豬肉佬這會兒走了過來:「你嫂子知道你們回來了,今天特意給你們倆留了兩塊大肥肉,等會拿米粉裹了給你們蒸起來,先吃飯先吃飯。」

  「是啊,先吃飯。」旁邊的里長靠在磨盤上無奈的嘆了口氣:「你們別怪叔沒用,叔不過就是個裡長,那可是個縣令。春花又是個苦命人,無兒無女無父無母,連給她伸冤的人都沒有。」

  「有!誰說沒有?」夏林把斗篷一撩:「今天我就還不信了,區區一個縣令也敢草菅人命!人家不敢伸的冤我來伸,人家不敢鬧的衙門我來鬧!各位街坊,你們都回吧,到時我必讓他們過來給春花嫂子一個交代!」

  說完他冷哼一聲拂袖而去,老張則背著手緊隨其後,走在路上的時候老張也沒說話,反倒是夏林側過頭主動跟他說:「我們先去看看春花嫂子吧。」

  「嗯。」

  老張帶著夏林來到了後山,荒山孤冢,無家的人便是連死都如此淒涼,一塊斑駁的木牌,一隴微隆的土,那便是那個刀子嘴豆腐心的春花最後的歸宿。

  夏林蹲在墓前,不由得搖了搖頭:「春花姐姐呀,我還答應你以後要給你買個好宅子呢。」

  他們在這裡苦命的幾年,春花姐姐大概就是他們生命中的光亮之一了,別看她只是一個從良的寡婦,但家中收拾也好、衣裳的縫縫補補也罷都是這個姐姐幫襯著他們,當初開玩笑時也曾說過要送她一座大宅子以報答她的縫補之恩,而如今能報答了,但她卻已經用不上大宅子了。

  拍了拍墳塋荒土,夏林起身:「春花姐姐,等著,我拿人頭祭你。」

  此刻風雪撩起了夏林的大氅,露出了他腰上閃亮的監國令。

  他下了山卻並沒有直奔縣衙而是返回了洛陽城之中,接著接下來的幾天他什麼也沒幹,就是跟著這洛陽守備吃吃喝喝,也不聊深入,就聊這洛陽周圍縣城的發展。

  「洪守備,這殿下的意思倒是簡單,不過您也知道這洛陽作為舊都,遷都之後這裡便也就剩下了個祭祀之能了。況且這洛陽離京畿太遠離草原太近,事情倒是不好辦啊。」

  「誰說不是呢,唉……夏御史,莫要說我議論朝綱,就如今這個形勢,北方想要起來可是難上加難咯。」

  夏林給他倒上一杯酒,哈哈一笑:「守備大人也莫要如此喪氣,若是真不管不顧殿下也不會遣派我來洛陽了。」

  「哦?」洪守備一聽有戲,連忙上前追問了起來:「夏御史的意思是?」

  「殿下的意思嘛,洛陽本就是兵家必爭之地,他不太想再看到這地方與京城一般烏煙瘴氣,想洛陽再輝煌起來,那便需要有個條件便是政通人和。」

  夏林的扇子在手中啪嗒一聲響了,倒是把洪守備給嚇了一跳,但他可不敢怠慢,連忙問道:「那……依夏御史的意思是?」

  「我哪有意思啊,我的職責只是查而不是管。我可以緩緩查,亦或是不看過程,但我卻不得插手。」夏林遞給洪守備一個眼神:「儲君之意便是如此,他可不管這洛陽城之前如何,他只要知道我回去前的洛陽城變得如何。再者說了,我便是這洛陽人,怎會不想著家鄉起來呢。」

  「夏御史所言極是。」

  守備忙不迭的點頭,然後他一個眼神,旁邊便走來了一個美貌女子,手中拿著個托盤,上頭放著是碼放整齊的金錠子,黃澄澄的無比耀眼。

  「夏御史,還請多多為家鄉美言幾句。」

  「唉!」夏林用手扒拉開金錠子:「洪守備,收了它,我還如何美言?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吶。」

  夏林的表情和神態立刻就讓洪守備警覺了起來,他連連點頭:「明白明白,是我疏忽了。那不知夏御史打算是?」

  「不如趁著年前這些日子洪守備安排個人陪著下官四處走走看看,將這些年積攢的事情梳理一遍。您也知道有些事你知我知,殿下就不知,你瞞我瞞殿下必定會知。天下間的事就是如此,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只要在我回返之前能處置妥當,那便是政通人和嘛。」

  「對對對!夏御史一番話如醍醐灌頂。」

  洪御史說話間再次瞄了一眼夏林腰間的監國令牌,還有御史袍袖子上的一道金邊。監國令牌他懂,那金邊他也懂,這東西比監國令牌還恐怖,這是代表著夏林可以直達天聽。

  這說明什麼?說明這個年紀不大的御史獨得聖恩吶,而洪守備也不是麵團捏的,他自然也是讓人打探過這夏林的身份來。

  「大魏第一才子、滕王之婿、五品縣令、御史等等,甚至還是郭達的乾兒子,以及聽聞他還是當朝皇帝最看好的人之一,甚至多次單獨與之密談。」

  密談這個東西,那是極恐怖的,好的壞的圓的扁的可都是隨他拿捏,別看自己是個從四品實職守備,但遇到這種從五品的天聽監國御史,別說他了,高士廉頭皮都要麻嗖嗖。

  首先他背後靠山是皇權一脈,再者他朝堂上也是背靠著跟高士廉鬥了幾十年的曾明。而他的行動就代表著皇權的試探和朝堂的鬥爭,這誰敢怠慢?

  不過要是太隨他意和太不隨他意都不行,太隨他意了,那就會被高士廉定為對手,可要是太不隨他的意了,那可就要被殿下甚至是陛下給盯上。

  這個太難辦了,這件事就是一枚燒紅的鐵疙瘩,怎麼捧著都不對勁,但現在又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只能硬著頭皮來吧。

  想要政通人和、海晏河清,那不就得查舊帳麼,這說是查舊帳其實說白了就是嚴打……

  這裡頭冤假錯案要翻、陳年頑疾要治,就連地方上的潑皮無賴都要弄上一弄,反正年前洛陽肯定沒有消停,甚至可能年後都不得消停。

  夏林更是主張在洛陽的衙門口設一個介錯台,專門用來收納百姓的舉報,一樁樁一件件把事情都給辦了去。

  這個事好辦不好辦?那肯定是不好辦,但能辦不能辦?咬碎了牙也要辦,這件事哪怕捅到中樞去都要辦,不管是誰都攔不住,因為它偉光正嘛。除非陛下說喊停了那才能喊停,而這個喊停的原因一定是某一方實在頂不住了,拿出了足夠的政治資源出來交換,比如裁撤掉某一些相關的人員、讓出一些部門的話語權之後才有可能出現。

  在任何一方不求饒之前,這個事一旦啟動就斷然沒有停止的可能。

  這個決策一下來,整個洛陽及其周邊的官場可謂是哀鴻遍野、怨聲載道,有些人甚至已經到了夜不能寐的地步。

  洪守備整天腦瓜子嗡嗡的,但夏林就站在那,他說不得碰不得,而且這可是欽差啊……

  欽差是個什麼概念呢,就是這個欽差在這個地方,只要他出事死了,甭管是喝水噎死的還是走路摔死的,這一片地方的黑白兩道全都得倒血霉,甭管好壞一刀肯定是要吃下的。

  所以夏林只需要往這邊一站,哪怕什麼都不干,他們都得捏著鼻子開始自查並且還要接受舉報。

  而更邪門的事又出現了……那就是洛陽學界開始陸續有人關注這件事了,現在官府是怕死了這幫吊毛讀書人,他們大部分人可不管是什麼家族利益什麼階級利益,就真的是靠一腦門子熱血在辦事。

  也不知道是誰鼓動的,反正但凡讓這幫讀書人察覺出了一點不對勁,那就直接完大蛋。

  都這樣了,還能怎麼辦?查唄!

  當守備宣布政令開始,那洛陽城可就真正熱鬧了起來,而夏林這會兒卻正應邀參加洛陽學界的聚會,他天下第一的名頭可是相當響亮,從他來到洛陽的消息傳播出去開始,那可就已經有無數迷弟迷妹想要見他一面了。

  但夏林總是以公務繁忙作為託詞,這好不容易邀請來一次,那洛陽最大的酒樓慶春樓整整一層,座無虛席。甚至還有許多人就站在那裡,等著一睹這天下第一的風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