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4章 她心裡有我!

  鄒萬氏渾身涼透,手腳發麻,已經聽不清在她夢魘中糾纏她十多年的惡魔跟燕瘦說的什麼了。

  耳邊儘是轟鳴聲。

  實在是,這一幕給她的刺激實在太大。

  鄒萬氏現在滿腦子都是,那死丫頭怎麼就沒死在那湍急的江水中,怎麼就還成了郡主?!

  那她……認出她們了嗎!

  不不不,肯定是認出來了,不然不會那般針對她的明磊。

  那,那下一步的話,是不是要殺她們全家?!

  鄒萬氏只覺得一隻無形大手緊緊的勒住了她的喉嚨,好像想把她就地斬殺!

  「不,不……」

  鄒萬氏被臆想中的危機給憋得臉色青紫,忍不住發出聲來。

  這一出聲,鄒萬氏頓覺不好。

  果然,燕瘦,還有她那糾纏了她十多年的夢魘,齊齊朝她這看了過來。

  鄒萬氏腦子裡又轟的炸了一下。

  她手指尖都在顫抖,只能安慰自己,那死丫頭被她扔下滾滾江水那會兒,才三歲多,說不定早就記不得了。

  對對對,一定是這樣。

  鄒萬氏一張臉白得像鬼,冷汗涔涔。

  杏杏也很難形容自己這會兒的感受。

  自打那日她在喻家布莊見過鄒萬氏她們身影,杏杏腦子裡陸陸續續出現了很多碎片式的記憶畫面。

  杏杏從前偶爾也會想過,她的親生爹娘會是什麼樣子的人?

  會不會也像喻家的叔伯嬸娘們待她一樣疼愛?

  可當杏杏陸陸續續想起她落水前的一些記憶碎片後,她竟也沒有覺得太過失望——大概是她已經得到了很多很多很多的愛,對於她的「父母」,不曾愛過她這件事,已經看得開了。

  但看得開歸看得開,這會兒真的驟然見到她記憶中對她百般虐待的「母親」鄒萬氏時,杏杏心潮難免還是有些起伏。

  燕瘦慢慢的從地上爬起來,過來給鄒萬氏行禮:「夫人……」

  鄒萬氏回過神,色厲內荏的反手就給了燕瘦一巴掌:「吃裡扒外的小賤人!我們鄒家哪裡對不住你,你要合著外人來害我們鄒家!」

  燕瘦本就瘦弱,這一巴掌鄒萬氏沒留力氣,把自己的恐懼都傾瀉在了這一巴掌上,直直把燕瘦扇的往後趔趄了好幾步,摔倒在地。

  杏杏擰眉,快步走了過來——杏杏想起了自己在那些記憶碎片中看到的,她不過兩三歲,動輒便被鄒萬氏打罵,吃耳光這種事更是家常便飯。

  她當年也不過才兩三歲啊!

  鄒萬氏渾身一哆嗦,竟是往後倒退了一步。

  杏杏沉默的扶起燕瘦來:「你沒事吧?」

  燕瘦本就瘦到可怕,人也輕飄飄的,鄒萬氏這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打得她是臉頰高腫破損,嘴角都滲出血絲來。

  燕瘦張嘴欲言,一句話還未說出口,卻是一口血先噴了出來。

  她臉頰一側高高腫起,紅得可怕,但臉上其他地方卻白得駭人。

  杏杏臉色微微一變。

  她給燕瘦把了把脈。

  脈象破殘的不成樣子,讓杏杏是頻頻皺眉。

  鄒萬氏眼神卻直勾勾的盯著杏杏,她仿佛想從杏杏這個態度里看出來杏杏還記不記得小時候的事。

  ——縱然杏杏與小時候生得已經很不一樣,但鄒萬氏卻從未懷疑過她認錯人。

  畢竟,但凡什麼人,十年如一日的出現在夢魘之中,說句誇張的,那是哪怕化成灰都能認得出來。

  「你身體太差了,得好好將養著,」杏杏開了口,卻是對燕瘦說的,「不然,怕是壽數有損……我給你開些藥吧?」

  燕瘦臉頰一側腫得極高,不僅僅是臉上,渾身都有些疼。

  她聽得杏杏這蘊著擔心的話,卻是悽惶一笑。

  鄒萬氏沒摸清杏杏這什麼意思,竟然不理她,先跟一個丫鬟說話。

  難道,真的記不得了?

  鄒萬氏這才小心翼翼的打量起杏杏來——杏杏今兒是跟人約了出門,穿得很是簡單輕便,饒是如此,她身上那奢華的料子,頭上簡單卻一看就知水頭極好的碧玉簪,無一不彰顯著主人的高貴。

  更遑論杏杏出落得極好,如畫眉目中是掩不住的昳麗嬌俏,皮膚白皙嬌嫩的像是剛出水的豆腐——一看就是被嬌養長大的。

  鄒萬氏再一想,方才燕瘦稱呼她為「郡主」,頓時心裡火燒火燎的嫉妒起來。

  ——倒別說,這嫉妒之心一起,倒是把鄒萬氏對十多年夢魘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恐懼給沖淡了些。

  「這是誰!」

  鄒萬氏這問的有些古怪。

  燕瘦只當鄒萬氏是問她,她朝鄒萬氏艱難屈膝,聲音沙啞:「回夫人的話,這是福綏郡主……奴婢是奉大少爺的命令,來求福綏郡主去看他一眼的。」

  鄒萬氏神色幾變。

  這小蹄子,果然就是傷了她兒子的勞什子郡主!

  她一個被她扔到江水中的死丫頭,沒死也就罷了,竟然還有這樣的際遇——

  憑什麼?!

  鄒萬氏臉上難看極了。

  她看著杏杏平靜的表情,卻是又稍稍放下了心。

  她心道,這死丫頭果然是記不得了,不然,怎麼可能這麼平靜!

  平靜到連一絲疑惑都沒有!

  鄒萬氏稍稍放下了心,卻眼裡又露出一分殺意來。

  這死丫頭竟然還活著……那她不會阻撓她女兒明珠成為四皇子妃這件事吧?!

  到時候要是信國公府的人知道了……

  鄒萬氏臉色難看的緊。

  她覺得,她能殺那死丫頭一次,就能殺第二次!

  鄒萬氏腦子裡轉著圈,卻是也勉強擠出個笑來:「原來是郡主。上次我兒與郡主間有些誤會,要不,請郡主來我家做客,我奉些茶水,與郡主好好聊聊,咱們把這誤會解開下?」

  杏杏微微擰眉。

  就鄒萬氏見她如蛇蠍的過激反應,杏杏一眼就能猜出,鄒萬氏肯定認出她來了。

  但為何認出她來,又是這麼一副模樣?

  依著她那些碎片記憶,鄒萬氏應是一個很是貪財之人,因著她多吃了一口饅頭,都能把兩三歲的她拳打腳踢,一腳踹到角落。

  眼下她成了郡主,鄒萬氏又認出了她,鄒萬氏為何不認親呢?

  杏杏本能的覺得不對。

  她心下微微一動,卻是應下了鄒萬氏的邀約:

  「可以。」

  ——倒不是杏杏想跟鄒萬氏她們相認,杏杏現在過得十分幸福,鄒萬氏再怎麼說也是她親生母親,杏杏想看看,這個親娘到底想做什麼。

  燕瘦聽到杏杏應了下來,她微微吃驚,看向杏杏,很不理解。

  在燕瘦眼裡,鄒府就是個豺狼虎豹窩,雖說她是按鄒明磊的命令過來的,但她這會兒是真的不想讓這麼好的郡主去到那豺狼虎豹窩中……

  郡主待素昧平生的她都這般好,猶如天邊皎皎之月,怎能去到那樣的泥淖中?

  大概是燕瘦呆愣的表情太過明顯,杏杏甚至還安撫的朝燕瘦笑了下。

  燕瘦眼裡酸澀的厲害,垂下了頭。

  鄒萬氏卻是高興極了,她聲音拔高,微微有些尖銳,對著燕瘦催促:「死丫頭,你還愣著幹什麼,趕緊回府去交代一下,讓府里人準備下,就說郡主要來咱們府上!」

  燕瘦站在那兒沒動,鄒萬氏冷下臉來:「死丫頭,聽不見嗎!」

  說著,巴掌又揚了起來。

  然而這巴掌並沒有落到燕瘦身上。

  杏杏伸手把鄒萬氏胳膊給抓住了。

  鄒萬氏一愣。

  杏杏也是微微一怔。

  她的記憶碎片中,不知道有多少鄒萬氏揚起巴掌打罵她的畫面。

  可過去十年多了,她也長大了,已經不是當年那個,任由鄒萬氏打罵卻只能無力的縮在角落,哭都不敢大聲哭的小女娃了。

  杏杏臉色冷冽:「有話好好說,你打人做什麼?」

  鄒萬氏心下無名火頓起!

  在她看來,杏杏哪怕是郡主,卻也是命運被她玩弄於鼓掌上的!

  她是凌駕於杏杏之上的!

  這樣的死丫頭,怎麼敢端起架子來教訓她!

  呸!

  鄒萬氏臉色難看道:「郡主,這是我家的丫鬟,你管得也太寬了吧?」

  杏杏冷冷的看向鄒萬氏。

  鄒萬氏這樣,她是一點也不意外。

  畢竟,對她這個「親生女兒」,鄒萬氏都連打帶踢還夾雜辱罵,對一個小丫鬟,她又怎麼可能會留手?

  可杏杏就是想攔住鄒萬氏。

  好像她眼下攔住了,就能攔住當年記憶中毆打她的那個鄒萬氏。

  「丫鬟也是人。」杏杏緩緩道,「饒是這丫鬟賣身契在你手裡,但你若當街把丫鬟打死了,也是要蹲牢獄的,知道麼?」

  鄒萬氏面上一梗,卻是無名火冒得越發厲害!

  這死丫頭不知道怎麼撞了大運當上了郡主,竟然還敢對她這般威脅起來了!

  然而鄒萬氏還想著把杏杏喊到府上,伺機下手。

  她忍了忍,橫了燕瘦一眼:「行吧,既然是郡主屈尊紆貴的為這個死丫頭說話,那我就網開一面。」

  「還愣著幹什麼!」鄒萬氏喝道,「趕緊回去傳話!」

  「不必。」杏杏卻是直接拉著燕瘦,往自己馬車那走,「本郡主需要她在車上指路。」

  鄒萬氏氣得臉一會兒青一會兒紫,咬了咬牙,忍了下來。

  「對了。」杏杏回過頭來,看向鄒萬氏,認真道,「本郡主又想起一件事來。本郡主覺得這丫鬟合眼緣,打算跟你買了過來。你買的多少銀子?本郡主雙倍給你。」

  鄒萬氏一口拒絕:「那不行。這丫鬟乃是我兒子的通房,是我兒子的心頭好,不賣!」

  杏杏挑了挑眉:「看來夫人對本郡主並沒有道歉的誠意。既是如此,那今日之行便算了。」

  杏杏這麼一說,鄒萬氏急了,額頭青筋越發突出:「你等下!」

  這死丫頭!

  當時那滾滾江水,怎麼就沒淹死她!

  哪怕當時沒淹死,可江上那些凶神惡煞的水匪,是吃乾飯的?!怎麼就放跑了這麼個死玩意!

  鄒萬氏心下咒罵著,但為著把杏杏拐到府里去,到底是咬牙下了血本:

  「一百兩——我們當時是花了一百兩買的這丫鬟!」

  燕瘦原本整個人都被杏杏的話震得呆立當場,她那顆僵死的心,因著杏杏的話,又急速跳動了起來,淚都沒忍住,噴涌而出。

  可這會兒她又聽見鄒萬氏在那喊一百兩,燕瘦忍不住了,啞著嗓子喊道:「不,明明只有三十兩!」

  鄒萬氏看向燕瘦的眼神都快殺人了!

  這合該千刀萬剮的死丫頭!

  鄒萬氏皮笑肉不笑道:「對,當時從牙行把這死丫頭買來時,是花了三十兩,可這丫頭來了我府上後,十分放蕩,日日勾得我兒在房內與她翻雲覆雨,其餘那七十兩銀子,是我兒的補藥錢……郡主,不是我說,這樣放蕩的丫頭,你買回去作甚?就是給府上的爺們買個暖床的,也得買個清白的吧?」

  燕瘦小臉煞白。

  這般帶著羞辱意味的話,又是在她眼下最在意的郡主面前這般說,燕瘦只覺得渾身都發冷,像是被人扒光了般羞辱——

  杏杏卻是小手伸了過來,握住了燕瘦的小手,冷冷的看向鄒萬氏。

  「你嘴上這般不乾不淨,還想讓我與你回府?」杏杏冷冷的看向鄒萬氏,「這小丫鬟我帶走了。你若真心想賠罪,就把這丫鬟的賣身契送過來當做賠禮,回頭再談去你府上的事!」

  說罷,杏杏直接拉著燕瘦的手,就往府中走。

  鄒萬氏徹底急了:「哎,不是,哎!」

  她追了幾步,被鎮西將軍府的侍衛拔刀攔住。

  那刀刃寒光凜冽,一看就是極銳利的,砍個人跟切個瓜沒什麼兩樣。

  鄒萬氏咽了口唾沫,害怕的停下了腳步。

  她看著杏杏帶著人消失在府門中,只能趕忙喊:「我,我這就回去拿身契來道歉,郡主你等我!」

  鄒萬氏罵罵咧咧的走了。

  但她心裡又安定了幾分。

  這死丫頭應是記不得了,不然,哪裡敢這麼跟她橫!

  鄒萬氏匆匆回了府,剛進院子就聽見鄒明磊摔摔打打的聲音。

  鄒萬氏一頓,趕忙進屋去哄鄒明磊。

  鄒明磊一聽,自己只要把燕瘦給出去,那讓他魂牽夢縈的郡主就答應來府上看他,頓時精神大振,屁股也不疼了,人也不生氣了,狂喜道:「娘,你看!郡主心裡有我!她就是生氣我有燕瘦那麼個暖床丫鬟!只要我把燕瘦送出去,她就願意來看我!可不就是心裡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