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記憶中的畫面在腦子裡翻江倒海,鄒萍萍捂著嘴,神色卻由驚駭越發趨向於癲狂。
怪不得……怪不得!
鄒萍萍想仰天大笑!
也難怪鄒萬氏能從鄒明珠手裡一次又一次要來銀錢!
也難怪鄒萍萍總覺得於明珠對她的態度哪裡有些怪!
那般金尊玉貴的大小姐,竟然是她姐妹!
想到這,鄒萍萍神色突然一頓!
她先前還拿於明珠跟鄒萬氏的秘密來詐過於明珠,當時於明珠看上去並不著急的樣子,顯然也知道,她是在詐她吧!
可是,於明珠還是跟她透露了,她與她大兄,要在白馬寺相見的事。
然後她就巴巴的去了白馬寺,再然後,她就在白馬寺的小徑上,被賊人拖進了小樹林……
鄒萍萍越想臉色越白。
這一切,未免也太「巧」了!
「巧」到讓她稍微往深里一想,都有些後背發涼!
鄒萍萍臉色一會兒白一會兒青,她焦慮又神經質的啃著自己的手指甲,神色幾度變幻。
最後鄒萍萍神色卻定在隱隱的癲狂上。
她想,信國公府的大小姐都能是她的親姐妹,那信國公府的大少奶奶,為什麼不能是她呢?
反正都離譜得要死!
反正她爹娘已經在密謀準備挑一個好日子讓她上路了!
眼下她不再癲一下,還能如何?!
鄒萍萍眼裡的癲狂逐漸化為實質,最後凝為她唇畔的一抹冷笑。
……
「老夫人,出事了。」
青鸞嬤嬤匆匆過來,對信國公老夫人耳語幾句,聽的信國公老夫人神色都微微變了:
「怎會如此。」
青鸞嬤嬤點頭,肯定道:「是鄒家那邊的人剛傳回來的消息……大小姐親自把人送回了鄒家,以鄒家那對夫妻的狠毒,怕要不好。這位鄒三姑娘,未必能保住性命。」
信國公老夫人沉默了下,這話她顯然是信的。
但她的沉默,更是在思忖一個問題。
這事,難道純天然的就是一個意外麼?
「另外……咱們鄒家那邊的探子還說,怕是鄒三小姐,知道大小姐乃是她姐妹一事了。」
信國公老夫人眉頭微微擰起來。
她見過那個鄒三姑娘,年輕,怯懦,又有些愚蠢,眼裡的欲望絲毫不懂得掩飾,直白的表露在臉上。
這鄒三姑娘要是知道自己是必死之局,又在此時知道於明珠是她的親姐妹,倒是讓人很想知道,她會做出什麼事來。
信國公老夫人還在沉思,外頭又撩了帘子歡歡喜喜的進來一個丫鬟:「給老夫人報喜!三少爺回來了!」
這還真是一樁喜事。
信國公老夫人臉上都帶上了幾分喜色。
無他,信國公府的三少爺於崇廷,已經出去遊學數年不曾歸家了。
「崇廷人呢?」信國公老夫人問道。
「三少爺說自己一路風塵僕僕,回了自己院子要換身衣裳洗個澡,再來拜見您。」丫鬟喜滋滋的回稟。
信國公老夫人連連點頭:「好,好!」
於崇廷回來的消息倒是稍稍吹散了鄒家那些腌臢事帶來的陰霾,信國公老夫人叮囑丫鬟去泡菊花茶過來。
她還記得,她這三孫子,年紀輕輕喜好就跟老年人差不多,甚是喜歡喝菊花茶。
「老夫人,還有一樁事……」那來報信的丫鬟遲疑了下,顯然不知道該不該說。
信國公老夫人道:「直說。」
丫鬟垂下頭去:「……三少爺不是一個人回來的,他帶了一個姑娘回來,眼下那姑娘正在世子夫人那邊。」
丫鬟低下頭不敢多說旁的。
信國公老夫人一頓,看來這帶回來的姑娘,應當不是崇廷路上買的侍女一類,怕是身份不一般啊。
不過信國公老夫人也不願意過多去干涉孫子的選擇,她點了點頭,倒並不像世子夫人焦氏期待的那樣,直接冷了臉把人給趕出去。
信國公老夫人語氣和緩的很:「既是崇廷帶回來的客人,那你便去傳我的話,讓世子夫人好生招待。」
傳話的丫鬟垂首應是,安安靜靜的出去了。
不多時,洗漱過後的於崇煥,身姿如松的邁進了正堂。
他規規整整的跪下,給信國公老夫人磕了三個頭,行了跪拜叩首大禮:「孫兒不孝,數年不曾歸家,累得祖母擔憂掛念。祖母身子可好?」
這話說得信國公老夫人眼淚都快落下來了。
「好孩子,祖母一切都好得很。」信國公老夫人含淚招手,讓於崇廷起來上前。
焦氏跟在後頭,眼睛紅紅的,顯然剛哭過。
「三兄回來了?」
於明珠歡喜的聲音自簾外傳進來。
她出了趟門,途中得知她三兄回來,也是趕緊往信國公府趕。
負責通傳的丫鬟站在那兒,顯然在等信國公老夫人發話,才能讓於明珠進來。
信國公老夫人臉上喜色稍稍淡了一分:「讓她進來吧。」
丫鬟領命去了。
於明珠的身影很快出現在屋內,她喚了聲「三兄」,快步上前,走到於崇廷身前,眼淚卻是很快掉了下來。
顯然激動極了。
於崇廷含笑看著於明珠:「數年不見,珠珠都成大姑娘了。我給珠珠也帶了禮物,等回去拿給你。」
於明珠哽咽道:「三兄雖說在外,但明珠生辰大小節日卻從未落下,都給明珠寄了禮物。三兄對明珠的心,明珠都懂的。」
焦氏感動的很。
眼下她兩個兒子都過得不大好,經歷了太多,待珠珠也大不如從前。
還好三兒子還是一如既往的疼愛於明珠。
於崇廷笑了笑,卻又突然對信國公老夫人道:「對了,祖母,孫兒此次回京,打算留在京中潛讀,不出去遊學了,以備明年科舉。」
這確實是個好消息,信國公老夫人連連點頭:「好,好。」
焦氏也是激動的又要落淚。
於明珠歡喜極了,上前拉著於崇廷的衣袖:「三兄,你不知道這些年娘有多擔心你。好些次娘看著南方,看著看著就落下淚來,擔心你在外頭吃不好穿不暖。你眼下留京不走了,倒是可以多在娘膝下盡孝了。」
這番話說得焦氏更是感動。
她的珠珠,從來就是一心替她考慮……
於崇廷眼神柔和,點了點頭:「娘放心,日後我會多多陪您。期頤也會同我一道為您盡孝的。」
「期……頤?」
於明珠微微一怔。
焦氏面色卻是一僵。
於崇廷的眼神越發柔軟,他面向信國公老夫人,又深深作揖:「祖母,孫子還未同您說,這次孫子回來,帶了一位姑娘。孫子要娶她為妻。」
於崇廷這話說的從容,但卻是在這正堂內掀起了不小的風暴!
焦氏有些頭暈,扶住身邊丫鬟的手才堪堪站穩。
兒子帶了個身份不明的姑娘回來也就罷了,開口就是要娶她這麼勁爆!
而她現在,除了知道那姑娘叫孫期頤,長得一般清秀之外,竟是對對方的一切都一無所知!
什麼家世啊什麼品行啊,她什麼都不知道!
但兒子開口就是要娶她!
這怎能不讓焦氏窒息!
同樣面色僵硬的,還有於明珠。
於明珠緩了一會兒,有些僵硬的笑:「三兄剛回府便突然說起這個,也太……讓人猝不及防了。」
於崇廷神色更是溫柔:「期頤是個很好的姑娘,我定不會負她。」
於明珠面色看上去倒是跟正常人沒什麼兩樣了,只是她掩在袖下緊緊攥緊的手,卻還是泄露了她的一分情緒。
怎麼又是這樣!
又有人來分她的寵愛!
信國公老夫人卻是比焦氏於明珠反應都要輕一些,甚至還笑呵呵的。
「能讓咱們崇廷說出這種話的,想來是個極好的姑娘。」信國公老夫人打趣道,「我記得崇廷小時候,可是口口聲聲說自己要不娶妻,一輩子遊山玩水的。」
於崇廷臉上閃過一抹不大好意思來。
但他還是重複強調道:「那是因為期頤是真的很好。祖母,期頤眼下就在外頭,您想見見她嗎?」
信國公老夫人一點頭,正要開口允了的時候,焦氏卻忍不住出聲:「且慢!」
一時之間屋子裡的視線都看向了她。
焦氏手裡攥著帕子,面上強顏歡笑:「……崇廷剛回來,那位孫姑娘也需要好生休息下。就這樣貿貿然見了娘,豈不是顯得沒有規矩?」
信國公老夫人神色淡了下來:「老大媳婦這話說的,不過是見個小輩,怎麼就扯上規矩不規矩了?」
於崇廷一頓。
他看看信國公老夫人,又看看他娘。
他記得他出遊之前,他祖母與他娘關係還是很好的。他祖母有時候還會親昵的喚著他娘的小名阿潼。
絕不是眼下,一聲冷冷淡淡的「老大媳婦」。
看來,在他遠遊的這些日子,府里發生了不少事……
於崇廷心下這般想著,拱了拱手:「祖母與娘都請放心,期頤是個極好的姑娘,萬不會衝撞了祖母與娘……祖母,她也是孫兒打定主意要攜手一生的人,若真有什麼不當的地方,還請祖母寬宥。」
於崇廷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顯然焦氏這會兒再阻攔信國公老夫人見那孫期頤也沒什麼用了。
焦氏白著臉,微微咬著下唇。
信國公老夫人笑意卻是更深了幾分:「好孩子,你去請那孫姑娘過來吧。」
於崇廷高興應是,轉身出門去接那位孫期頤孫姑娘了。
於崇廷一走,焦氏攥著帕子心急如焚的忍不住出聲:「娘,難道你真打算……讓崇廷娶個來歷不明的女子?」
信國公老夫人神色淡淡:「眼下我還沒見人,還什麼都沒問呢,你就一口一個來歷不明。怎麼,你是因著單純不喜那孫姑娘,還是因著崇廷沒按照你給他選的名門淑女來成家,你不喜?」
焦氏臉上越顯蒼白。
她攥著帕子,到底還是閉了口。
於崇廷很快帶著一位姑娘進來了。
顯然,這就是於崇廷先前說的孫期頤孫姑娘了。
那姑娘生得清秀,面上五官雖說沒什麼特別驚艷人的地方,但組合在一起,就是讓人覺得舒服。
而且還是越看越舒服的那種。
她目光清正,不卑不亢的給信國公夫人行了禮:「見過老夫人。」
信國公老夫人不動聲色的打量一番,倒是覺得這孫期頤很合她的眼緣。
「孫姑娘是吧?」信國公老夫人笑著抬手,示意她坐下,倒是開門見山的很,「方才崇廷同我們說,非你不娶,倒把我們嚇了一跳。」
孫期頤面上閃過一抹紅暈,卻依舊是落落大方的樣子,笑道:「崇廷待我十分真心。」
焦氏忍不住道:「就是胡鬧!這成親向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人這般……」
於崇廷出聲打斷:「娘!」
焦氏被堵了下,心裡更是酸溜溜的!
這就是她出門數年不曾歸的好兒子!
一回來就因為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忤逆她!還打斷她的話!
於明珠輕聲道:「三兄,娘也是關心則亂。畢竟我們對這位孫姑娘一無所知,三兄一回就這般突然,娘自然是難以接受。三兄也要體諒娘才是。」
於明珠說的這番話無可指摘,於崇廷聽進去了,焦氏更是感動的含淚看向女兒。
兒子都白養!
還是女兒最好!
孫期頤往於明珠這看了一眼,沖她笑了笑。
於明珠卻眼神微冷,覺得這個姓孫的是在故意挑釁她!
於崇廷起身道:「祖母,娘,期頤是江南人士,祖上曾在前朝太醫院任職,後來亂世紛爭,先祖出宮當了個游醫,游遍天下,世代行醫,家世清白的很,並非是什麼來歷不明的女子。」
焦氏深吸一口氣。
一句「世代行醫」,就能算得上是家世清白了?!
這一聽就是什麼破落戶!
祖上當過前朝太醫都能拿出來說,可見是再沒有旁的人物了!
焦氏臉色越發難看。
倒是信國公老夫人很感興趣的「哦」了一聲:「孫姑娘懂醫啊,回頭倒是能跟杏杏一起切磋一下。」
於明珠聽得這話,臉都要控制不住的黑了!
於崇廷笑了起來:「祖母,杏杏是誰?」
信國公老夫人神色越發柔軟:「過兩日等杏杏來的時候,你見見她。杏杏是很好的一個小姑娘,這兩年我的身子若沒她幫著調理,早就敗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