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0章 自盡以全清白

  「大兄,這是……」於明珠佯裝不解,驚愕問道。

  於崇傑把依舊昏迷著的鄒萍萍裹著大氅放在於明珠房內的羅漢塌上,把他如何遇到鄒萍萍的事一說。

  於明珠倒吸一口涼氣,做出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來:「這佛門淨地,竟也會發生這等事!」

  於崇傑擰眉:「珠珠,日後你與旁人再來禮佛,須得多帶人手,不能馬虎。」

  於明珠見於崇傑的擔憂只系在她身上,她眼中閃過一抹愉悅,但面上依舊是那副憂心忡忡的樣子,應了一聲。

  於明珠又悲天憫人的嘆了口氣:「……鄒姑娘這樣,我也不好找醫僧來給她看。現在天色也晚了,這可怎麼辦?」

  岐黃小聲道:「……隔壁來禮佛的邢二夫人,帶的那婆子懂醫。今兒一位香客暈倒了,就是那婆子幫忙拿的藥。要不,奴婢去請那位懂醫理的婆子過來給鄒姑娘瞧瞧?」

  於崇傑猶豫了下,但又覺得還是性命更重要些:「也只能如此。」

  於明珠給了岐黃一個眼神。

  岐黃屈膝道:「那奴婢就去請那懂醫理的婆子過來,為鄒姑娘過來看看了。」

  於崇傑「嗯」了一聲。

  於明珠低聲道:「大兄這一下值就過來,還未用餐吧?今晚我與二兄一道用的飯,嘗了下這白馬寺的齋菜,還算可口。我讓丫鬟再去傳份飯?」

  於崇傑猶豫的看了一眼羅漢塌上還在昏迷不醒的鄒萍萍。

  於明珠又上前一步,嘆了口氣,低聲道:「大兄,你也知這鄒家姑娘痴戀你,尋常姑娘家遭遇那等不測,怕是要立時投了繯去。更遑論還被自己的心上人撞個正著?那得多難堪?……我知大兄是想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可你再在這兒,鄒家姑娘想不開尋了短見可怎麼辦?我覺得還是讓鄒姑娘先在這養身子,我們一道去二兄那邊,我讓人把齋飯送過去。」

  於崇傑思忖了會兒,覺得於明珠這話說得也很是。

  他覺得他又把人救回來,又讓妹妹的丫鬟去幫著請來懂醫理的婆子,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想到這,於崇傑便應了下來,同於明珠一道去了於崇恩的房間。

  於崇傑於明珠一走,屋子裡頓時空蕩起來。

  鄒萍萍過了不知道多久,悠悠轉醒。

  屋子裡沒點燈,只能透過外頭月光映進窗戶的些許光亮,看出屋子擺設的大體輪廓來。

  鄒萍萍剛恢復了一點意識,嗓子還有些啞:「水……」

  她一說話,自己倒是把自己給嚇得愣住了。

  嗓子竟然已經沙啞撕裂成了這樣!

  她昏迷前的事情,也都想起來了——

  她被好幾個人給……

  鄒萍萍臉色發白。

  而此時,外頭廊下傳來竊竊交談聲:「……哎呦,我要是她,當時就直接從山崖那邊跳下去了。哪還有臉來找人求救!」

  「可不是麼,人家就死皮賴臉的活唄。」

  「你沒聽邢二夫人家那懂醫理的婆子說嗎?那鄒萍萍身上的痕跡,不是一個人留下的……就這,她怎麼還有臉糾纏咱們大少爺啊!」

  兩個丫鬟在外頭竊竊私語,鄒萍萍聽得拽緊了蓋在身上的被子。

  跟昏迷前身上那些腌臢黏膩不同,她眼下身體那疼痛的地方傳來陣陣清涼的感覺,想來應是被上了藥。

  鄒萍萍不敢去想那噩夢般的經歷,只覺得絕望。

  偏偏這會兒外頭的小丫鬟還在肆無忌憚的談論她的身體,她的遭遇……

  鄒萍萍面無人色。

  等於明珠與於崇傑回來的時候,就發現鄒萍萍拿床單擰成繩,把自己吊在了房樑上。

  好在吊上去的時間不長,救下來時還有些微弱的氣息。

  鄒萍萍哭得厲害:「讓我死了算了!」

  說著,撲在了於崇傑懷裡,哭的渾身發顫。

  於崇傑有些尷尬,事關女子名節,也不知道怎麼勸,求助性的看向於明珠。

  然而就在於崇傑下意識看向於明珠時,卻發現於明珠看向鄒萍萍的眼神有些不太對勁,陰陰沉沉的,好似蘊著極深的惡意。

  那一瞬間,於崇傑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可他再凝神一看,卻發現於明珠臉上神色滿是同情,滿是不忍,甚至還上前摟住了鄒萍萍的肩膀,勸她想開些。

  鄒萍萍卻死死的拽著於崇傑胸前的衣裳不放。

  一時場面有些尷尬。

  後來還是鄒萍萍哭累了,幾欲暈厥,於明珠這才給丫鬟使了個眼色,讓丫鬟把鄒萍萍給「帶」了下去。

  於崇傑也去休息了。

  這屋子就只剩下了於明珠跟岐黃。

  於明珠的臉色掩在燭火明滅下,顯得越發陰沉。

  「我沒想到她能這般不要臉,已經是髒污至極殘花敗柳的身子,竟然還敢肖想我大兄!」於明珠神色扭曲,顯然氣急了。

  岐黃勸道:「小姐莫要生氣了。那鄒萍萍沒臉沒皮也無事,左右過幾日,都要被大火燒個乾淨。」

  於明珠沉著臉坐在桌旁,冷冷道:「……明兒走之前,岐黃你再去催催那些人,務必讓他們儘快動手。」

  岐黃垂首,溫順應是。

  ……

  翌日,於崇傑護送於明珠乘馬車下山,順帶也捎上了鄒萍萍。

  於崇傑騎著馬,跟在馬車不遠處。

  等馬車到山徑某一處時,鄒萍萍突然渾身發抖的叫了起來。

  「就是這裡……他們把我拖進了林子……」鄒萍萍哭著抖個不停,非要於崇傑過來,「我要大少爺過來!」

  竟是鬧了起來。

  於崇傑騎著馬,就跟在不遠處,自然也聽見了鄒萍萍的哭鬧。

  他顯出幾分猶豫來。

  於明珠罕見的在外人面前露出了冷臉的模樣,冷冷的看了岐黃一眼。

  岐黃會意,微微提高了聲音:「鄒姑娘!您別鬧了!您遇到了這樣的事,我們小姐沾上了也對自己的名聲不利!可我們小姐還是體恤您剛遭遇了不測,又是為您請懂醫的婆子,又是派人照顧您,眼下更是不顧名聲可能有損,送您回去。您難道就真的一點都不感動嗎!非要這般鬧騰,藉此來接近大少爺?您就一點都不為我們小姐著想嗎!不是我說,鄒姑娘,您這也太無情了吧?」

  岐黃說的疾言厲色的,神色更是不屑。

  這麼一長串話說完,於明珠才語帶呵斥道:「岐黃,怎麼跟鄒姑娘說話的?鄒姑娘剛遭遇了不測,心情不暢我能理解。」

  鄒萍萍羞憤交加,又要鬧著要下馬車:「我聽出來了,你們主僕就是嫌棄我,嫌棄我髒是不是,我下車,我下車還不行嗎!」

  然而這落在於崇傑耳中,就是於明珠委曲求全,鄒萍萍仗著自己身逢大難,作天作地。

  於明珠還在車廂里作勢要攔鄒萍萍:「鄒姑娘冷靜啊!你要是有哪裡對我不滿,你直說便是,我改,我改還不成麼……」

  鄒萍萍哪裡聽得進去,只吵著要下車。

  於崇傑突然冷聲道:「她要下車,讓她下車便是!我們救了她,還真當我們欠她的?!」

  於崇傑惱怒道:「鄒姑娘,你要是不喜,那就下車吧!」

  鄒萍萍一僵,反倒是不敢再說什麼,抽抽噎噎的縮回了馬車角落,老實了。

  於明珠輕飄飄的瞥了鄒萍萍一眼,眼裡的厭惡猶如實質。

  等著吧,雖說這沒幾日就要葬身火海了,但於明珠哪能讓鄒萍萍這麼輕鬆好過?

  須知那位邢二夫人,可是出了名的大嘴巴子。

  她身邊懂醫理的婆子來給鄒萍萍看身子時,沒少打聽這到底發生了什麼。

  想來,鄒萍萍失了清白這事,很快就要人盡皆知了。

  於明珠垂下眼,勾了勾嘴角。

  到時候她倒要看看,這鄒萍萍還有沒有臉跑出來,糾纏她大兄!

  信國公府的馬車,到了鄒府門前停下。

  於明珠還是頭一遭來鄒家,面帶嫌棄的打量了下鄒府門口,這才示意岐黃跟鄒萍萍一道下去。

  鄒萍萍雖說上了藥,但還是渾身都在疼,下馬車的時候腿都在哆嗦。

  鄒萬氏得了消息出來,倒是先沒管鄒萍萍,滿臉殷勤的看著馬車裡端坐的於明珠:「大小姐今兒怎麼有空過來啊?」話里滿是受寵若驚的意味。

  於明珠拿帕子墊了墊嘴角:「……鄒姑娘昨兒在白馬寺附近遭了難,還想尋死……我們信國公府的人向來心善,也不能見死不救,眼下鄒姑娘送回來,還望鄒夫人多關心關心她。」

  於明珠這話,砸的鄒萬氏是暈頭轉向!

  什麼叫「遭了難」?

  鄒萬氏機械的轉頭看向鄒萍萍,鄒萍萍眼睛紅腫,顯然是哭過。

  隱隱約約還能從脖頸那,看到蔓延到衣裳深處的青紫。

  鄒萬氏腦子裡閃過一個不好的猜測,她腿都有些發軟:「……不是,三丫頭,你?」

  鄒萍萍難堪極了,捂著臉直哭。

  鄒萬氏這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眼一翻,差點暈厥過去。

  岐黃上前把人扶住。

  鄒萬氏渾身都在發顫,指著鄒萍萍:「你,你……」

  她滿腦子都是,女兒失了清白,還讓信國公府知道了,那以後信國公府這條路是徹底堵死了啊!

  不僅如此,就算先前那位八品的葛大人,怕是都要對她女兒避之不及了!

  她女兒這下半輩子,可怎麼活啊!

  且有這麼一個失了清白的姑子在府里,哪家好人家的女兒願意嫁給她們明磊?!

  她家明磊這下個月就要去致知書院了,裡頭都是些清流子弟,女兒這事一出,兒子在書院豈不是要抬不起頭了!

  千萬思緒在鄒萬氏腦海中滾動,看向鄒萍萍的眼神,複雜極了。

  於明珠看在眼裡,翹了翹嘴角。

  親生母親是這麼一個涼薄無情的東西,她一點兒也不奇怪。

  於明珠自是不管鄒家會掀起怎樣的風浪,施施然坐著馬車離開了。

  鄒萬氏頭一次沒什麼心情去跟於明珠「聯絡感情」,她拽著鄒萍萍的胳膊就把人拽進了院子。

  鄒萬氏雙眼充血,神色看著有些駭人,她壓著怒火問鄒萍萍:「到底發生了什麼!」

  鄒萍萍哭得厲害,哽咽把事情一說,鄒萬氏差點暈厥過去!

  好一會兒,鄒萬氏才緩過神,她情緒倒是稍稍鎮定了些,顯然已經下了什麼重大決心。

  鄒萬氏幽幽的看向鄒萍萍:「……自古節女都會自盡以全清白。萍萍,你沒有旁的路了。」

  鄒萍萍先前萬念俱灰之下是投過繯,但那會兒她心底其實也抱著一丁點想讓於崇傑憐惜她的念頭在,並不是真心想死。

  可這會兒她已經不想死了,她娘卻讓她去死!

  鄒萍萍崩潰了,哭的越發厲害:「娘,憑什麼啊!又不是我的錯!我憑什麼自盡啊!」

  鄒萬氏被鄒萍萍哭得頭疼,然而她看向鄒萍萍的眼神卻是比往日都要冷上幾分:「憑什麼?就憑你已經失了清白!」

  鄒萬氏喊來下人,不管鄒萍萍的掙扎,讓人把鄒萍萍給關進了屋子,準備先餓上幾天。

  晚上鄒海桂帶著一身脂粉香氣回來,迎面就是一個茶盞!

  鄒海桂狼狽躲開,吼道:「你發什麼瘋!」

  鄒萬氏冷笑:「我發什麼瘋?!你整日在外頭胡天胡地的,你女兒被人糟蹋了你都不知道!」

  鄒海桂倒吸一口涼氣:「你這毒婦胡說什麼!」

  鄒萬氏報復似的,冷笑道:「我說,你女兒,去白馬寺上香的時候,被一群歹徒拉到了樹林裡,糟蹋了!不僅如此,她那一身狼狽還被信國公府的大公子看見了,今兒回來,更是明珠把她送回來的!……我都嫌丟人!咱們明珠冰清玉潔,身份高貴,萍丫頭卻連清白都保不住!」

  鄒海桂身子晃了晃,然而很快他就下了決斷:「……找個好日子,讓萍丫頭上路吧!這樣也能算是一段佳話。」

  這想法倒是跟鄒萬氏不謀而合,鄒萬氏勉強哼了一聲。

  鄒海桂倒是落下了幾滴眼淚:「都是姐妹,萍丫頭跟明珠這差距怎麼就這麼大呢……」

  夫妻倆在那唏噓,殊不知,牆後的鄒萍萍卻是拼命捂住了自己的嘴,免得自己驚駭之下叫出了聲!

  跟親生父母都想送她去死相比,還是她爹娘談話中透露出來的另一條訊息更讓她震驚無比。

  姐妹?……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