穎妃沒有再跟晚青死磕下去。
畢竟在潛邸的時候二人是相處過的,她深知晚青是個說到做到絕不拖泥帶水的性子。
她咽下這一口氣,躬身將顧舒然從冰冷堅硬的地面上攙扶起來,用冷淡的語氣說道:「今日事算本宮錯,本宮與你賠不是了。」
隨後也不管顧舒然是什麼反應轉身就要走。
晚青喚住她,「穎妃娘娘,您就這麼走了,嬪妾怕等下跟您一起回宮的還有鳳帝宮中的人。」
穎妃猛然回首,目眥欲裂,「顧晚青,你別太過分!」
「嬪妾過分嗎?」晚青淡然笑著,「與穎妃娘娘相比,嬪妾覺著還不夠呢。」
她昂起頭,幾乎是在用鼻孔看穎妃,「怎麼著?您想不明白該怎麼做嗎?還是需要嬪妾幫您一把?」
穎妃氣得跺腳,但她更怕失去了妃位,甚至失去這條命。
無奈之下,她只得在眾目睽睽之下雙膝砸地而跪。
她這麼一跪,所有人都傻了。
伺候她的婢女趕忙上前攙扶,顧舒然則一臉茫然看著晚青,「這是......」
晚青挽著顧舒然的小臂,笑著沖她搖頭,又對跪在地上面紅耳赤的穎妃說道:「井水不犯河水本是很容易做到的一件事。是穎妃娘娘您先給嬪妾難堪。嬪妾入宮是為了母家,您入宮是為了自己的前程。彼此目標不同,您沒必要死咬著嬪妾和二姐不放。往後您走您的陽光道,我們過我們的獨木橋,您若是非得揮起斧頭來把我們的獨木橋給劈了,那您就甭怪嬪妾炸了您的陽關道。」
撂下這話,晚青牽著顧舒然欲離去。
在路過伺候穎妃的一眾婢子時,晚青沖伺候穎妃的貼身宮女福子使了個眼色。
福子一臉懵,穎妃卻將這場景看在眼裡。
後來聽說福子回了昭純宮第二日就死了。
宮人說她是得了絞腸痧,草蓆一裹便抬去亂葬崗埋了。
當日回宮後,顧舒然相問晚青為何穎妃會這麼怕她。
晚青柔聲道:「二姐是心太善了。惡人自有惡人磨,在這後宮裡,沒有人敢欺負咱們姐妹。」
「你不怕她?」顧舒然好奇道:「她畢竟是妃位,我是嬪,你是貴人,都在她的位份之下。她要罰要打的,咱們又能怎麼辦?」
晚青緊握顧舒然的左手,目光炯炯望著她,「二姐,咱們生下來是要漂漂亮亮在這人間活出個人樣的,不是要看人臉色任人打罵。我知道,從前你在府上多有壓抑不痛快的時候,你為了護著我入宮,我很感激。你放心,我們很快就能從宮裡出去。到時為二姐尋覓了有心人家,嫁作人妻,二姐的好日子便來了。」
「出宮......」顧舒然抬眼望出菱窗。
窗外,是被墨潑過的夜色。
她兀自呢喃,「入了宮的女子,哪裡還有出宮的日子呢?」
「二姐信我嗎?」晚青彎彎的笑眼映在顧舒然的瞳孔倒影里,不知怎地,見到這樣的眼神她便覺得安心。於是用力點了點頭,「我信,我一直都信青兒。你說得對,我來到這個世上不是來受苦的,我也想漂漂亮亮活成自己喜歡的模樣。」
她回握住晚青的手,甚至握得更緊,「青兒,我也要堅強起來,我也要保護你。我是姐姐,你是妹妹,我也有能做你堅實後盾的一日。」
已經有許久姐妹二人未曾這般談過心了。
她們從來都沒有過隔閡。
或者說,顧舒然與穿書後的晚青,從來都沒有過隔閡。
整個顧家,她最在乎的人如今就在自己面前。
是她在無數次凜冬寒夜裡給予自己生出希翼與堅強的溫暖,有她相伴,顧舒然頭一次感覺到這個世界上尚有珍視自己的人。
不多時,敬事房的內監來傳話。
顧舒然打趣說,「皇上今兒個又翻了你的牌子。」
可當內監說出穆修齊是夜翻牌子之人是誰時,顧舒然驚慌到打翻了手邊的杯盞。
是夜,穆修齊翻了顧舒然的牌子。
聽了這樣的消息,顧舒然只覺頭腦發懵,來不及做出反應。
她沒有喜,渾然是怕。
等送走了內監,晚青似也看出了她的情緒,雙手搭在她肩膀上輕輕揉捏著讓她放鬆心態。
「姐姐別怕,我有法子讓他傷不著你。」
晚青神秘從妝檯屜子的暗格里取出了一包粉末交給顧舒然,顧舒然用指尖拈了一點輕嗅一鼻,凝眉道:「這是何物?」
晚青一臉壞笑,「是白芍和甘草大量提純後碾碎成了粉末,姐姐到時往他吃食酒水裡神不知鬼不覺添上一點兒,便能成事。」
「什麼意思?」
「這兩味混在一起,會令男子不舉。」
晚青說得直白,聽得顧舒然面紅耳赤,羞嗒嗒低下了頭,「這......這若是被發現了,可是重罪吶......莫不是青兒你.......」
「難不成姐姐以為我能被他給碰了?」晚青訕笑連連,「我入宮是為了穩住朝廷想擅動咱們顧家的那顆躁動的心,不給他們由頭讓他們得逞。我打心底里厭惡極了穆修齊,見到他便作嘔,更遑論與他做那事?」
晚青將粉末貼身放在了顧舒然的袖口裡,「姐姐別怕,他腦袋大脖子粗,笨的像頭老母豬。發現不了。」
屋頂傳來瓦片鬆動聲,繼而便是一陣烏鴉的聒噪啼鳴。
晚青瞥了屋頂一眼,不耐煩道:「帝苑城裡的烏鴉多如牛毛,沒日沒夜的叫煩死個人。」
她哪裡知道,她口中煩死個人的烏鴉,此刻正在屋頂捂嘴偷笑。
蒼白月色下,穆弈秋披銀隱匿在屋檐之上。
他的唇角,銜起好看的弧度。
原來,原來晚青並沒有和穆修齊發生關係。
他就知道。
晚青那麼討厭穆修齊,怎麼會心甘情願入宮當他的妾?
原來她是有旁的謀算。
也需此刻穆弈秋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臉上凝著的會心的笑。
他接近晚青,不是為了自己的千秋大業嗎?
從何時起,他明知道這個女子身上可能並沒有自己想要得到的秘密,卻對她如此上心?
甚至於要在無數個深夜裡糾結她和穆修齊之間那些有的沒的的事?
錯覺錯覺,一定是錯覺。
穆弈秋在自己臉上輕輕抽了一巴掌,混在夜色中,以輕功躍下屋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