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宮路上,顧舒然不由加快了腳步,伺候她的舞舞一路小跑才能勉強跟上她。
穎妃的話戳痛了她敏感且自卑的心,她低著頭趕路,覺得周遭過路的宮女仿佛都在嘲笑她,立在她背後對她指指點點。
她只想快點回到宮中將宮門合上,把自己圈進無人叨擾的世界裡。
然而偏是怕什麼來什麼。
「顧氏!你給本宮站住!」
身後,穎妃跋扈的聲音像刀子一樣刮來。
顧舒然心底一顫,她想逃,但是雙腳被灌了鉛,怔忡立在原地。
穎妃的花盆底踏在堅硬的石子路上『塔塔』作響,顧舒然回過身去,迎面就瞧見穎妃因怒而扭曲的面容。
她俯下身,恭謹行萬福禮,「穎妃娘娘萬......」
『啪』
她連福字都沒有說出口,就受了穎妃狠狠一記掌摑。
舞舞衷心,攔在顧舒然身前護著她,「穎妃娘娘!舒嬪娘娘和您同為皇上妃嬪,您怎能打她?」
「起開!」穎妃蠻力一把將舞舞推倒在地,用桀驁刻薄的聲音諷刺道:「本宮教訓有錯宮嬪,你個婢子也敢插嘴置喙?仔細本宮要了你的舌頭!」
她閒閒走到顧舒然身前,用手指勾起她發顫的下巴,仰起了她的面,「本宮是妃,你是嬪,本宮打不得你嗎?」
長街之上,過路宮人頻頻。
見到這陣仗,人人都低頭側目避著。
狹促的夾角風吹拂過顧舒然被穎妃一巴掌打散亂的碎發,她望著趾高氣昂的穎妃,有萬千怒意凝結在心口,最終卻說出了一句『嬪妾知罪』而後俯下身去。
小玉氏自幼諄諄不倦的『教導』,使得顧舒然養成了一身軟弱怕硬的性子。
她不敢反抗穎妃,她在怕。
她怕她反抗激怒穎妃,往後更討不著好日子過。
穎妃見她怯懦,愈發蹬鼻子上臉。她肅清了聲音,用方才皇后訓斥她的語調向顧舒然訓話,「知錯便跪下。」
顧舒然沉默著下跪,耳邊儘是穎妃和她婢女的嘲諷笑聲,「你以為你有皇后撐腰就能拿住本宮嗎?為著你,今兒皇后當著那麼些人的面兒罰了本宮,讓本宮的臉面往哪兒擱?本宮說錯了什麼?你本就是個廢人,倒還金貴的以為自己尚在顧家,是個名門千金,容不得人說是嗎?」
穎妃居高臨下睇著顧舒然,刻意拔高聲調,仿佛要讓長接上過路的所有人都聽得真切她的嘲諷之詞,「顧家與帝苑城相比,算個什麼名門?你倒還惦記著自己的身份?本宮討了皇后的打是因為你,你說說看,這事兒該怎麼辦?」
「嬪妾......嬪妾知錯。」
顧舒然用極低的聲音回話,因委屈,她眼眶憋得通紅,偏此時,穎妃驀地在她臉上掐了一把,喝道:「沒聽懂皇后娘娘的訓斥嗎?帝苑城裡的女人,不准哭!」
顧舒然咬牙忍住淚,用卑微到骨子裡的氣聲說道:「嬪妾謹遵穎妃娘娘教誨,嬪妾知錯。」
「你知道錯了嗎?」穎妃笑,閒閒撥弄著自己的琉璃耳墜,「那便掌嘴吧。你長了記性,本宮也算替皇后娘娘教好了你。」
風愈發扯緊,貼著顧舒然的耳畔呼嘯而過。
她眼前的路灰濛濛一片,是一種前所未有的絕望。
顧家有小玉氏在,所以她過了半輩子寄人籬下的生活。
她急於逃離那個魔窟一般的家,她逃入了宮,原不過是從一個魔窟掉入了另一個深淵。
她淺淺閉目,用力吞下一口氣,將自己所有的委屈與不甘都咽了下去。
而後,抬起手,一巴掌、一巴掌摑在自己面上。
穎妃厲聲道:「你撓痒痒呢?用點力!」
顧舒然像是在跟自己賭氣,狠狠舉起手一巴掌抽打在自己的臉頰上,完璧一樣的肌膚登時落下了紅透的巴掌印。
這一巴掌,嚇得穎妃不自覺後退了兩步,一旁陪顧舒然跪著的舞舞也心疼地紅了眼。
短暫的沉默過後,穎妃肅清了聲音,又道:「繼續,本宮不說停你便不許停。」
命當如此,何以抱屈?
正當顧舒然準備繼續自摑之時,一個熟悉的聲音由不遠處傳來。
「穎妃娘娘可真閒吶。」
是晚青。
於此刻聽見晚青的聲音,顧舒然宛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眼底溢出了希望。
晚青臉上浮著清淺的笑意,但在與顧舒然對視的一瞬,那笑意明顯添了幾分莫名的辛酸。
她並沒有攙扶顧舒然起身,而是正立在穎妃面前敷衍行了禮,「穎妃娘娘是不甘被皇后娘娘打了,所以這會子要把怒氣灑在嬪妾二姐身上?」
「本宮可沒把怒氣撒在她身上。」穎妃垂下眼瞼,滿是嫌惡地看了顧舒然一眼,「你與她說,是本宮要你跪在這兒的,還是你自己覺著自己有錯,自願受罰?」
「我......」
顧舒然話還沒出口,便被晚青截住,「那穎妃娘娘自己有錯,為何不跪在長街受罰?」
「本宮有錯?」穎妃恣肆一笑,眸色陰沉反問,「本宮何錯?」
晚青上前,貼著穎妃的耳畔嘀咕道:「娘娘宮中暗格藏著的那些香料,可是宮中的禁物。」
穎妃的神色生出了幾分慌張,壓低聲音警惕發問,「你怎知道?」
說著話,又將目光繞了一圈身邊伺候的婢子。
那香料,是催情之用,也是她和穆修齊之間的『小情趣』。
穆修齊自然知道穎妃與他交合時用了那東西,但是他非但不介意,還說此物甚好,讓穎妃妥帖存放。
這樣的隱秘事無人知曉,晚青才入宮,她從何得知?
必定是身邊的婢女有被晚青買通的泄了密。
見晚青微笑不語,穎妃又悄聲道:「那又如何?皇上知道,他不會怪罪我。」
「哦?」晚青挑眉看她,「那鳳帝知道嗎?鳳帝若是知道你以此物蠱惑皇上,娘娘覺得她可是賞您兩巴掌就能把這事兒給圓過去了?」
穎妃深知此事不能被穆婉逸所知。
不然以她的性子,定會嚴懲不貸。穆修齊又畏懼他這個長姐,到那時他肯定會撇清自己,哪裡還會理會穎妃的死活?
穎妃咬著唇,憤而不願問道:「你想怎樣?」
晚青冷哼一聲,輕描淡寫道:「不怎樣。把我二姐扶起來,換你在這兒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