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匠鋪里，他們遇見了個熟妖。
說來也巧，若非經歷了方才的岔子，他們與這妖也就錯過了。
當然，此等緣分其實也可有可無，蘇小柒覺得。
因為此妖的身份很特別。
「喲，這不是莫小公子嗎？小柒，快抬頭，瞧瞧你日後的夫郎。」
蘇靜安調侃著那位比自己高出三個腦袋的妖族少年，也順手逗弄著蘇冬霖懷裡的蘇小柒。
蘇秋哲抱了沒多久，就把蘇小柒還給了體力最好也最穩妥的「嬰兒車」蘇冬霖。
這對雙胞胎，腦力和體力，妥妥兩個極端。
蘇小柒不算重，但架不住二哥會覺得手累。
看向尷尬笑著的莫問舟，蘇小柒吐著泡泡，腮幫子一鼓一鼓的，活像只防禦模式的河豚。
有個不著調的四哥，不用幾日她就知道自己有個二十三年前就定下了的娃娃親。
蘇家頂著個壓力山大的惡咒，數百年來沒少遍尋解咒的能手。
當然，能續命的名醫也沒少搜羅，莫問舟的師父莫桑就是其中之一。
一千多歲高齡的老先生，幾百年間沒少給蘇家幫忙。
甚至，因為做出了一些犧牲，愛妻和剛出生不久的孩子也雙雙離他而去。
他未再娶，膝下沒有子嗣，先前收的幾個資質不錯的徒兒也各奔東西，各自為營。
現下身邊就只留了個前些年剛撿回來的小徒弟，也就是莫問舟。
二十三年前，老先生似是感應到了天命，自覺活不過下一個百年，就起了要「託孤」的念頭。
那時，莫問舟也才五六歲，剛被撿回來沒多久，看著就一副病弱到好似養不活的樣子。
老先生便同蘇毅戲語——
若王妃這胎有幸是個女兒，不如與自家小徒弟結個娃娃親。
自己會將一身所學盡數傳他，只求能為他尋個安身立命之所。
莫桑老先生於蘇家有大恩，蘇毅自然不便掃了老妖家的興，也就順著應了。
但其實，不管是莫桑還是蘇毅，打心裡並不覺得這娃娃親能結成。
尤其是莫桑本妖，數百年來，一次次親眼瞧著蘇家的歷任家主滿懷希望，又很快絕望。
歷史滾滾向前，又不停重複。
對於「生個女兒，破除詛咒」這種事，他只當是祝福了。
後來，雙胞胎出生了。
蘇毅反過來安慰老先生，只要是他的孩子，約定永遠有效。
再後來，蘇靜安出生了。
蘇毅的命多半也只剩了短短不到十六年，大家都相當默契地沒再提及那個約定。
直到，蘇小柒出生。
一切似乎都水到渠成了。
蘇小柒對於過早地被安排娃娃親這種事，很抗拒，但是，牙都沒長齊的她，沒辦法發表自己的反對意見。
好在，除了總喜歡沒事找事觸妖霉頭、看妖笑話的四哥，大家都不會主動在她耳邊提及此事。
就仿佛這個約定並不存在。
哦，還除了那位時不時過來看她兩眼的莫老先生。
那副端詳未來徒媳的慈愛笑容，簡直不能更明目張胆。
聽著蘇靜安戲弄的話，莫問舟臉紅了。
他的年紀也早到了少年情竇初開的時候。
驀然得知自己還有個剛出生的未婚妻，他心裡同樣五味雜陳。
他不至於對著一個丁點大的小嬰兒探討喜不喜歡，只道師命難違。
師父現在肉眼可見的身子骨一如不如一日，他更不能強行忤逆師意，讓師父失望。
或者更加為他操心。
幸好，除了蘇家的小少爺和自家不省心的老師父，也沒什麼妖會拿這件事來時不時作弄於他。
見莫問舟招呼打到一半突然就面紅耳赤的尷尬模樣，蘇靜安更樂了。
乾脆從三哥懷裡抱過蘇小柒，快走兩步，大方地交接到了莫問舟懷裡。
生怕蘇靜安真的會突然脫手，莫問舟也只能立馬把「責任」攬了過來。
「正好，我們逛了幾條街也累了，不如就由妹夫你帶著小柒挑選合眼緣的兵器吧。」
蘇靜安大功告成地拍拍手，坐到了旁邊的椅子上，真就當放手的掌柜，開始擺爛了。
莫問舟和蘇小柒大眼瞪小眼地無語了一陣，見其餘幾妖沒有反對，也只好照辦。
畢竟是在平溪城的地盤上，眼前幾位皆是城主之子，他可沒那地位抗議。
雖然，若日後師父真的干不動了，這幾位少主有什麼大病小病的也少不得要交由他來診治。
到時候說不準風水輪流轉，他還能為自己再爭取一下。
但，蘇靜安現下所行之事，並非強權和羞辱，反而稱得上示好和刻意親近。
他就更沒有理由拒絕了。
只是……
一個不會說話的小娃娃，真能選出自己想要的東西嗎？
鐵匠鋪的業務範圍不止有冷兵器，但各式各樣五花八門的兵器，的確在前廳占據了面積最大的展示區域。
兵器到手了，習慣了，確認是喜歡的，可以再進行附魔。
當然，兵器本身的材質和打造的工藝對於附魔的成功率和效用也有極大影響。
能擁有妖生第一把兵器，對於很多妖族少年都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
至於還在襁褓中的嬰兒能不能領略到那種特別的意義，那就很難說了。
這也是莫問舟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帶娃」。
他也不懂妖族幼兒的啟蒙到底有多迅速。
只見他笨拙地敲了敲一柄通體銀白的長刀，猶疑地對著懷中的嬰兒問了句：「好聽嗎？」
然後，他詫異地看著嬰兒朝他翻了個白眼。
開了刃的長刀被一個傻小子當成了哄孩子的樂器，蘇小柒能不翻白眼嗎？
這是她現在為數不多能表達情緒的方式了，雖然很沒禮貌，但很有溝通效果。
至少，接下來莫問舟的表現就正常了許多。
「這柄劍如何？劍鞘潤白如玉，劍長中等，分量也不重。」
雖然介紹得不夠專業，但至少也是在認真推薦了。
「唔……嗯……」
蘇小柒發出了模稜兩可的支吾聲。
畢竟是抓周禮上會擺出來的兵器，本身自帶了特殊的含義。
刀劍是再常規不過的選擇。
常規，就代表著不容易出錯。
但就像是讓富二代去考公務員、拿編制，混個底薪三四千的安穩工作一樣。
也不是不行，就是總覺得心有缺憾。
興許，她的妖生還能有別的選擇呢？
莫問舟見她反應平平，便又向前走了幾步，指了指牆壁上掛著的五花八門的彎弓。
「弓箭？」
蘇小柒沉默，她上輩子試過，除了滿手的倒刺拔不出來，沒啥體驗感。
箭都沒能成功射出過幾支。
「不喜歡刀劍，不喜歡弓……」
莫問舟喃喃自語，環顧四周，繼續思量。
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了對面偏僻角落裡，兩個手柄連著圓頭、上面長著尖刺的大東西。
那東西是屋裡個頭最大的，也礙事，所以才會被搬到角落吧。
但即便是類似於被丟棄般地倚靠在角落裡，也分外吸引注視。
莫問舟只掃了一眼，便準備把視線收回來。
沒可能的，嬌俏的小雌妖怎會瞧上那般暴戾的兵器？
難不成用的時候，要抱在懷裡，用盡全身力氣，像扔石頭一樣朝敵人投擲過去嗎？
可就在他目光偏移前，蘇小柒忽然抓住了他的掌心，用剛長出來的小奶牙在他指尖咬了一口。
輕微刺痛的觸感，讓莫問舟不由愣怔了片刻。
什麼意思？
他出神的時候弄疼小郡主了？
「咿呀。」
小奶音含糊不清地發出了聲響。
蘇小柒拼命地朝莫問舟擠眉弄眼，而後兩眼放光地望向了角落裡的大鐵錘。
那副見獵心喜的模樣，把如狼似虎、虎視眈眈演繹得淋漓盡致，就差流下一嘴的哈喇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