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雲層聚在一塊，將陽光遮了大半，院子裡落下一片陰影。
宋雨薇雙手端了一杯上好的岩茶，在趙念如身側彎下腰來，恭敬道，「司夫人，請用茶。」
趙念如眼眸忽轉，嘴角透著得意的笑，保養得宜的手放在桌上，紋絲不動，一點也沒有想接過茶杯的意思。
宋雨薇抬了抬眼，眼底閃過輕微的詫異。
「少夫人，你該叫媽媽才對呀！」安馨悅故意抬高聲音嚷道。
大家都往這邊看過來，臉色掛著意味不明的笑。
宋雨薇眉心蹙起，拿著杯子的手輕微晃動。
原來在這等著呢，前面的種種鋪墊，都是為了逼她叫媽媽。
這趙念如表面上看起來很好相處，實際上全身都是心眼。
宋雨薇本就涉世未深，再加上初入豪門，哪裡是她的對手。
但她骨子裡是個倔強的性子，司霽清都不認的媽，她絕不能認下。
別說叫媽呢，就算是叫婆婆，也是一聲都不能叫的。
於是，她緊咬牙關，身子又彎得更低了些，重複道，「司夫人，請用茶。以後還請多關照晚輩。」
宴席上的人竊竊私語起來。
「這小夫人，還挺剛的。」
「小門小戶出來的，真沒禮貌。」
盛雲單手托腮，望著還端著茶水的宋雨薇，小聲嘀咕，「不就是喊個媽嗎？那麼費勁幹嘛？」
她輕嗤道，「真矯情！」
吳秀琴餘光瞥了她一眼，緩緩搖了搖頭。
真是個傻孩子！
宋雨薇彎著個腰快一分鐘了，趙念如看起來氣定神閒的，眸光卻沉了幾分，放在桌子上的手，指尖微動。
她就不信，治不了宋雨薇這個小妮子！
眼看兩人僵持不下，安馨悅也捏了把汗，畢竟那麼多人看著，要是鬧大了，司家的面子上過不去。
她瞟了宋雨薇一眼，也不知道這人是怎麼想的，放著名正言順的司夫人不去討好，居然還故意穿成這樣來膈應人。
還真以為能靠著孩子安穩度日呢！
不就是喊個人，服個軟嗎？要是換成她，巴不得一天喊上好幾遍！
宋雨薇的手已經開始發抖了，她咬了咬唇瓣，決定直接把茶放在趙念如的面前，喝不喝隨便。
反正宋雨薇也不指望趙念如會對她的孩子好，她今天決定不穿旗袍，就已經做好了得罪趙念如的準備了。
她剛直起腰來，茶杯正要放下，有人托住了她的手臂。
「司夫人，我沒記錯的話。你們還沒祭祖吧？」
吳秀琴忽然站起身來，單手托住宋雨薇的手臂，笑盈盈地看著趙念如。
「祭祖？」趙念如雙眸一凝，抬眼瞧著她，「自然是沒有。祭祖是要挑日子的。盛夫人，問這做什麼？」
吳秀琴眉眼溫和，「既然沒有祭祖，那雨薇必定還沒有去拜祭過阿清的媽媽吧？」
宋雨薇杏眸輕眨，「還沒有。」
吳秀琴的語氣變得落寞了幾分，「生母都還沒有聽到兒媳喊一聲媽媽。司夫人，她要是現在喊你媽媽，只怕雲萱的在天之靈會不高興的。」
趙念如瞳孔一怔，神情慌亂了起來。
宴席中也有司霽清母親生前的好友，聽到這話，心裡不免有些戚戚然。
紛紛感慨了起來——
「雲萱真的可惜了，她去世時，還不到30歲。」
「我還記得雲萱生前最喜歡珍珠，她說珍珠溫潤，既可以單獨做首飾，又可以點綴其他珠寶。現在想想她本人就像珍珠一樣，溫潤沉穩，優秀卻不自傲。」
宋雨薇眼底也泛起一絲悲涼，她想起了司霽清。
從小沒有媽媽，大概連父愛也是沒有的。
趙念如臉色肉眼可見地變得難看了，她手指收攏，捏在手心。
那女人都死了那麼久，居然還有人記得她！
她皺著眉頭，轉眸瞪了安馨悅一眼，厲聲呵斥道，「安馨悅，你今天話實在是太多了！我何曾說過要雨薇叫我媽媽？你快下去吧，別在這丟人現眼！」
安馨悅心下一跳，只好順著她的話來說，「是我不好。我多嘴了。夫人彆氣壞了身體。」
話落，她垂著臉，趕緊跑開了。
趙念如定了定神，又恢復成一副大方得體的模樣，淚眼朦朧地看著宋雨薇，「雲萱姐生前特別受歡迎，所以大家提起她，都百感交集。」
宋雨薇眼底划過一絲冷意，這人可真會演戲。
「來，我來喝媳婦茶。」趙念如擦了擦眼淚，又伸出手去接茶杯。
宋雨薇唇角含著冷淡疏離的笑，又躬了躬身，將茶雙手奉上。
趙念如接過茶，抿了一口。
這齣敬茶的好戲，才算是拉下了帷幕。
大家又開始聊起天來，順便擺弄一下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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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盛雲將吳秀琴拉到牆角，挽著她的手不放。
吳秀琴手上還拿著一朵白玫瑰，她戀戀不捨地看著正在插花的夫人們，漫不經心道，「你有話就說呀，幹嘛非要拉我來這說，我這花插了一半呢！」
盛雲神秘兮兮的，壓低聲音道：「媽媽。你剛剛怎麼一直幫那個宋雨薇啊！你明知道我討厭她，你還拿我來給她解圍！」
吳秀琴捻著玫瑰花瓣，語氣躲閃，「哪有，我每天都是這樣啊！」
盛雲睜大眼睛盯著她，「才不信！」
吳秀琴看她那麼堅持，只好笑了笑，低聲道，「你記不記得，上回在醫院。司霽清說要給送份謝禮？」
「那又如何？」盛雲不以為意，「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他這個禮送得妙啊，不是直接給我送的，而是給你舅舅送了一個合作。一個可以打開國際市場的合作。但其實他的選擇很多，你舅舅的公司本不是最好的選擇。」
吳秀琴抬眸微笑，「他送這個禮，是知道我重視兄妹親情。暗示我，他也很重視夫妻感情，讓我在必要的時候，也幫一幫他的太太。」
盛雲神情一愣，長睫定住，有些不可置信道：「那麼重要的合作，就為了讓你給宋雨薇解圍？」
「嗯。」
吳秀琴點點頭，語重心長道，「所以，你懂了嗎？小雲，他對宋雨薇的用心不是浮於表面，而是謀劃周全。」
秋風忽起，天邊的雲散開，陽光傾灑。
牆角處，一抹白色裙角飄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