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雄心與柔情

  即便是秦王府, 整個西北三城中最氣派的所在,也不如長安城裡一個小小五品官的府邸精美。

  這是裴琳琅主僕三人進門後的第一感受。

  李穆也跟著皺起眉頭。

  他看著一襲淺色宮裝,氣質高貴的裴琳琅, 與她身邊格格不入的陳舊影壁,暗自懊惱。

  「是我想的不夠周到,先前寫信,我還特意吩咐元良來收拾了一遍,可我忘了, 他再心細也是個男人,又在軍中待久了,衣食住行上糙得很。這屋子, 你再看看, 要是有哪裡不滿意,儘管按自己的心意去改就是。」

  裴琳琅頓時覺得心裡好過了許多,點了點頭。

  換做一般新婦,眼下就該推辭兩句以示賢惠大方,可她實在過不去心中那關, 更不想在這等小事上委屈了自己。

  「明天再說吧,畢竟是要住上好些年的地方,總歸要好好收拾一下的。」

  王府管家姓方名訥, 三十來歲的年紀, 從前也是軍中一員猛將, 只是在一次戰役中,傷了腿,再不能打仗了, 李穆感念他忠勇正直, 穩重可靠, 特召進府里來當差。

  不只是他,幾乎王府里所有人手,都是從前西北軍中的人,一眼望去,都是五大三粗的大老爺們。

  少數幾個僕婦,還是與他們沾親帶故的,在府中負責灑掃、漿洗的活,又或是在後廚幫忙。

  這些人的外表都有一樣鮮明的,共同的特徵:憨厚。

  方訥領著他們行了禮,眉開眼笑地說:「王爺王妃一路舟車勞頓,我已吩咐了人,準備了熱水,還有幾樣熱粥小菜,不知王爺和王妃,是想先沐浴,去去乏,還是吃些熱乎的,墊墊肚子?」

  李穆便看向裴琳琅。

  進了算是自家的地盤,裴琳琅也不再掩飾了,一臉疲態地道:「沐浴,我累得吃不下東西。」

  李穆便如此吩咐。

  下人們自行散去忙活,方訥領著他們往主院行去。

  從大門到主院,一路走來,裴琳琅大致看了幾眼,心中便知道有哪幾處需要動一動。

  痛快地洗去一身塵土,她發出一聲舒服的喟嘆。

  遊山玩水雖然痛快,可在路上走得久了,她無比想要安定下來。

  等同樣洗完的李穆進門,她早已在左丹鋪好的床上睡得香甜。

  李穆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凝視了她的睡顏良久,默默下定決心。

  這是他讓她將就的最後一次。

  她不愛聽甜言蜜語,他也懶得多說。

  行動才是最好的證明。

  李穆徐徐轉身離去。

  出了院子不久,方訥便跟了上來,笑著打趣:「看來這趟長安之行,殿下收穫甚大。」

  李穆睨了他一眼,沒有掩飾的意思,眼角眉梢帶出一抹得意。「還行吧。」

  比起上回丟心又失意的,這回他可算是將整個人都拐回來了。

  大捷!

  方訥笑了笑,卻沒有順著年輕人的心思,繼續捧他的意思:「軍師在書房等您呢。」

  李穆眉頭一挑:「這麼快準備好份子錢了?」

  秦王府並不大,他們本就是往書房來的,說這話的時候,人也到了書房外。

  因此話音剛落,便聽屋內一人說道:「老子給你做了這麼久的苦工,就為了讓你抱得美人歸,不讓你出做媒錢都不錯了,隨什麼份子錢!」

  李穆大笑著推門而入,元良這才慢悠悠地站了起來,卻不想剛直起身,就被熊抱住了。

  「兄弟!」

  大掌拍了拍他的背脊,一切盡在不言中。

  元良顧不得喊疼,面露古怪之色。

  這直來直往慣了的人怎麼回了趟長安,還變得肉麻起來了?

  他趕緊將人推開,憎惡地說:「那麼漂亮的媳婦還不夠你抱吶?走開走開!」

  都是大老爺們,怪膈應的!

  李穆繼續大笑:「媳婦是媳婦,兄弟是兄弟,當然不一樣。」

  「那我也要個漂亮媳婦!」元良立馬接話:「裴家不是有兩個女兒嗎?」

  李穆瞪了他一眼:「才十歲大的小娃娃,當你女兒還差不多。」

  元良自知失言,呸呸兩句:「我的錯我的錯。」

  道完歉,元良才認真道:「第一回收到你的來信,你說要在長安城裡多耽擱些時日,我還以為是出了什麼要緊事,差點就要清點人馬,殺到長安去給你撐腰了。誰想到你小子是動了凡心。」

  「更沒有想到。」元良搖著頭,一臉不敢相信地說:「你還真把人娶到手了。」

  一直到現在,他都覺得不真實,尤其是親眼見過裴琳琅之後。

  那可是裴家女,他遠在這邊境都聽說過大名的人。

  家世之顯赫,身份之尊貴,再加上那樣的容貌,人家能看上自家兄弟?

  當時他就覺得李穆是痴心妄想,怕是要鎩羽而歸。

  倒不是他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輕看自家兄弟。

  相反地,光憑外貌與能力的話,他覺得李穆就值得天下最好的女子。

  可現實就是如此殘酷,李穆雖是皇子,卻是三兄弟里最不受重視的那個;

  元良是西北土生土長的人,熱愛極了這片土地,卻也不得不承認,西北實在貧寒,但凡有些財力和地位的世家都不會願意將自己千嬌萬寵養大的女兒,嫁來此處。

  何況如日中天的裴家?

  萬萬沒有想到,李穆還真的做到了。

  「你答應了裴相不少條件吧?」元良若有所思地說。

  李穆聳了聳肩:「我那老丈人好說話得很,只要做到一條就好。」

  元良挑眉,靜候下文。

  「奪了這天下,還裴家一個後位。」

  李穆語氣自然而輕鬆,像是在說,今天風真大。

  「早有所料,毫無新意。」元良舔了舔唇,毫不留情地評價。

  不過下一刻,他馬上問:「朝中局勢如何?你那老爹身子骨還康健嗎?你的兩個兄弟打得狠嗎?你娶了裴家女,等於是昭告天下,你也有奪嫡之心,他們可有所表示?」

  那表情,分明是激動不已。

  李穆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也懶得戳穿他,言簡意駭地回答:「不出兩年,長安必定生亂。老大跟老二早成了死仇,水火不容。我回來路上,老二派了人來,想將我截殺在半路,不過這群人身手跟上回一樣,弱得很,應該是他自己養的人,跟蘇家沒有關係。」

  「這狗改不了吃屎的,就知道整這些下三濫的手段。」元良不客氣地罵了一句。

  「狗急跳牆了而已。」李穆笑了笑,自得地說:「我和他是同時在皇帝面前請婚的。」

  好傢夥!

  元良八卦地湊上前來:「為了同一人?」

  「當然!」李穆又白了他一眼。

  除了裴琳琅,誰值得他如此?

  元良毫不吝嗇地豎起大拇指:「不愧是我兄弟!」

  李穆得意地揚眉,安然受之。

  打趣完了,元良思襯道:「既然只有兩年,那咱們也得抓緊了。不管他們倆最後誰勝,都不會讓你好過。可要是咱們能在那之前強大起來,興許,還能讓他們放下架子來求你呢。」

  三足鼎立總比兩方人馬對峙好,渾水摸魚也方便。

  「求不求我都好,反正早晚都會有對上的一天。強大自身才是硬道理。」李穆也不說笑了,認真地與他推心置腹。「你來看。」

  他走到書案後,將上頭的東西掃到一邊,從懷裡掏出幾頁紙張,鋪在案上。

  「這些都是我接下來想做的事,你對西北的情況比我熟悉,你幫我看看,這些步驟是否可行,是否合適,又或是還有什麼地方我沒想到的,儘管補充。」

  元良走到他身側,聽了這話,目光掃過案上的所有紙張。

  從字跡看出,這些都是李穆的手筆。

  開頭分別寫著:

  《改善民生》

  《強軍》

  《軍械強化》

  他想了想,還是抽了那張改善民生的紙出來,看了起來。

  比較意外的是,這張紙極輕極薄,面積卻極大,上頭還帶了許多幅畫。

  李穆走到一旁,靜靜地等他看完。

  「這是你想出來的?」元良一目十行,看得極快。第一遍看完,卻只剩下震驚,一邊不敢置信地問兄弟一句,一邊迫不及待地回頭重讀。

  第二回,他仔細了許多,幾乎是字字斟酌。

  「可以!若你所說的材料當真能找到,又當真有此功效,修完這條路,自建一條商隊,西通蠻族,東往中原,兩頭賺錢就變得容易多了。」

  元良目露驚嘆地看著上頭的畫:「若真如這裡所說,在馬車上,裝上此等機關,能讓馬車跑得又快又穩,還不費馬的腳力,速度就能快上許多。咱們就是不靠自己組建商隊,光賣這種馬車,也能吸引無數行商來此,大賺一筆!」

  有了商人,還怕盤不活民生嗎?

  西北就是太荒涼了,只有些許做皮毛生意的商戶才會跋山涉水來此,用中原處處可見的棉布、火摺子、精細糧食和細鹽,又或者是沒有見過的新奇玩意,換走他們一大家子費盡力氣才捕到的獵物毛皮。

  純樸的百姓們懵懂,甚至對千里跋涉而來的商旅客客氣氣,一文錢都捨不得還價,生怕這回自己占了便宜,下回人家就不來了。

  可他這樣讀過書,見過些世面的卻最清楚不過,那□□商回到中原,就會高價將那些皮毛賣出去,掙個盆滿缽滿。

  恨不得生上翅膀,日日往返!

  但是知道又如何呢,再心有不甘,再吃虧,他們也不能自己動身,到千里之外為百姓們買袋細鹽,買匹棉布吧?有時候甚至要求著這些行商多多來此,帶來一些西北這邊極度缺乏的日需品。

  面對他的激動,李穆顯得異常冷靜:「只有一輛馬車,就是掙了錢,也不過換一批軍需,多發一年軍餉,讓那群小子老老實實在軍中加訓一年罷了。真想讓大家都過上好日子,還得有我們自己的特產。」

  「特產?」元良聰明,重複了一遍這個陌生的詞彙,便懂了大概:「好像江南的絲綢,東海的明珠?」

  李穆面帶欣賞:「不錯。」

  說著,掏出另一張紙。

  元良接過來一看,有些傻眼:「羊毛這麼髒的玩意,能做成衣服?還能貼身輕便?誰告訴你的?」

  「你只要知道,我是親眼見過這種衣服的就好。」李穆簡單地說:「旁的無可奉告。」

  元良習慣性地舔舔唇,心裡盤算著,只怕是裴家特意拿出來幫襯自家姑爺的,或許是他們家族的秘密?

  便不再多問。

  「要是真能做出來,當然是最好不過的,羊這東西,最窮的人家家裡都有兩頭。往年冬天最難熬的時候,得牢牢抱著羊睡才能暖和。」

  「能辦就行。」李穆點點頭,緊跟著又掏出兩張紙來,引得元良直接扒拉他的衣領,探頭去看:「你還有什麼,一起掏出來看看。」

  被李穆無情地一把推開:「沒了。」

  「奶……這第二個字讀什麼?」元良捧著第一張紙,讀了一個字便讀不下去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問。

  「奶酪。」李穆沒有刻意取笑,因為這個字,在這個世界裡,壓根不曾出現過。

  「你也說了,最窮的人家家裡頭都養著至少兩頭羊,母羊的奶不是有很多孩子小時候都喝過嗎。這東西在咱們這隨處可見,可在中原,是一等一的稀罕物。奶酪就是將其從液體煉製成固體,能夠儲存更久,更方便運送。就算賣不出去,咱們軍中也是可以收的,給兄弟們當乾糧吃。」

  元良雙眼發光:「這個不錯。你這趟出去,收穫不菲啊!」

  他情不自禁地感嘆道。

  如獲至寶般捧著那幾頁紙,看完這些,才去看強軍,和軍械強化。

  ……

  良久良久,元良終於看完全部,只覺得整個腦子都是懵的,再也不敢說這些東西是出自裴家人的手筆了。

  「兄弟,真不能告訴我是誰教你的這些?」他咽了口口水,試探性地問。

  裴家要是有這些東西,這天下早就改姓了。

  李穆看著好笑,卻堅定不移地搖頭:「不能。」

  元良難掩失望,要是真有這樣的世外高人存在,他死纏爛打也要拜師!

  可一想到,這些東西眼下是到了自己手中,他又高興了起來。

  本事能學到自己手裡,不比拜師還強?

  「行軍打仗,你比我在行,我都能看出這些東西的價值,你心裡也一定早就有數了。」他說:「咱們得一步一步來。明天我先召集工匠,把這個羊毛衫給研究透了。再過半個月,天就熱了,正是給羊剃毛的最好時候。還有奶酪,你這裡說,也要天熱的時候來弄,都需要人手。修路雖然刻不容緩,不過你說的那些材料都還要找,暫時不急。」

  「這裡有幾樣耕農的利器也很重要,只是今年是用不上的,等冬天再說吧。嘖!」

  他突然恨鐵不成鋼地拍著桌道:「你說你,色令智昏了是不是,早兩個月帶著這些東西回來多好,不就能趕上春耕了?如今都結束了,只能等明年再用。咱們又不像江南,能一年兩收。」

  李穆看了他一眼,毫不猶豫地送了個大耳刮子過去。

  元良氣定神閒地低頭一躲,繼續叨叨:「這幾把□□,你得讓褚五來研究,那小子最擅長這些了,保證用最少的時間給你整出來。成,先就這樣吧,這些東西你先放好了,等來日召集各處的文官,一一安排。說到這個,你如今是秦王了,西北三城正式被劃做你的封地,有些蛀蟲也是時候清一清了。兄弟們的刀,都饑渴難耐了。」

  李穆沒有接,「你收著就好,這些東西,我都記在腦里了。你留著,閒了還能跟他們商量商量。至於那些人,你看著辦就好。能用則用,不能用的,也不用跟他廢話,該殺的殺,該趕的趕。」

  「反正從今往後,這西北,我一個人說了算。」

  他這話說得淡然又從容,元良卻聽得熱血沸騰,目光炯炯,閃爍著名為野心的光芒。

  「說到工匠。」李穆特地等他冷靜下來之後,才提起另一件也相當重要的事:

  「你這回差事辦的是真不怎麼樣,瞧這府邸整的,難看死了。改明兒,你讓那些工匠都回來,重新按著她的意思去整,務必要讓她滿意了。」

  元良愣了好半天,才領悟到他話里的『她』是誰,一臉不敢置信地看著李穆:

  「你什麼意思?你他娘的三天兩封信,比軍情還要緊迫地催我辦的事,一會兒要啟動埋在牆根下的私房錢,一會兒要把庫房裡最值錢的擺設拿出來,這不都按你的意思來的?如今美嬌娘不樂意了,你就嫌難看了?嫌我辦事不夠周到了?」

  他痛心疾首地控訴道:「你個見色忘義的耙耳朵!」

  李穆不但從容地接受了這個別號,還意味深長地道:「等你成婚,你就懂了。」

  元良:……

  暴擊!

  這時候他改弦易轍去輔佐別人還來得及嗎?

  ……

  裴琳琅一覺睡醒,外頭天色都徹底暗了,房中點了幾盞夜燈,她勉強能看清屏風外坐著打盹的左丹。

  她有些好笑,逕自披上外衣,想到她身畔,輕聲喚她回去休息,卻不想雙腳剛剛落地,便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大笑聲。

  不但將她嚇了一跳,也把左丹嚇得清醒了過來。

  茫然地看了屋外好半晌,才意識到屏風那頭的裴琳琅已然清醒。

  「王妃。」她慌忙起身,過來伺候。

  裴琳琅索性也不起來了,又將雙腿縮回溫暖的被窩,輕聲問:「何人在笑?」

  左丹的臉上帶了一抹笑,「先前在城門口,那位軍師不是說,要王爺與他們不醉不歸麼?奴婢們原以為是說笑的,竟不曾想,還真的來了。這道笑聲,也不知是出自哪位將軍的口。」

  說著,又問:「王妃可歇夠了?要不要用點東西?戌時剛過,夜還長著呢,空著肚子可不好。灶上一直溫著您最愛的紅豆粥。」

  她不說還好,一說,裴琳琅確實覺得腹中飢餓,便點了點頭。「一小碗就好。」

  左丹清脆地應了一聲,高興地去了。

  淺淺用了一碗,香甜溫暖的紅豆粥一下肚,四肢百骸才真正暖和了起來,裴琳琅也徹底醒了。

  這時前院動靜依舊不小,男人們大聲地說笑著,豪爽的笑聲時不時傳來,期間還伴有幾道瓷器破裂聲,像是酒瓶、酒碗被打碎了一樣。

  一開始裴琳琅還會一驚一乍,甚至遣了個小丫頭去一探究竟,只是還沒走出後院,就遇上了一臉關懷之色的管家方訥。

  得知小丫鬟的任務,方管家笑眯眯地回答:「王爺與這幫兄弟交情深厚,只是在拼酒罷了,沒什麼大事,請王妃放心,多多包涵。」

  小丫頭將原話回稟了,裴琳琅雖覺荒誕,卻也沒說什麼。

  將人遣散以後,默默用粥。

  左丹小心地覷著自家姑娘的神情,等她吃完,臉色好看了許多,才敢出聲:「王妃要是不高興,可以等明日王爺酒醒了,再慢慢與他說。王爺對您百依百順,一定會聽的。」

  裴琳琅失笑:「傻丫頭,我是有些不高興,不過這些都是小事,哪個女人成婚後不得遷就夫婿一些?他是對我千依百順,可我也不能事事要求他都順著我的意思來。尤其是在外,他才是這裡的主事者,外頭那些人不只是他的下屬,也是他的兄弟,更是將來要助他成事的人。再說了,今晚他們久別重逢,又趕上我們新婚,他們都在這西北,沒能喝上喜酒。這次就當補上,讓他們盡興好了。」

  左丹這才放下心來,笑著道:「是奴婢想差了。我家姑娘就是大度賢良,王爺能娶到您,真是修了幾世的福了!」

  裴琳琅聽得好笑:「跟誰學的這腔調,也不怕被人聽見了笑話。」

  「奴婢說的都是實話,何況王妃您也說了,此處主事者是王爺,王爺又都聽您的,聽到我這話,只有附和的份,誰敢笑話我?」

  裴琳琅笑了起來,嗔道:「越說越不像話。」

  「我倒覺得她說得極是。」

  李穆毫無預兆地推門而入,主僕倆都嚇了一跳,尤其是左丹,驚恐地行禮:「奴婢有罪,不該在殿下背後亂嚼舌根,請殿下恕罪。」

  「本王都說你說得極是了,你何罪之有?」李穆面帶笑意道。

  「好了,殿下既然沒有怪罪你的意思,你就起來吧,去端碗醒酒湯來。」裴琳琅輕聲解圍。

  左丹小心翼翼抬頭,見李穆面色,除了因喝了許多酒而通紅之外,確實沒有動怒的樣子,便放下心來,奉命出去了。

  屋裡只剩下他與自己,裴琳琅才抬眸,仔細端詳。

  只見李穆一臉傻笑,雙眼亮得出奇,可同往日沉著冷靜的樣子比起來,明顯又有些呆傻。

  她有些無奈:「這是喝了多少?」

  猶豫了會兒,還是打算起身伺候一下,可男人卻直接向她撲了過來,他們雙雙倒在榻上,他將她纏得緊緊的。

  裴琳琅瞪大了眼睛:「這是做什麼?」

  不過奇怪的是,他離得這樣近,她卻聞不到他身上的酒臭味,而是一股極其冷冽又清爽的的味道,並不讓她討厭。

  「知道你不喜歡酒味,特意洗過了才來尋你的。」耳鬢廝磨間,他有些得意地說。

  像是一頭在討賞的大狼狗。

  裴琳琅被自己腦海里浮現的形容詞逗笑了,於是輕抬素手,在他那有些乾燥的發上摸了摸:「真乖。」

  李穆跟著輕笑,低頭在她粉頰上輕啄一口:「卿卿,我好高興。」

  他低喃,像個找到了港灣棲息的大孩子,在她頸項處落下一個又一個密密麻麻的輕吻。

  不帶任何欲望,只有最純粹的歡喜與溫柔。

  裴琳琅有些意外,卻也不由自主地被這樣的柔情所打動,她的聲音越發輕柔:「高興什麼?」

  李穆停下了動作,居高臨下地凝望她,眼神真摯而深情,看得她心如擂鼓。

  他好像有很多話想說,但最終說出口的,只有一句:

  「有你在,我很高興。」

  ……

  左丹端了醒酒湯,正要過來,卻在院門外,被言姿拉住。

  「你攔我做甚,這是王妃吩咐的。」

  言姿俏臉微紅,嗔怪地說:「大晚上的,都歇下了,明早再端來。」

  左丹瞧她神色,似有所覺地看了燈火昏暗的屋內,也跟著紅了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