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頓悟
「那日，我獨在佛前思考。」
「忽而福如心至，如有人問；『善男子，如有一人渡海，何如？』」
「聽見這個聲音，老僧驟然驚醒。知曉此乃佛祖點醒弟子。也對佛祖之問沉思，『如有一人渡海，何如？』」
淨增洋洋灑灑的講了起來，他先是用一個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小故事，引出自己要說的話。至於這故事的真假，那自然是『如真』。
「有人渡海，海之大，要如何渡過。此乃單身一人，無外力幫助，又該如何渡？此海，是世俗之海，還是罪孽之海，還是生命之海。渡海之法，因不同情況，定有不同解答。」
淨增大師說到這裡，眾人臉上都露出一絲贊同。佛祖之言，言簡意賅。凡夫俗子停之，那就是正常人渡正常海。這可能是一種啟示，也可能是一種解脫，或者是一種反思。
但是在修行者耳中，這不應當只是普通的渡海，這其中應有隱喻，應有不同尋常。所謂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修士既然有大能力，就應該立足於大能力有不同的理解。
就算是現在淨增講出『善男子，如有一人渡海，何如？』，這句話在其他人耳中，也有不同的想法。
眾人都若有所思。而淨增不管其他人的想法，今日乃是他講經，應當以他為主。於是他繼續說：「佛祖之問，其理不同。伐木作舟，操舟渡海，其理簡單。然，其善男子一人，做舟之難，也不簡單。何如強身健體，泅渡過海，豈不簡單？」
「海之廣大，泅渡之難，亦不簡單。如佛法廣大，渡人渡己，皆不相同……」
淨增大師繼續說著自己的講解，其他人也垂頭凝神，注意聽講。而在這個時候，張淼卻神情恍然起來，他似乎看到了有一片無盡的血海在自己面前，血海血焰滔天，血浪搏擊沖天，血霧瀰漫天地，有鬼神在其中哀嚎，有寒風在其中刮過。
而這樣的血海之上，他孤零零的一個人站在那裡，有一個聲音在他耳邊輕輕的問道：「善男子，渡一血海，如何？」
是啊，這一血海要如何渡過？這血海不是普通的海，乃是罪孽、邪惡和惡鬼組成的血海地獄，別說凡人，就連佛陀之境的地藏王渡海，也有隕落之危。他一個普通的修士，要如何渡海？
這時候，他又聽見有人說：「想要渡海，無非做舟渡海，無非肉身泅渡。兩者皆有辦法，你待如何？」
「做舟之法，你要用何種木頭，方可如血海而不腐，操舟之法，你又可習得精細？」
「一無良木，二無良法。伱且如何渡海？」
「轉念之，以肉身泅渡。可血海無涯，何處是頭？肉身之力，皆有極限，你又能堅持多久？」
「善男子，你當如何？」
連續的發問讓張淼不知所措，他佛道修為淺薄，這一時之間，他也不知如何回答。
就在這個時候，他腦中不知為何想起地藏王在血海渡化惡鬼的情景。他忽然腦中閃過一個念頭，然後他不由自主的念叨：「血海無涯，其不知多廣多深。然，為何會有血海？渡盡血海惡鬼，而血海不滅，惡鬼不滅。渡鬼不如填海，此乃方為正道！」
他的話一出，在血海深處的地藏王忽然嘴角微微一翹，半張半閉的眼睛也微微抬起，向著張淼這裡看了過來。
在這一瞬間，張淼忽然感覺到了一股龐大的意念向著自己襲來，他仿佛被一個無比強橫的存在看得一清二楚。
良久，他才聽見一個模糊的聲音。
「非不願，而不能也……」
這聲音微弱，仿佛穿越了千山萬水，也仿佛通過了萬千世界。當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之時，張淼只覺得其中充滿了無奈。
『非不願，而不能也！』這是何意？這難道是地藏王給我傳達的話語嗎？為何他非不願，為何他不能？
這一瞬間，張淼心中想過了很多很多。而萬般念頭過去後，張淼忽然捕捉到了一絲領悟。
「這是……阿鼻三刀中的——斷業刀！」
在他的腦海中，他感到了有一刀向他襲來。這一刀斬在他的身上，仿佛斬落了什麼東西。但是當這一刀過後，九歌在他身體微微一亮，有將那剛剛被斬落的東西給撿起來了！
這一瞬間，張淼是恍惚的。他先是失去了什麼，然後又因為九歌，那失去的東西又被撿起來了。這一下，他心中大驚，因為他才恍然覺得，若是那被斬落的東西真的失去了，那他這一輩子的意義會損失大半！
九歌沒有擋住這一刀，只是亡羊補牢，將被斬落的東西重新撿起來……
也就是這個時候，張淼知道了這一刀的由來，這一刀是地藏王斬過來的，這也是阿鼻三刀中的第二刀——斷業刀。所謂斷業，就是斬斷紅塵業障，也可以理解為：斬斷因果凡塵！
——
過了良久，張淼才緩緩的醒來。他一回神的時候，就看見眾多人好奇的看著他。這其中之人有多葉，也有淨增和尚。幾乎所有的人都抱著好奇和羨慕的目光看向自己，多葉也同樣如此。
張淼被這群人看得有些發毛，於是他小聲的問多葉：「這是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何你和大家都這樣看著我？」
多葉用羨慕的眼光看著張淼，他有些興奮的說：「你可知你發生了什麼事情嗎？你剛剛頓悟了！你聽著淨增大師的講經頓悟了！」
「剛剛你的身體忽然放出無量佛光，一股悲天憫人的氣息在你身上一閃而過。然後你的氣息一變，變得悠長而深邃，渾身的佛力也變得深遠而廣大。這就是頓悟的景象啊，你剛剛領悟到了什麼？」
多葉的語氣羨慕而急迫，他非常想知道張淼領悟了什麼。高僧大德講經，有人領悟，有人獲得，但是有人頓悟的情況還是不多的。就算是佛祖講道，在其過程中頓悟的也只有寥寥兩三人而已，其中最著名的就是有拈花而笑之稱的迦葉。
一邊的眾人聽見多葉的話，也好奇的看著張淼，這張淼到底是有多契合淨增大師的思想，才有如此頓悟的啊。迦葉拈花一笑，被佛祖稱為最能繼承他衣缽的人，而這張淼頓悟，難道也是淨增大師的衣缽傳人？
淨增和尚此時也有些激動，古井不波的心境此刻也難免漣漪泛起。在別人講道中頓悟，說得簡單一些，那就是極其給主人家捧場，因為主人家講得好，講的有道理，這才讓人臨場頓悟的嘛。這也從側面證明主人家領悟的道是正確的。
這是一種最強勁的支持。特別在佛宗之中，這是一種極其給面子，甚至於心靈相通的表現。
淨增一輩子苦修，在他當座師的時候，也收過幾個弟子，可是那些弟子也只是有名分而已。真正能傳他衣缽的是一個都沒有。等他後期佛道修為難以精進，他就開始轉修佛法，在佛法一道上倒是頗有建樹，其擅長的佛法神通——不忿金剛，已經被他修到涅槃境的地步，縱觀整個紅蓮寺，能打得過他的不忿金剛也沒幾個。
只是他這樣強悍，也只是一個鎮魔窟的首座而已，不是八大佛院的首座，也不是什麼排名前幾位的長老大法王，只因為他的佛道已經斷絕，沒有其他大法王有進一步的空間。
對於一個修佛之人而言，佛道斷絕，那就是一件極其可悲的事情。他淨增的道，已經走到了盡頭。這和當年佛祖度滅，而接班人卻沒有成長起來是何其相似。而且佛祖的接班人也不是承接佛祖的道，只是承接佛道而已。所以，當年迦葉拈花一笑佛祖有多高興，現在淨增就有多高興。
淨增輕咳一聲，淡淡的說：「多葉，廉貞能頓悟什麼，那是他的事情，你這相問，殊為冒犯。」
他這話有道理，多葉聽了也不免老臉一紅，當即就道歉說：「是我錯了，廉貞師弟不要往心中去，這不回答也可以。」
倒是張淼卻非常不以為意的說：「此番頓悟，並不是不能說的事情。能聽淨增大師講道而頓悟，乃是小僧之榮幸。」
他頓了頓，直接說：「善男子渡海，做舟，泅渡，皆不可取。方斬開大海，直面而去。皆為可行！」
他這話一出，所有人都露出恍然之色。而淨增喜色更甚。沒錯，張淼說的話就是他這次講道的中心思想！
張淼能在那麼多話中立刻頓悟到這一點，那是真的和他心靈相同，是認同他的道的！
淨增淡淡的接過話說：「精勇猛進，佛亦有大力之時，開山斷海，前路阻礙，揭開即可！」
眾人聽著他和張淼一唱一和，臉上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然後有人對著淨增恭敬行禮說：「大師有理，請受我一拜！」
其他人也皆然如此，都對著淨增大師一拜，表示自己對這次講道都有所得，對大師極其感激。
淨增大師臉上也遮擋不住喜色，嘴角都翹起壓都壓不下來。他對大家一一回禮，然後說道：「此次講經已經結束，各位請自便。廉貞你且過來。」
眾人聽後，也都紛紛離去。多葉也對張淼做了一個『你很棒』的表情，也先行離去。
等大家都走了，這裡只剩下張淼和淨增大師。淨增大師才滿意的看著張淼，對他招招手說：「你且過來。」
張淼走到淨增大師旁邊，淨增大師仔細的看了看廉貞，忽然說：「上次你來，我俱以為你乃無禮冒失之徒，想不到，你卻是對我道最為理解之人。」
他看著張淼，越看張淼越順眼。於是問道：「你可有座師？」
張淼當即說：「有，在金剛院，有一座師。」他這話說完，淨增大師就搖搖頭說：「那不算，他只是引路師而已，我說的是真正的座師，為傳衣缽而拜的座師？」
他的話已經非常明顯了。張淼當即說：「沒有。若是大師不棄。弟子願奉大師為座師。」
淨增聽後也忍不住哈哈一笑，說：「不錯，我也正有此意。我已經有五百多年沒有收弟子，我還以為我之道將隨我渡化後，也將曇花一現而已。今日你能拜我為師，我很高興。」
說完，他就從懷中一掏，取出一卷經卷對他說：「這是為師多年的心得體會，你且拿去看看，若有不懂，都可問我。」
他指了指身邊盤坐的不忿金剛，說：「我最擅長的就是不忿金剛，我這一生，絕大多數精力都放在參悟此道上。不忿金剛，乃是佛祖忿怒相。是可以比肩佛祖實力的大神通，也是佛祖不忿的一面。」
「面對困難，面對阻撓，不忿也好，忿也罷。皆為選擇，皆是不錯。」
淨增和尚淡淡的說出這番話，這其實就是他的佛道。在他看來，佛也有怒火，而有的時候，佛太軟弱，太妥協，有時候需要不忿金剛這種不顧一切的怒火份子，將阻攔和威脅佛的事物都給毀滅！
張淼點點頭，說：「師傅所言極是，弟子知曉了。」
淨增和尚點點頭，他看了一眼張淼，說：「你與我一樣，對佛道理解不深，想要灌頂提升境界卻是麻煩，以後就多修行佛法，靠著積累上升吧。」
他又想了一下，忽然拿出一根降魔杵說：「此乃不動明王忿怒尊留下的法器——金剛降魔杵。此寶對魔道傷害極高。若是你在巡邏之時有魔人撒野，可以那這寶貝打他們。這也算是師傅給你的拜師禮。」
張淼立刻恭敬接過這寶貝。這寶貝是用一整塊黑曜石雕琢而成的，這降魔杵下方尖銳，上方是蓮花頭。中間呈現紡錘形，握著極為冰涼而舒服，捏在手中有靜心降魔的功效。這上頭有九九八十一道禁制，如果淨增說的沒錯，那麼這些禁制都是不動明王忿怒尊給下的禁制。
而不動明王乃是佛祖的護法明王之一，其實力強大。這要是真是他的法寶，那定然威力不小！
得到此寶，張淼再次感謝淨增說：「多謝師傅賜寶，弟子定然會好好利用。」
淨增點點頭，以前看這弟子還有些不順眼，但是現在看來，他卻是越看越喜歡的！這應當就是看野孩子和看自己兒子的區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