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鹽城
不高的圍牆將兩人的院子隔開,院牆之上還開了一道月洞門,讓兩邊的院子連接起來。
院子中央還有一池『共享』的池水,池子不大,旁邊種了幾株臨水的垂柳。高高的垂柳下是成叢的香蒲,香蒲或多或少的長成一叢又一叢,左右生長在池邊和水中。
幾隻不知從何而來的豆娘落在香蒲頂上,一有風吹草動,就驚得它們四處飛了起來。
這就是倆女的小院,看到池邊的垂柳和香蒲,張淼也知道為何這倆女關係這麼好了,因為她們都是生長在水邊的植物!
張淼坐在蒲團上,柳枝編成的蒲團,內部填充的是蒲花。屋角還有點燃的薰香,青煙升起,將屋中薰染出淡淡的香氣。幾幅垂柳、蒲草畫掛在牆面上,讓整個房間增添了幾分人文之氣,也不知道那垂柳和蒲草畫是不是柳貞兒和蒲柳柳的自畫像。
不得不說,女孩子的房間總是多些淡雅和精緻,連面前的茶杯都是精緻可愛的。
無言獨坐,對景觀茶。發了好一會兒的呆,兩女才姍姍來遲。她們明顯是洗漱過的,有一種雨後草木的清新。兩人到了後,都對張淼抱歉的笑了笑,說:「讓你久等了。」
張淼微微一笑,倒也沒有不耐煩。三人坐下後,各自飲茶聊天,氣氛也逐漸融洽起來。張淼本以為這只是一場簡單的喝茶聊天,卻沒有想到,茶喝了一壺,天聊了一陣後。柳貞兒就對他說:
「張大哥,回來之後,我們也查了一下那位水龍灣水神的事情,這還別說,還真的有一些信息被我們查了出來。」
張淼微微一怔,倒是好奇的問道:「是什麼信息?」
「這其中確實是有內幕!」蒲柳柳也低聲神秘的說。她微微湊近張淼,小聲的說:「在九曲十八灣地區,也有我們的一位社友。而那位社友剛好和隕落的九龍灣水神有舊。在九龍灣水神死後,她也曾多方奔走調查,確定是東海海神為了奪取九龍灣水神的一件寶貝,然後背信棄義的殺了她。」
柳貞兒點點頭,說:「按照那位社友的說法,九龍灣水神死後,她的那件寶貝也被藏了起來,而似乎你得到的那半張敕封符籙,就是線索之一。你若是想要去探查一番,得到水龍灣水神的遺寶,倒是可以去尋她問一問。」
說到這裡,蒲柳柳也嘆了口氣,說:「據說,那位水龍灣水神是一個很好的神,對我們化形藥靈都非常友好,也曾經幫助過不少化形藥靈。她的隕落,對我們而言也是一種損失。」
「是啊。」柳貞兒也嘆了口氣說:「神靈們對待我們化形藥靈都不是那麼友好,有的神靈抓我們去煉丹煉藥,有的抓我們去練功當僕役,就算不抓我們的,也對我們冷淡異常,並不會對我們伸出援手。類似於水龍灣水神這種友好的神靈,那真的是太稀少了。」
「以前我年幼的時候,也才剛剛覺醒靈智,身體還不能移動的時候,就見到太多採藥人對靈草連根拔起,絲毫不留下任何後路,連給靈草繁衍的機會都沒有。」
「我在水邊也同樣如此,每年,我的草根都會被鮮血染紅。人類修士之間的互相殘殺,比動物之間的捕獵還要嚴重。」
兩女說著說著,就開始說起她們化形之前的事情。兩女就像是討論八卦一樣,開始說著一些私密的話題。張淼也被迫聽著,還時不時的被要求發表一下意見。
這就是張淼不願意參加女性朋友聚會的原因,因為她們說著說著就喜歡說長道短,講一些沒油沒鹽的話,還特別喜歡聽別人的認同。
這個習慣,就連化形的女妖精的也不例外!
聊了很久,等到天黑,兩女都挽留張淼用了晚飯,吃過飯後,張淼就告辭離去,婉拒了兩位的留宿。
回到自己的木屋後,張淼左思右想,決定還是去那九曲十八灣看看。若是不去哪裡,回頭那兩位姑娘又要邀請自己去她們那裡喝茶了,這三天兩頭喝茶也不行啊,本來身體就虛……
決定之後,張淼招來三隻妖精,對他們說:「老爺我要出去一趟,你們好好看著家,若是有人邀請我去喝茶聚會,就說我雲遊去了。」
三隻妖精懵懂的點點頭,心說老爺還真是淡泊孤僻,怎么喝茶聚會都不去參加啊。
交代清楚,張淼收拾一下,就連夜捲鋪蓋跑路了。
——
東海邊的九曲十八灣離守孤山有三千多里,向著南方前進,飛過三千餘里,就能看見一大片的灘涂沼澤之地。這塊灘涂沼澤之地有數量巨多的小溪小河,其中有九條稍大一些的主幹流,被稱為九曲。連接九曲的,就是十八條支流,這就是十八灣。
除了這些,還有數之不盡的小溪小河,這些就太小了,形成不了神府,養不起尊神,自然就不算入其中。
這九曲十八灣中生活著一群人,這群人以煮鹽為生,收割者這大片灘涂之地的荒草灌木用來煮鹽,在這裡,也有一位灶火鹽神——劉鹽王。劉鹽王也是一位小神,而且其管的很雜,準確來說,他是聖人成道。
聖人,只是領悟『人之規則』的神靈的另一種稱呼,並不表示這個神靈做事做神很神聖偉大。實際上,這位劉鹽王並不是什麼好神靈,他經常恐嚇燒火煮鹽的灶戶,是一位以『恐懼』成神的神靈。
他經常恐嚇灶戶,動不動就燒毀灶戶的茅草屋,時不時就打翻他們煮好的精鹽,他以這種手法讓別人恐懼他,然後成就了神靈。
到了此地,此時正是初秋時分,正是一年一度的茅草收割時期,大量的人們在灘涂地中工作,收割著比人還高的茅草。這些茅草就是灶戶們賴以生存的重要資源。
灶戶們煮鹽靠的是茅草當燃料,沒有茅草,灶戶們就不能煮鹽,就不能用鹽換取生活物資,他們的生活就沒有保障。
在這個時候,也是九曲十八灣地區最繁忙的時候。割下來的茅草會綑紮成一垛一垛的,然後通過四通八達的水道送回家,這些茅草會堆在房前屋後,保證著灶戶們一年的燃料供應。
故此,灶戶們最怕的就是他們的茅草垛失火,而那位劉鹽王就最喜歡用這個威脅灶戶。
張淼從空中飛下來,來到了這裡最大的城鎮——鹽城。鹽城是這片地區的中轉站,所有的灶戶煮好的鹽都會在這裡集中,然後運到四面八方,而四面八方所有的物資也會運到這裡,然後賣給灶戶們。
而灶火鹽神的神廟,就在鹽城的中央。每天都有大量的人在神廟中燒香祈求,祈求劉鹽王發發慈悲,不要燒了他們的茅草垛,不要燒了他們的煮鹽灶,不要燒了他們的茅草屋。整個神廟並沒有什麼莊嚴肅穆的感覺,反而是一種壓抑和恐懼。
來這裡燒香祈禱的人並不是為了求平安,而是為了求不被加害。整座鹽城,其實也是劉鹽王的神府,在這裡,滋生著恐怖的花。
那位和水龍灣水神交好的社友,也住在鹽城中。似乎這些化形藥靈都喜歡大隱隱於市。
張淼走在鹽城中,潔白的街道上一塵不染,街道旁邊的建築規劃有致。時不時有廟丁在街上巡邏,這是負責治安的修士。鹽城中沒有高大的樹木,倒是有不少長得很高的茅草。這裡的土地含鹽量極高,種不出什麼莊稼,卻能燒出很好的精鹽。
這裡的人只需要收集泥土,然後不斷的用水沖刷,接著將沖刷的泥水沉澱、過濾和濃縮,就能變成高濃度的鹽水,這些鹽水再熬煮干,就是精品精鹽。
灶戶們每個月將煮好的鹽運來這裡,然後換取錢財,再將錢財換成布匹、糧食、藥物、工具和其他生活必需品。這是一個高度依賴商業的行當,在這裡每天都有海量的財帛之炁產生,劉鹽王靠著收集這些財帛之炁,都能發家致富。
貧瘠,只是你以為的貧瘠而已,每一寸土地,其實都有它可利用的地方。
張淼在城裡向著路人打聽一陣,然後就來到了目的地。這裡是一間針灸醫館,其主治的是風濕骨痛,這裡的針灸也不是一般的金針針灸,而是艾灸的變種——茅灸。顧名思義,這是燃燒香茅草作為針灸原料的熱灸手法。
不用說了,這位化形妖精的原形就是香茅草!
在這片土地上,樹木難以生長,只有耐鹽的茅草才有一席之地。而香茅草,就是一種茅草。
這間醫館占地很大,名字就叫『香茅館』,臨近此處,就能聞到香茅草特殊的香氣,還有香茅燃燒的煙氣。有很多人或是站立,或是蹲坐在門口。這些人骨骼變形,下肢腫大,都是有風濕骨病的人。
風濕骨病不會立即死亡,但是這是一種慢性痛苦。九曲十八灣地區水汽充沛,鹽鹼嚴重。在這種鹽漬而高濕的環境,加上灶戶們繁重的體力勞動,他們幾乎都有風濕病。
大多數人都會忍著這些痛苦,實在忍受不住,就會來到這裡茅灸一次,也能緩解疼痛,讓自己舒服個把月。治癒是不可能治癒的,這並不是說這位香茅姑娘沒有這個能力,在治療風濕骨病這方面,她比張淼還要厲害。
但是病人永遠都不離開這個高鹽高濕的環境,那麼他們一輩子都不會好。居住環境,也是醫術中的重要一環。
張淼靜靜的在香茅館外看了一陣,很多一臉痛苦的人進去後,過了一陣就一臉舒爽的出來。他們不是進去做大保健的,而是用茅灸緩解了他們的痛苦。
過了一陣,張淼走進香茅館。一進入大門,裡面就是煙霧繚繞的巨大診室,五排單人病床密密麻麻的擺放著,起碼可以容納一百位病人,數十位穿著統一的大夫在病人之間穿梭,不斷的給病人進行茅灸。
在診室中央,有一株茂盛的香茅草植株,一股淡淡的香氣就從它身上散發出來。香茅草的香味也是有治病作用的,準確來說,是香茅草的揮發性香油有這個作用。
點燃的香茅草,就是香油燃燒揮發,然後靠著熱量進入人體經絡中,治療人體的風濕病。在這種環境下,就算吸一口煙氣,也能讓風濕病人舒服不少。
聯想到那些或坐或立待在外面的病人,他們明顯就是來蹭煙氣的。或許,他們就是沒錢進來治療,只能靠著這個辦法緩解一下自己的痛苦。醫館不趕走他們,也算是煞費苦心。
想到這裡,張淼也是一陣默然。這位香茅姑娘,可謂是醫者仁心啊!
就在張淼四下張望的時候,一個大夫走到張淼身邊,她狐疑的看了一眼張淼,然後說:「你來這裡幹嘛?看你樣子也不像是有病的。」
她的話很不客氣,但是張淼十分理解。你若是一整天都不能停歇的不斷給人茅灸,一整天都待在這充滿煙氣的地方,你的語氣很沖也情有可原。她們很累,已經沒有精力和你慢慢說話了。
張淼馬上說:「我來尋找香茅大夫。」
這人再次看了張淼一眼,說:「你若是有病,就去取個號,等待香茅大夫的診治,你若是沒病,那就不要打擾大夫了,香茅大夫很忙的。」
說完,她立刻就投入到工作中,因為一個很痛的病人已經在呼喚她了。
張淼看到這一幕,他的心也微微觸動一下,然後就對那女子說:「我是來應聘當大夫的!」
他的聲音很大,一下就引起了大家的注意。那女子轉頭看了他一眼,然後說:「櫃檯有茅草,有火石,你現在就去幫別人茅灸吧。」
說完,她頭也不抬的開始點燃茅草,然後給人做茅灸。
張淼也沒再說什麼。他來到櫃檯取了一支香茅,然後就走向一個沒人護理的病人……
茅灸的手法和艾灸並無本質差別,只是材料的不同,讓其手法稍有變化。香茅草耐燒,散發的煙氣不大,也容易熄滅,這就要一定的熟練度才能掌握火候。
好在張淼不是外行人,他只是看了一眼就能上手,做了一兩個病例後,就很熟練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