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替死鬼

  正所謂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沈青棠從善如流地將荷花放在他的案頭,乖巧道:「夫子自忙便是,學生借用夫子的地方自個兒看看書。」

  荷花的清氛撲鼻而來,趙淵垂了垂眸子:「拿走。」

  沈青棠滿面惋惜地將荷花放在自己的矮几上:「看來你們不夠爭氣,夫子不喜歡你們,只喜歡我。」

  說罷規規矩矩地跪坐在趙淵身側:「玉奴伺候夫子磨墨罷!」

  趙淵手一頓,吩咐道:「且去將厚顏無恥四字,抄寫一百遍。」

  沈青棠面上的笑一僵。

  嘖,竟還有這般給臉不要臉的郎君!

  敢罵她厚顏無恥!

  她氣咻咻地斂裙站起,三兩步便退回了自己的矮几後,鋪紙,磨墨,一氣呵成。

  趙淵手中的公文翻過一折,唇角微微噙笑。

  如意姑姑也不知哪裡來的本事,沈青棠將將抄了五十遍「厚顏無恥」,她便跟著金影入內稟報。

  「稟大郎君,給織雲下藥的人已查清。」

  趙淵命賜座,將手中的事務撂下,聽她細稟。

  「下藥的人喚作月見,素來和織雲交好,二人曾一同在針線房做活兒。」

  聽見這個名字,沈青棠微微挑眉,竟不是那玉箋?

  「因著二人在後罩房的居所也是相鄰的,是以常常互相串門兒。」

  「月見自己也供認說那爐子裡的香是她燃的,只是見著織雲即將成為姨娘,心有不忿,想捉弄織雲一番……」

  「但是她並不知織雲近日在燃佛手香,是以二香衝突了,導致織雲喪失理智。」

  如意面無表情地說完,好似在念一本話本子一般。

  這事兒聽著就像是惡作劇引發的慘案,可沈青棠的命卻是險些就沒了的。

  天底下的巧合那般多,沈青棠可不相信這事能巧到剛好要她的命的。

  該查一查是誰叫織雲燃佛手香的才好……

  沈青棠垂眸思索著,卷翹的睫毛在細膩如羊脂玉的臉頰上投下一小片陰影。

  趙淵瞧了她一眼,悠悠地曲起指節敲了敲案幾:「這便是姑姑查出的所有了?」

  如意勾唇一笑:「什麼都瞞不過大郎君。」

  沈青棠訝然抬眸,看向二人,難道前頭的這一番話,是為著應付旁人的?

  「織雲有一個同鄉,喚作玉箋的,懂些藥理。」

  「玉箋在春柳院做活兒。」

  如意捧著茶水喝了一口,幽幽道。

  此話點到為止,屋中的幾人皆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沈青棠心下冷笑,可真是了不得的同鄉,竟有催命的情誼。

  可這事兒查到如今,莫說是置身事外的玉箋,便是那親口承認燃了香的月見,他們都奈何不得。

  前者是因為尾巴處理得太乾淨了,根本捉不到錯處。

  後者則是因為侍奉的主子乃是侯爺最疼寵的姨娘,犯的錯又是無心之失,饒是再追究,也不好要了她的性命。

  「此事,你怎麼看?」低沉而帶著戲謔的語調響起。

  沈青棠回過神來,才發現趙淵是在問她。

  「既然是無心之失,便算了罷。」沈青棠笑意輕軟道,伸手鬢角的髮絲勾到粉嫩的耳朵後。

  明面上她動不了這些人,可暗地裡能使的法子可多了,不必非要在大傢伙兒面上求一個公道。

  思及此,她再次暗暗感嘆,真是一入侯門深似海,得虧她有金山銀山做後盾,否則哪裡支使得動這兒的魑魅魍魎?

  回去便先叫人處置了那個喚作玉箋的好了……

  在她暗戳戳思量著如何報復時,座上的趙淵卻率先道:「爺這觀雲居缺個婢女,不如將那玉箋調過來好了。」

  沈青棠微頓,一雙杏眸滿意地眯起,此法甚好。

  想來那崔清雪得知這消息,恐怕覺都睡不安穩吧?

  自己拿來捅人的刀子,被人捏住了把柄,隨時便會將刀鋒轉向自己。

  實在是高啊……

  沈青棠滿面讚賞地看向趙淵,不愧是大理寺卿,想出來的法子可真陰損吶!

  嗯,真想給他賞座大宅子。

  趙淵不曾想她當著外人的面,也這般毫不掩飾地盯著自己看,一時間竟有些窘迫。

  他輕咳一聲道:「便這麼辦吧。」

  如意領命而去,逕自回白鷺堂尋老夫人復命去。

  金影瞧著時候不早,便道:「屬下去將今兒的午膳取來吧,請二位主子稍候。」

  沈青棠摸了摸肚子,從今早到現在她都還沒吃東西呢,可惜蓉娘病了,只好將就著吃大廚房裡的了。

  趙淵瞧著她有氣無力地提起筆,繼續寫那幾個「厚顏無恥」,恍然覺得自己似乎有些欺負人。

  「爺……」沈青棠忽而抬起頭,執著筆盯著他。

  趙淵只覺似有什麼從腦海一閃而過,竟下意識有些心虛。

  「您不是說要帶玉奴出去玩兒的嘛?咱們何時動身?」

  趙淵心裡輕輕一跳,那日走得匆忙,爽了她的約,一回來忙著查案,倒是完完全全將此事拋在腦後了。

  「改日罷,待忙過這一陣兒……」他垂首翻閱公文道。

  矮几那頭便沉寂了下來。

  過了兩息,趙淵一抬眸,便見她幽怨地盯著自己。

  「改日是何日?」沈青棠噘起櫻唇,小臉皺了起來,「爺是大忙人,莫不是要叫玉奴從夏天等到冬天吧?」

  話裡頭帶著三分嗔,三分怨,還有四分陰陽怪氣。

  趙淵忍不住額角突突跳,剛升起的那一絲歉疚蕩然無存。

  果真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如今公務纏身不得空閒,她竟還鬧脾氣?

  「您答應得好好的,不辭而別也就罷了,如今休沐了倒還推說不得閒……」

  「您且說說,這不是糊弄人是什麼?」

  沈青棠如今因著被人推下閣樓,礙於侯府顏面,不僅冤屈不得伸張,歹人也不得處置,打量著趙淵不忍心苛責,愈說愈有恃無恐起來。

  趙淵的劍眉擰起,她說的倒句句都是實話,可他的確無法當即應承她。

  嘖,真是難搞。

  沈青棠叭叭說累了,住了嘴,端起白水喝了一口,潤潤喉。

  「上次那醉仙樓的包子可好吃?爺叫人再給你買些來。」

  飽含磁性的嗓音猝不及防響起,語調里是難得的溫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