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棠滿面蒼白地扶著織雲回了香雪閣。
「你且先退下吧,我同嬤嬤說說話。」沈青棠支開織雲,面色平靜道。
織雲只覺那雙冰涼的小手離開了自己的胳膊,瞧著沈青棠的年歲比她還小些,不由得勸道:「奴婢定然不會做對娘子不利的事,還請娘子寬心……」
沈青棠不置可否,揮手命她退下,面上已恢復一貫的紅潤。
至於織雲所表的忠心,她不會信,也不能信。
既然都是爭同一個男人的寵愛,本就是對手,又怎會顧念這兩分不過維持了月余的主僕之情?
沈青棠回到香雪閣的那一刻,靜蘭院裡頭的消息已擺在了蓉娘的案頭。
虧得她們帶了足夠多的銀子進來,才順利收買了府里的下人,布下一張綿密的消息網。
「大少夫人這也太心急了些……」蓉娘扶著沈青棠褪了外衫,在貴妃榻上坐下。
她冷眼瞧著,沈青棠好不容易對趙淵敞開一兩分心扉,二人可言笑晏晏地說上幾句話。
如今不過兩三日,卻不得不接受這個男人即將擁有更多的姬妾,心裡不可謂不心疼。
「嗯,我看她不止是想要趙淵納了織雲,後頭應當還會有許多別的官家娘子進來。」
沈青棠慢條斯理地將手上的石榴手串捋下來,又將耳墜拆下,隨手擱在小几上。
「娘子……可覺得難過?」蓉娘半攏著沈青棠,輕聲問道。
沈青棠微愣,緩緩勾了勾唇:「傷情倒是不傷情,只是,我不愛用別人碰過的東西。」
「既然他趙家大郎要納妾,我可得趁著他還未被旁人染指,先占住一段時日,將孩兒懷在肚裡是正經。」
一想到他會和別的女人寬衣上榻,她心裡便生了絲絲縷縷微妙的不悅和怒意。
蓉娘輕嘆一口氣,只道這事兒從一開始便錯了,沈夫人為何執意要自己親生的女兒,嫁入侯府為妾,去報那勞什子恩情呢?
若她是沈夫人,斷然是捨不得的……
可瞧著自家娘子如今的神情,對那趙家大郎亦是生了情意的,那她也只好遂了娘子的心意,替她爭上一爭。
「嬤嬤,」沈青棠軟軟地窩進蓉娘懷裡,滿面惆悵,「那趙家大郎若不是個良配,咱們便早早脫身,回江南好不好?」
蓉娘自是頷首,笑道:「待此間事了,莫說是回江南,只要娘子樂意,便是去滇國住上一段時日也未為不可。」
她們奔走四方這麼些年,最不缺的就是銀子。
「滇國風光秀麗,聽說那滇國國主為寵妃修了一座極為富麗堂皇的宮殿,裡面養著蓬萊山上的仙鹿咧!」
沈青棠聽見「仙鹿」二字,果然展顏一笑:「我倒還沒見過仙鹿長什麼樣呢,嬤嬤莫不是誆我?」
「嬤嬤誆誰都不會誆了玉奴呀……」蓉娘愛憐地撫著她的脊背。
沈青棠想起崔媛那微微擠出來的雙下巴,忽而問道:「靜蘭院最近可出了什麼變故?崔家姐姐似乎胖了些……」
穆國以纖瘦為美,世家貴女們極注重自己的身材保養,輕易不會叫自己年紀輕輕便富態起來。
蓉娘便稟道:「許是那個喚作梅蘭的婢子不在了,大少夫人的滿心苦悶無人開解,心情不好,飲食上便也不大克制……」
沈青棠恍然:「原是吃多了胖的……」
蓉娘笑她促狹,揚手喚杏兒:「你來陪娘子逗逗趣兒,我去將小廚房熱著的蓮葉羹端來。」
杏兒正捏了一捲兒密信求見,面色有些凝重地稟道:「前兒娘子讓查的,那些追捕玉郎的人,竟是東宮的手下……」
沈青棠面上的笑意淡了下來,露出幾分憂色道:「怎會惹上了東宮的人……」
「聽聞東宮如今正大肆斂財呢,許是籌謀著大事……」杏兒將密信交到沈青棠手裡道。
蓉娘湊上去瞧了瞧,是玉郎親筆寫的信兒。
想到前幾日查到的消息,她亦蹙了眉頭道:「四皇子那邊也有了招兵買馬的動作,太子爺做事一貫穩重,此次斂財應當不是為著謀逆,當是為了應對四皇子?未雨綢繆?」
沈青棠捏著信紙,微微出了會兒神:「那太子爺是盯上玉郎手裡的錢財了……」
「如此,便叫玉郎使個法子將銀子拋了,來個釜底抽薪。」
蓉娘亦頷首:「是這個理兒,可這麼大筆的銀子,恐不好出手呢……」
「捐了。」沈青棠當機立斷道,「洛河不是常常決堤麼?眼下恰逢汛期,捐了去修壩也好,安置流民也好,權當花錢買個義商的名聲好了。」
「捐的時候便專挑四皇子手下的修河司捐,這樣一來,太子爺越是逼玉郎,四皇子那頭的政績便越好。」
遲早逼得太子爺收手。
畢竟姜熙說到底只是個富商,太子爺要找錢袋子,大可棄了姜熙再挑別人。
為了一介商賈,養肥了對手的兵馬,太子爺想來不會做這種不划算的買賣。
而趙淵此次辦差,為的不是別人,恰是剛從江南往上京而來的姜熙。
許家被他趙淵查了個底兒掉,眼下縮著頭不敢亂動,沒想到有幾個江南的富商又跑出來礙他的眼了,竟然大肆收購綢緞,動了太子爺手裡的生意。
「爺,咱們好像又跟丟了。」金影一身便服,勒停馬匹,抹了一把臉上的汗,向趙淵稟報導。
趙淵面如寒霜,他辦案數載,倒還沒見過這麼滑不留手的魚兒。
「主子,這個富商也不過是江南那些流出的富戶之一,雖然手上有些不乾淨,到底也不是什麼大錯兒。」
「咱們便是逮住了,也未必能叫他吐出多少銀子來。」
「太子爺那邊要錢要得急,咱們不如換一個?」金影勸道。
這個富商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雖然家資萬貫,可手段也高明。
斷案如神的大理寺九鏡司,還是頭回栽這麼大跟頭,追蹤了整整一個月,竟然只探聽到那些做生意的掌柜們皆喚那人一聲「姜公子」還是「江公子」。
趙淵怒極反笑:「且先換條魚,這條也先盯著。」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誰家的錢袋子,有這般手眼通天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