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時,趙淵才從佛堂中起身。
抬眼一瞧窗外的柳枝鬱鬱蔥蔥,卻隱隱帶著一股蕭索之感,興許是被這閣子裡主人的氣質所感染了罷。
金影默然扶著趙淵起身,行至門口時,採菊捧了兩個青色的瓷瓶來。
「這是活血化瘀的藥……大郎君拿著罷……」採菊瞧了趙淵一眼,侷促地低下頭,「是姨娘吩咐奴婢備下的……」
趙淵靜靜地瞧了一眼那兩個瓷瓶,自嘲一笑:「你不必替她遮掩,我這個做兒子的,難道不清楚她是什麼性子麼?」
別的母親可能會心疼兒子跪壞了膝蓋,可她是萬萬不會的,她眼裡只有她自己。
「奴婢知道您不容易,姨娘她……也不容易……」採菊落下淚來,將瓷瓶塞給了金影,「您好好養身子,奴婢告退……」
說罷便轉身跑了,回了閣子裡當值。
「主子,這……」金影手裡捏著那兩個瓷瓶,不知該不該收。
「拿著罷。」趙淵懶怠糾結些許小事,略緩了緩,待腿腳恢復了知覺,便鬆開了金影的胳膊,漫不經心地從秋園離開。
金影應了聲「是」,便恭敬地跟在了身後。
安氏和趙淵之間的事情,他一個做屬下的不好過多置喙,只是偶爾會心疼自家主子罷了。
主子是個男子漢大丈夫,哪怕被自己的生母磋磨了,也因為憐惜安氏是個女人又是個姨娘,從未往外泄漏一分消息。
否則,若是被侯爺和老夫人知曉,安氏定然沒有好果子吃。
趙淵走至觀雲居後門,卻見後窗處已蹲了個小小的身影。
沈青棠今兒穿了一身藕荷色的對襟襦裙,青絲梳成單螺髻,髻上簪了一支珠釵,釵子末端的東珠足有拇指大小。
許是起得早了,她蹲在朦朧的晨光里,還輕輕地打著哈欠,眸子若秋水盈盈。
「爺今兒這麼早便出門了?」沈青棠聽到了他們二人皂靴壓在石板路上的聲音,連忙起身行禮道。
昨兒才同趙淵發了脾氣,今兒再見他,終究是面子掛不住的,是以她的雙頰皆泛著緋粉,講話也細聲細氣的。
趙淵眸光微動,淡淡地應了一聲,便進屋去。
路過她身邊時,他微微低了低眉,小丫頭今兒這身裙子,似乎在裙擺外頭罩了層銀紅色的軟煙羅。
雖不如香雲紗名貴,到底也不便宜。
真是個敗家的小娘兒們。
她從江南帶來的嫁妝該被敗光了罷?
「那東珠,祖母賞的?」他撩了一眼她雲鬢上的釵子。
雲鬢烏黑濃密,素銀的釵子細長窈窕,東珠卻圓鼓鼓的一大顆,倒是相得益彰。
「嗯?唔……正是老夫人昨兒賞的……」沈青棠摸了摸釵頭圓潤的東珠,有些心虛地別開眼。
老夫人是賞了東珠不錯,可那一整匣珠子裡都沒有這樣大這樣圓的。
她頭上這顆,是老早便從江南帶來了的,因著價值不菲,一直不敢戴出來。
直到昨兒老夫人賞了東珠,才算有了個名正言順的由頭,來日被人問起,也好有個說法搪塞。
趙淵翹了翹唇角,沒再追問。
白鷺堂的寶物有一多半都是他掙來的,裡頭有沒有這樣大的一顆東珠,他再清楚不過了。
「屬下去大廚房取早膳來。」金影拱了拱手,示意沈青棠跟進去伺候著。
主子這會子正是心情低落的時候,那個詞兒怎麼說來著?趁虛而入?
如今可正是沈娘子趁虛而入的好時機呢!
沈青棠瞧著趙淵進屋的腳步,竟然有些一瘸一拐?和她當初被崔媛罰跪時的姿勢十分相像……
再一瞧他身上的衣衫,果然還是昨兒用晚膳前穿的那件月白色暗繡銀竹的圓領袍。
這府裡頭,竟然還有能罰跪這位趙家大郎的人?也不知是誰這般嫌命長……
她檀口微張,難掩面上的訝異,伸手一拽金影的衣裳:「爺這是……昨兒挨罰了?」
天地良心,趙淵越級升官兒,這是多給侯府長臉的事兒,不得賞也就罷了,竟還要受罰?
金影頷了頷首,這才想起來將手裡的瓷瓶遞給沈青棠,低聲道:「不該問的別問,只伺候爺換身衣裳抹點藥便是。」
雖然,他也拿不準趙淵願不願意上藥就是了。
不過沈娘子素來是個有本事的。
沈青棠聞言自是蹙起了秀眉,目露幾分擔憂。
素手揭開那瓷瓶聞了聞,又軟聲道:「這藥不好,你去喚杏兒送了好的來。」
這藥聞著一股子怪味兒,她可不想髒了手。
金影微微挑眉,這藥想來是採薇尋侯府里的藥房拿的,這還不算好?
待杏兒取了沈青棠慣用的丹參紫雲膏來,金影才算是服氣了,這藥膏瞧著比之前太子爺賞的還好。
這小通房到底什麼來頭?
「爺,玉奴伺候您更衣吧……」
沈青棠走至寢屋,便見趙淵已褪了外裳,只著一件裡衣站在水盆前,心道這可是個絕好的展示自己溫柔體貼的機會。
雖然,這般近距離同他站在一起,會忍不住臉紅心慌……
分明昨日他才將她氣哭一場,今日聽聞他受了罰,心裡竟然有了一丟丟心疼。
這人一貫是驕傲清冷的,想必挨了罰也不會喊痛的罷?
身後響起那道輕軟的聲音時,趙淵解衣的手微微一頓,漠然道:「不必了。」
她還是個小丫頭,可不好做這伺候男人寬衣解帶的活計。
「爺不必害羞……」沈青棠低著頭,走到他身側將裡衣的系帶解開。
趙淵挑了挑眉,瞧著她通紅柔軟的耳垂,心道,到底是誰在害羞……
罷了,伺候人這事兒,她總也要學會的。
於是他順從地張開了雙臂,任她施為。
沈青棠強忍羞意,伺候著他脫了衣裳,又將水盆旁的棉帕浸濕,微微擰了擰。
面對眼前堅實的胸膛,和溝壑連綿的腹肌,她忍不住眼前發暈。
「怎的,這盆子裡裝的是酒,叫你醉得腿軟?」趙淵見她捏著帕子,搖搖晃晃似要軟倒的模樣,忍不住心神一松,輕笑道。
沈青棠別開眼,喘勻一口氣道:「自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趙淵眸色微深,見她這副外強中乾的模樣,更生了逗弄的心思。
「真是渾身都軟了……就剩嘴還硬著……」他悶悶地笑著,故意低頭拉近和她的距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