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詩經

  杏兒聞言大吃一驚:「您都傷成這樣了,還去習字啊?」

  說罷將求救的目光投向一直在旁邊捧著熱茶,如老僧入定的蓉娘。

  「嬤嬤,您不勸勸娘子?」

  蓉娘一瞧沈青棠,便知她打得什麼主意,笑了笑道:「咱們娘子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且取來罷,明兒一早娘子好去尋大郎君。」

  杏兒眉頭微蹙:「什麼醉翁什麼酒嘛……偏你們都是聰明人,只瞞著奴婢一個蠢的?」

  蓉娘見她似是要惱,這才哄道:「娘子這是要趁機去親近大郎君呢……咱們何苦說出來?倒惹得娘子害羞。」

  杏兒瞧了瞧沈青棠,後者愣了愣,本不害羞,卻也低眸做出滿面飛霞狀。

  「原是如此,奴婢同娘子聊八卦都聊傻了,這便將筆取來!」杏兒這才笑嘻嘻地登上閣樓,將那支沈青棠慣用的羊毫筆取來。

  蓉娘見她風風火火的模樣,佯做不喜道:「這丫頭比娘子還要長上兩歲,卻比娘子還不穩重。」

  沈青棠自是維護杏兒的,連忙道:「這樣極好,阿娘不正是看著她性子活潑,才叫她同我作伴的嘛?嬤嬤可別拘著她。」

  蓉娘瞧了沈青棠一眼:「到底這是上京城、武安侯府里,奴婢還是拘著些為好。」

  「來日您得了寵,總免不了有人要對付您。」

  「發落不了您,總會尋藉口磋磨杏兒的。」

  沈青棠這才明白蓉娘的一片苦心,卻也有些哭笑不得道:「如今可連觀雲居的床榻還沒躺過呢,倒惦記起受寵的弊處來了?」

  蓉娘不與她分辯,只道那大郎君待她家娘子也不算全無情意,畢竟那大少夫人等閒也不得入觀雲居呢,倒是自家娘子三五不時便要去晃悠一圈兒。

  沈青棠敷了藥,美美地睡了一覺,翌日睡到自然醒,便起身洗漱。

  「將這腕子裹兩圈兒紗布罷。」沈青棠由著蓉娘梳發,指使杏兒去尋一段繃帶來。

  蓉娘笑她:「裝相也不是這麼裝的,腫起的地方最忌諱裹纏,你當那大郎君是個蠢的?」

  沈青棠轉念一想也是,那趙淵可是掌刑名的,最是明察秋毫不過。

  這才命杏兒不必尋了,便這般抹了些藥油,逕自往觀雲居而去。

  「這幾封送到東宮去……」趙淵正抬手將幾份奏摺遞給金影,不期然便瞧見了窗外娉婷而來的少女。

  她今日穿了一襲丁香色的交領襦裙,纖腰束素,烏油油的長髮半披在腦後,配上那張人畜無害的臉,叫人愈發憐惜。

  「屬下告退,回來時替您帶一份芙蓉齋的小點。」金影識趣地告退,還不忘賣好道。

  趙淵蹙眉,那芙蓉齋里賣的小點多是甜口的,他不喜甜,便要吩咐金影不必多事。

  不曾想沈青棠聽見芙蓉齋的名號,卻是露出幾分好奇的神色來:「便是那號稱上京城第一的點心鋪子?」

  金影自是頷首:「正是,它家的杏仁酥和栗子糕都是極不錯的,上京城中的貴女們皆喜食。」

  沈青棠頷首,這外頭的點心雖名聲在外,她卻未必吃得。

  需得是蓉娘這般手巧的人做的糕點才足夠細膩,也才入得了她的口。

  金影暗暗沖趙淵使了個眼色,您瞧,小娘子都開口問了,您還不吩咐屬下帶點回來給小娘子嘗嘗?

  虧得他特意提起這個話頭。

  趙淵看懂了他的示意,卻不為所動,他不屑於做那種諂媚於人的事。

  沈青棠只恍若未覺二人的眉眼官司,乖順地在矮几後坐下,攤開宣紙。

  「沈娘子甚是勤勉,如今手傷了還要尋主子您習字……」金影再次沖趙淵暗示道。

  趙淵睨了沈青棠一眼,卻是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若早早將手弄壞了,往後便再也寫不得字了。」

  金影愕然,聽聽,這話說得多生硬,倒像是恐嚇小娘子一般。

  座下的小娘子似被戳中心事,果然紅了臉,起身福了一禮道:「爺教訓得是,是玉奴太心急了……」

  趙淵斂下眉目,翻看手中的一卷書冊,室中唯有風吹宣紙的簌簌聲響。

  金影看不下去了,只得掩面離去,捧了奏摺去往東宮。

  「爺,」趙淵既然不說叫她離去,沈青棠便也心安理得地翻開那本《說文解字》,「這是何字?」

  趙淵對上她清澈無辜的目光,手下微頓,心下竟有幾分不願意指點她,生怕她又問那些罵人的詞兒。

  沈青棠得了個沒趣兒,便從袖中取出自己從閣樓上拿來的《詩經》,那支小巧的紫毫筆放在筆盒中,被她隨手丟在案上。

  許是她安靜乖順得有幾分異常,趙淵略翻了兩頁書,便走到了她身後。

  「何字不識?」低沉清冷的嗓音響起。

  沈青棠悄悄牽起唇角,果然,這人也不是全然沒有動心,不過晾他一會兒,便巴巴地湊上來了。

  她本是跪坐在矮几後,小腦袋微微後仰,幾乎靠在他的腿上。

  「這句怎麼念?」

  她伸出素手,指了指詩經上的一句。

  「彼采艾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他不帶感情地將字句念出,擰眉斥了一句道,「耽於兒女情長,實不可取。」

  說罷將她手中的詩經抽走。

  「往後若要尋我習字,不可帶這些閒書。」

  沈青棠微微嘟起櫻唇:「學生知曉了……」

  趙·夫子·淵:……

  「那芙蓉齋的點心,玉奴到上京來尚未吃過,爺可否允玉奴嘗一嘗?」

  腳邊的小丫頭雙手合十,可憐巴巴地祈求道。

  趙淵心下的那點子不悅,在她稚嫩的容顏前散了個乾淨。

  「不可多食,容易壞牙。」

  「多謝爺~」沈青棠嗓音清甜,心裡卻是嗤道,年紀輕輕怎的和老嬤嬤一般羅里吧嗦的?

  趙淵敏銳地察覺到了她眉眼間隱藏的那點子譏誚,語調微冷道:「可是嫌我囉嗦?」

  沈青棠連連擺手:「豈敢豈敢,爺關心玉奴,玉奴歡喜還來不及呢……」

  趙淵頭也不抬:「巧言令色。」

  沈青棠無語,她在他面前得的最多的評價便是這四個字,真真惹人厭。

  「玉奴曾聽聞,有些達官顯貴,不愛聽好話,偏要院兒里的姬妾責罵他,甚至拿鞭子笞打,才會覺得快意……」

  「爺莫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