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媛冷笑一聲:「起來吧,到底是婆母身邊的人,我可不愛做那不孝的兒媳婦。」
一貫八面玲瓏如素儀被噎了噎,也不知該如何接話了,一時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
虧得梅香聽懂了沈青棠話里的意思,上前將素儀扶起,親自送了出門去。
「素儀姑姑莫怪,我們大少夫人小日子到了,最近脾性兒不好……」
梅香將手中一個素銀的釧子捋下來,孝敬給了素儀。
素儀卻是懶怠接她的東西,崔媛可不是最近才脾性兒不好,一貫愛裝作菩薩模樣,其實內里是個再兇惡狠毒不過的夜叉。
這小通房生得如此貌美,又不願意投到侯夫人門下,只怕到時候生下庶子,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不過這都是他們大房的事,她作為侯夫人的婢子,樂得見她們窩裡鬥。
「奴婢身份低賤,大少夫人教訓也是應當的。」素儀丟下這句話,便捏著帕子走了。
梅香心下無奈,都說婆媳自古難相處,如大少夫人和侯夫人這般勢同水火的,卻也少見。
崔媛在香雪閣呆了不過一刻鐘,便起身離去,叮囑了兩句沈青棠:「只管將身子養好,多的是機會親近爺,沒得一上來便將自己半條命折騰了去。」
這話聽著倒有幾分真心,沈青棠自是滿面濡慕地應下,倚在門框處,目送主僕二人離開。
素儀回到春柳院,自是將崔媛親自探望沈青棠,又意欲責罰她的事說了。
「不是奴婢多嘴,那大少夫人對您也忒不恭敬了些。」素儀拿起一旁的玉錘,蹲在崔清雪腳邊為她捶腿,「若非那小通房有幾分眼色,大少夫人恐怕還真要罰奴婢一遭,好下了您的臉面……」
崔清雪手中捏著彩色的紙箋,閒閒地掀起眼皮瞧她一眼:「那不過是個繡花枕頭罷了,你若咽不下這口氣,將她身邊那個婢女也送到淵兒的床榻上去便是。」
再沒有什麼比心腹婢女變成妾室更叫一個主母糟心的了。
素儀頷首,不過是送一個人去郎君的床榻上去罷了,這難不倒她。
「澈兒那院裡的兩個大丫頭,也到了開臉的時候了。」崔清雪將手中的花箋放下,揚了揚手,侍立在一側的另一個婢子素櫻便將水盆端了來。
素儀微愣,低眸道:「那白家二娘子……可不是省油的燈……」
趙澈院子裡的兩個丫頭自小服侍他,若是抬了妾,只怕白婉意頭一個不能容的便是她們倆。
再者說,續弦也是正妻,正妻未過門,便有妾室,傳出去到底不好聽。
崔清雪將手中的帕子狠狠往臉盆里一丟,濺起的水花淋了兩個婢子一身。
「還用你說?她若是省油的燈,何至於勾著澈兒神魂顛倒,連生母都敢頂撞?」
「到底是我棋差一著,叫這小賤人鑽了空子,將兩人的腌臢事鬧得人盡皆知。」
「白家二娘想要順順噹噹地當我崔清雪的兒媳婦,沒那麼簡單!」
端著水盆的素櫻眸光一閃,進言道:「將這事傳揚出去的那個許家娘子心思也不簡單,不如叫這二人斗上一斗……」
崔清雪一頓,笑意宛然:「你這丫頭倒是長進了。」
還有什麼,比許家娘子和那位心高氣傲的白家二娘共事一夫,更叫她崔清雪覺得暢快的呢?
……
春柳院這廂暗戳戳謀劃著名,卻不知幾人的對話被人偷聽了去。
金影回到觀雲居,當即便稟報了「路過」春柳院聽得的消息。
「侯夫人謀劃著名對付那位許家娘子,咱們不如……」
趙淵正愁沒機會壞了白家二娘和趙澈的婚事,沒想到瞌睡便有人送枕頭來了。
對於這種不費自己一兵一卒便可達成目的的事兒,趙淵自是不會拒絕,頷首道:「叫人去助她們一臂之力。」
「許家娘子?」沈青棠窩在貴妃榻上,念著一枚果脯,聽得興致盎然。
杏兒說得眉飛色舞:「正是那四皇子妃許月珊的嫡親妹妹許月琳,素有跋扈之名,上京的貴女皆不願同她親近,唯恐一個不慎吃她的鞭子。」
「只有那白家二娘——便是素來有溫婉賢良之名的那位才女,因著白家和許家的姻親關係,對她多有照拂。」
沈青棠頷首,是了,這便是為什麼許月琳願意做「捉姦」這種於名聲有礙的事,助白婉意一臂之力。
姻親關係,便是這上京城的世家貴族們彼此最緊密的聯繫。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莫不如是。
「依奴婢瞧著,那許家娘子定是被白家二娘給設計了。」杏兒也拈起一枚果脯,八卦道。
「何以見得?」沈青棠捧了蓉娘斟來的蜜水,小呷一口問道。
杏兒掰著手指頭分析道:
「那許月琳不顧惜許府的名聲,在外頭對別的貴女動輒打罵,也不怕聖上摘了她爹的烏紗帽,一瞧便是個沒腦子的草包。」
「而當日白家二娘和世子爺私會的地方,可是在一處不知名的小寺廟。」
「那等偏僻的地方,豈是一個蠢人能想到的?」
「那白家二娘說不得使了什麼手段,在許月琳面前多加暗示呢。」
沈青棠頷首,這番話說得倒是極有道理。
那白婉意吊著趙澈這麼久,想來是不會輕易矮下身段開口叫趙澈娶她做續弦的。
恰恰需要許月琳這樣的一個蠢人,撞破二人的私會,讓白婉意順理成章地逼趙澈一把。
白婉意興許也想瞧瞧,這個被她吊著六年的男人,心意到底有沒有變化。
畢竟崔清雪這位崔家女手段了得,白婉意要對付這位厲害的婆婆,最好的辦法可不就是拉攏好趙澈麼?
看來趙家這位世子爺,比大郎君趙淵的腦子差了不止一星半點兒嘛……
若是趙淵和別人私會……保管連天王老子都走漏不了風聲。
沈青棠想起那人一本正經坐在案幾後寫公文的模樣,那一手字如他的人一般,看似放曠不羈實則自成一派,難掩筆畫間的鋒銳意氣。
「替我將羊毫筆取來,明兒我還要去尋爺習字。」沈青棠眸中露出狡黠的光亮,吩咐杏兒道。
好不容易傷了手,可不得在他面前亮個相,好藉機叫他憐惜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