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刺探

  「只是這說文解字實在太厚,玉奴恐難以查得方才那字……」

  她的眸光清清亮亮地望著他,微仰著脆弱的玉頸,似是在同他打商量。

  「甯,意思是平安美好。」他懶散地回答她的問題。

  這字常見於女子閨名中,他不信她不識得,不過是伺機同他搭話罷了。

  「玉奴記住了,爺學識淵博……」沈青棠默默記下,不吝惜自己的欽佩之情。

  趙淵忍下出口譏諷她「曲意逢迎」的衝動,靜靜地瞧著她。

  偏生她似是忘了他的問題一般,嘩啦啦地翻開那本說文解字。

  「爺,這是何字?」

  「獠。」

  「這個呢?」素白的玉指挪了挪。

  「鼠。」

  「這個?」她翻到另一頁。

  「狗。」

  「這個?」她仍不死心,接連指著裡頭的篆文問他。

  「賊……」

  英明神武的大理寺少卿,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她後頭叫他念的這些,竟全是罵人的字眼。

  若非那些字不在同一頁上,他恐怕要疑心她藉故罵他。

  「爺實在厲害!」沈青棠笑意盈盈,小娘子識字不多,恰恰背下了這一整本說文解字。

  在趙淵的耐心告罄前,她施施然將畫中地點道出:「此是朱家角一帶的小池,緊鄰一處曲折幽深的石板小弄……」

  「池中的菱角最是香糯可口……」

  趙淵瞧著她眉飛色舞地形容那裡的吃食,竟真如親臨過一般。

  「為何這畫兒僅有半幅?」他趁她說得起興,冷不丁問道。

  「自是因為貪玩,將硯台打翻落了水……」沈青棠說著,猛然反應過來他在詐她,粲然一笑道,「玉奴瞎猜的,爺聽聽便罷了。」

  「如此。」趙淵收了捲軸,眸中閃過幾許沉思。

  這小丫頭,和這隨雲居士是何關係?竟將這畫解得如此透徹,連打翻了硯台都知曉……

  沈青棠正暗自懊惱著說漏了嘴,趙淵已喚了金影入內。

  「命人去朱家角查查,東西想必便在那處。」

  金影領命而去,不由嘖嘖稱奇,主子的眼光真是沒誰了,僅憑半幅殘畫便猜到了遠在千里之外的地方。

  話說回來,主子別是將沈娘子晾在一邊兒,光盯著這畫兒了吧?

  自瞧見了這畫,沈青棠便罕見地少了言語,乖順地回到矮几後,提筆在宣紙上習字。

  趙淵略翻了翻奏摺,便瞧著她雙目發直,手下筆墨不停,將宣紙寫了一張又一張。

  「今日且先學到這裡吧。」午膳時分,他料想她的手腕遭不住,開口提醒道。

  「多謝爺賜教。」她抿著笑渦,有些神思不屬地抱著宣紙離開了。

  竟不奉承他,真是稀奇,趙淵暗暗摩挲著光潔的下巴。

  索性命金影在飛鴿傳書上添了一事:「順道去查查崔二爺家裡住著的那位沈夫人。」

  他開始有些好奇,能將女兒養成這般嬌氣的,會是什麼樣的母親?

  「娘子今日甚是好學。」蓉娘見沈青棠回來,笑著打趣道,命杏兒去小廚房端一盞酥酪來。

  沈青棠聞著酥酪的香味兒,倦怠的眉眼立即活泛了幾分:「這樣難做的吃食竟也叫嬤嬤鼓搗出來了?」

  蓉娘笑道:「奴婢可不敢居功,做這東西難處便是要潔淨的碎冰,虧得杏兒那丫頭竟想法子弄了兩碗回來。」

  沈青棠頗為歡喜地用小銀勺舀著酥酪,將今日在觀雲居的事情一一道來。

  「想不到那許家竟想了這麼個法子藏名冊,」蓉娘結合近日探子的消息,喟嘆道,「他們借著四皇子的威勢,在江南一帶肆意打壓米價,低價收來,再高價充做軍餉……」

  「可算是賺了個盆滿缽滿……」

  饒是沈青棠自詡奸猾商人,也對許家這等下作的法子嗤之以鼻,竟敢將主意打到國庫和軍餉上面去。

  「玉郎那頭還沒脫身麼?到底是被誰絆住了步子?」想起早早啟程,卻久不見蹤跡的姜熙,她不由得擔心道。

  「說是皇家的人手,她已想法子遁走了,只是需得避避風頭,才能趕來同您相見。」蓉娘連忙安撫道。

  沈青棠蹙眉:「皇家?」

  蓉娘頷首:「正是,太子爺和四皇子一貫斗得凶,咱們玉郎不過是因著生意糾纏其中罷了,想來不會有事的。」

  這話卻是不錯,姜熙算來也不過是平頭百姓,旁人也不會花恁大的功夫專門對付她。

  只要仔細些,不至於攪進黨爭里去。

  沈青棠這才放下心來,恍然又想起趙淵詐她的話來,交代蓉娘道:

  「給阿娘帶個口信兒,叫她近日收斂些,莫太露財。」

  蓉娘見她神色鄭重,不由得擔憂起來:「可是出了何事?」

  沈青棠便將趙淵得了那幅殘畫的事細細說來:「那畫兒一貫放在崔家老宅、咱們的庫房中,也不知被誰偷了去,如今落在了大郎君手裡。」

  「此人一貫心細如塵,恐他順藤摸瓜,將我的老底翻出來……」

  想起趙淵清冷的俊臉,沈青棠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應付。

  畢竟她手中的財物不是小數目,若是被這朝廷的鷹犬得了去,恐要拿來充國庫,到時候她非得慪死不可。

  蓉娘初聞還不覺得有什麼,畢竟只是一幅畫兒罷了,但若真如沈青棠擔心的那般,萬貫家財被人眼紅事小,若沈夫人身邊出了壞心的,那可就事大了。

  崔家老宅的人是該清一清了,她一貫慈和的眉眼間,猛然掠出一絲戾氣來。

  這可是沈家最得力的掌事姑姑,崔家的那些小蹄子怕是安生日子過久了,忘了她的手段。

  「奴婢這便吩咐人送信,快馬加鞭稟告夫人。」蓉娘當即領命退下。

  沈青棠懶散地往後一靠,似一隻沒骨頭的貓兒似一般,擁著迎枕發呆。

  「真是的,今年竟沒能去采菱角……」她不由得有些懊喪。

  嫁入侯府為通房,最叫她覺得吃虧的地方,便是不能自由行動。

  到上京這麼久,她可連外頭的御街都還沒逛過呢!

  早知當初就不該直接入府,合該玩他個十天半個月,玩膩了再說。

  忍不住提筆寫信給姜熙,悄悄傾訴自己的心情:「遙想當日同采菱角,將那方銅雀瓦硯打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