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早膳,沈青棠便細細收拾了,預備著回香雪閣養病。
「奴婢瞧著,便是您不走,大郎君也不會真的趕您走。」沉夢伺候著她更衣,小聲勸道。
沈青棠慢條斯理地將發上的木簪取了,塞進趙淵枕下,裝作無意遺落的模樣。
「這可不成,若叫老夫人知道了,該怪我沒規矩了。」
侯府里的妻妾,若是病了,可是萬萬不能和郎君們住在一處的,生怕過了病氣。
老夫人那樣疼愛趙淵,她可不能觸這個霉頭。
沉夢拿桃色的絲絛替沈青棠將柔順的青絲攏好,靈巧地系了個雙錢結。
又取了件
「玉郎那頭,似是還因著您低三下四做了通房,不高興呢……」沉夢扶著沈青棠出了觀雲居,才道。
「在醉玉莊裡的喝了兩日酒,又倒騰著給您布置新的閨房呢……」
沈青棠輕嘆一口氣,她自然知道姜熙疼她護她,雖做了香酥鵝哄她,卻也心裡生氣她將自己弄到這副田地,連人身自由都沒有。
只是她們母女在微末時的確得了崔家相助,如今雖是被人家挾恩圖報,卻也是她和母親決意了卻的一樁心事。
「過兩日尋了機會出去,我同她好生解釋一番……」
她美眸一轉,又道:「還是速速取紙筆來,我約她改日見見她妹夫,叫她擺一擺姐姐的譜,便好了。」
靜蘭院那頭卻是來了個雍容華貴的婦人,隨著梅香的指引,一路直行到崔媛的寢屋。
摘下帷帽,赫然是崔二夫人那張銀盤大臉。
「娘,您如今是做什麼?好好的怎麼從家裡跑出來了?」
「我得了阿兄的信,還以為是在開玩笑呢!」
崔媛剛聽得沈青棠在觀雲居留宿了一夜,正心裡慪著,這會兒見了崔二夫人也沒好氣。
崔二夫人手上戴滿五色珠玉,大喇喇地在屋中的黃花梨木桌旁坐下。
「那小賤蹄子姎姎勾得你阿爹為她合了兩個院子,給她和那未出世的孽種住!」
「我同你祖母說這不像話,你可知你祖母說什麼?她說家裡又不缺這兩個錢,叫我寬容、大度些!」
「我看她是多年沒抱孫子,想瘋了吧!」
崔媛聞言也惱了:「早前同您說了,把那孽種一碗紅花落了,不就沒這事了嗎?不能生的小蹄子,能成什麼氣候?」
「家裡的錢財都是阿爹掙下的,您同他鬧掰了,能有什麼好處?」
崔二夫人最討厭崔媛拿著家財之事壓她,叫她給崔二爺低頭服軟。
當即便甩了甩帕子,陰陽怪氣道:「若叫你阿爹知道我弄死了那孽種,才是壞夫妻感情的。」
「你倒是聰明,捧著那趙家大郎的臭腳,可也沒見你混出什麼名堂來啊?」
崔媛氣得眼前發暈:「您跑這麼大老遠的,就是為了來笑話我沒本事麼?若還有旁的兒女願意收留您,您且去吧,來我這受什麼氣呢?」
崔二夫人見她氣得身子都晃了,連忙親自拉了拉她的胳膊:「你老娘這嘴你還不知道麼?都是無心的,啊?」
「幾個兒女里就數你最貼心,娘這不是想著……散散心嘛!」
「上京可比江南繁華多了,你得了空帶我好好逛逛去~」
崔媛這才壓下火氣,喚梅香沏了蒙頂甘露來:「這可是御用貢茶,可有錢也買不著。」
崔二夫人端起來抿了一口,權當解渴了,喝完便又火急火燎道:「你弄來的那個沈家丫頭,聽說特別得寵?連趙家老夫人都偏著她?」
崔媛羞於說這事,她心裡也明白,老夫人和趙淵都疼寵沈青棠,偏生她還指望著沈青棠的肚子,動她不得。
「什麼得寵不得寵的,不就那樣?爺性子冷清,不過是老夫人見她字兒好,比旁人多抄幾回佛經罷了。」
崔二夫人一聽就明白了,感情是小通房得了主子的幾分好臉色,便將狐狸尾巴翹上天了。
「這你可不能姑息著,若養肥了膽子,可有你受的。」
「那小蹄子在江南時便慣會討巧賣乖,滑頭得很。」
「該晨昏定省、立規矩的,可一天也不要落下。」
崔媛不禁苦笑,如今便是她想給沈青棠立規矩,趙淵也不許啊!
一日日的便叫著那小蹄子伺候晨起更衣,伺候完了又叫她抄書,抄了書呢又叫去老夫人跟前論佛理,竟是連一個空檔也沒有。
好說歹說,才將崔二夫人勸住了,叫她不要去尋沈青棠的麻煩:「左右等著她生下麟兒,保管叫她死得無聲無息的。」
得了她的保證,崔二夫人臉色才好了些,道:「那趙家大郎便是不樂意來你這院子,正妻的體面也得給你,若干出寵妾滅妻的事來,我和你爹叫人狠狠彈劾他!」
崔媛:……
彈劾?太子爺跟前的劊子手,專做那骯髒勾當的,還能怕他們彈劾?
「沒多少日子便是仲秋了,您且隨意住幾日,玩玩便回去吧,沒有在女婿家裡過仲秋的道理。」
……
沈青棠赤著雙足,在貴妃榻上翻一摞話本子,琢磨著弄點什麼藥把趙淵藥倒。
「這都入秋了,您還不愛穿羅襪,怪道病了呢!」蓉娘見了,便取了厚實的羅襪,不由分說給她套上。
虧得沈青棠年紀尚小,高熱一褪,便又生龍活虎的了。
精神頭一好,便開始琢磨亂七八糟的東西。
沈青棠嘟囔著:「您別吵我,做正經事呢!」
她的正經事便是要尋一味合適的春、藥,叫人帶進來,給趙淵下到茶里去。
蓉娘一陣無語,您這身子骨還病著,這會兒也不適宜做那事啊……
可主子鐵了心要這麼做,她也只好遵從,便道:「叫杏兒翻一翻箱籠,有個冊子記了些從黑市里弄來的珍奇藥物,且看看有沒有您要的吧。」
說罷又狐疑地打量沈青棠一眼:「要奴婢說,昨兒大郎君已留了您過夜,便是不用那些助興的東西,您二位遲早也能圓房。」
沈青棠拿書冊蓋了臉,輕嘆一口氣,「遲早」這二字,卻不知多遲呢!這小院子她可是呆不住了。
也不知那些高門大戶里終身為妾的,可怎麼打發那漫漫光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