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將手裡的茶盞擱下,發出不輕不重的一聲響。
「既犯了錯,又事關家裡的郎君,需得懲戒一番才好。」
老夫人看向崔媛,等了兩息也不見她說話,心裡暗暗嘆惋。
這個媛丫頭,也太沒體統了些,光為著保住自己的人馬,連府里的規矩都不顧了。
「這奴婢蓄意挑撥主母和妾室的關係,又慣會裝相,總是一副主子苛待了她的模樣。」
「一則攪家,二則不顧主子顏面,要老婆子我說,還是打發了出去才好。」
崔媛一聽,當下便有些不情願,勉強笑道:「哪裡就值當罰這般重?不過是說錯話罷了……」
老夫人嚴厲地瞧她一眼:「是說錯話還是心術不正,你心裡自有一桿秤,萬莫等她有朝一日害了你,才曉得後悔。」
沈青棠慢飲一口熱茶,心思微轉。
崔媛的擔心也不無道理,到時候白婉意進門了,那可不是省油的燈。
若沒了梅蕊這個能鬧騰的去對付白婉意,那她沈小通房可不就得親自出馬幫著崔媛了?
嘖,一想便覺得累人,還是且給崔媛留著個幫手吧。
「老祖宗,還是饒她一回罷了,崔姐姐早前不久才發落了一個丫頭,如今又發落一個,難免叫人議論。」沈青棠溫言軟語地勸道。
老夫人心下冷哼,這不都是崔媛識人不明的後果麼?淨挑中些心大、愛鬧騰的。
梅蕊不曾料想沈青棠會為她求情,當下只覺能逃過一劫。
可心裡卻愈發怨恨起沈青棠的陰險狡詐來,這狐媚子伶牙俐齒的,竟叫老夫人信了她。
若不是這狐媚子,她何至於被大少夫人和老夫人申飭?
沈青棠自是瞧出了梅蕊眼底的不忿,只是她懶怠理會。
待老夫人說打一頓板子了事,她才輕掩檀口打了個哈欠。
也不知杏兒買通那些打板子的嬤嬤沒有,要叫人狠狠揍這不安分的奴婢一頓才好。
「爺,沈娘子又被傳召去白鷺堂了……」金影剛回府便聽得下人稟報,緊走幾步稟給了趙淵。
趙淵原也不當回事,畢竟祖母就愛沈青棠這樣油嘴滑舌的小丫頭,常常叫她去抄經解悶兒。
金影瞧他沒明白,又添了一句:「好像是被靜蘭院那頭告了狀,說是沒去請安……不敬主母呢……」
趙淵腳步一頓,眉心不耐煩地蹙起。
這些人天天就逮著這個小通房做文章,多大點事兒便去攪擾祖母,一狀接著一狀地告,真是閒的。
「給那頭傳個話,沈青棠的請安是爺免了的。」他吩咐著,又覺得有些不妥當,還是親自去一趟為好。
便腳步匆忙地去了白鷺堂,剛到院門便碰到了從裡頭出來的沈青棠一行。
崔媛瞧見趙淵,連忙福了一禮,柔聲道:「妾拜見爺……」
沈青棠瞧著趙淵的臉色,略略有些訝異,這人怎的一回府便臭著一張臉?
「祖母可閒著?」趙淵問送人出來的如意姑姑。
如意哪裡瞧不出趙淵這是給沈青棠撐腰來了,這人可素來不會在這時候出現在白鷺堂。
當下掩唇一笑,回稟道:「老祖宗恰去了佛堂呢,大郎君可是要拜見?」
一聽老夫人在佛堂,沈青棠又完好無損地走出來了,趙淵心下的不悅微微散了些。
「想著同祖母一道用午膳罷了,既然祖母不得空,爺改日再來。」他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俏生生立在跟前的小娘子,隨口扯了個藉口道。
如意頷了頷首,倒也不戳穿他,畢竟今兒可是老夫人慣例茹素的日子,可從不與兒孫們共進膳食。
沈青棠覷著趙淵的面色,乖順道:「爺身上的衣裳穿著熱罷?且先回了院子裡更衣?」
「嗯。」趙淵淡漠地應了一聲,轉身便走。
仿佛他急匆匆來白鷺堂,便是為了問一句話罷了。
崔媛可做不來沈青棠這樣腆著臉跟去伺候的作派,當下眼眸沉了沉,便也逕自走了。
沈青棠提著裙擺跟在趙淵身後,有些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趙淵該不是擔心她被欺負,所以才急匆匆來白鷺堂吧?
瞧瞧,額上都走出薄汗來了。
「爺……」她伸手牽住他的衣袖,輕軟地喚了一聲。
趙淵並不停步,只動了動眉頭,示意她有話便說。
今兒離開的時候,還瞧見她哭了,這會子卻又歡天喜地地貼上來,果真是孩子心性兒。
「爺可是擔心玉奴?」她緊走幾步,在一處假山後伸手攥住了他的革帶。
趙淵只覺腰上一緊,不得不頓住步子。
「莫要自作多情。」他淡漠地斂了斂眸子。
她澄澈的眼眸盯著他的俊顏,好一會兒,似是終於明白他說的是實話一般,眸子裡的亮光黯淡了些許。
「如此……」她柔嫩的小手鬆開了革帶,只垂頭喪氣地牽著他的衣袖,跟著他提步離開。
趙淵並不回身瞧她,可她身上的馨香卻若有似無地縈繞在身邊。
若他方才點頭認下,她會作何反應?
害羞?歡喜?亦或是不可置信?
罷了,還是莫要讓她得了便宜,而後侍寵生驕才好。
沈青棠則暗自勾唇,她方才可是覺察到了,他回答的時候,呼吸略略亂了一瞬。
堂堂大理寺卿,怎的偏不愛說實話呢?
趙淵慣愛在書房換下朝服,是以書房亦備了熏籠和一架屏風。
沈青棠跟在他身後,慢條斯理地掩上書房的門。
走到屏風旁的趙淵腳步一頓:「關門做什麼?」
沈青棠無辜地眨了眨眸子:「唔……您脫衣裳,總不好敞著門叫旁人瞧見吧……」
趙淵蹙眉:「不必,觀雲居不會有外人進來。」
「如此……」沈青棠假意思索一會兒,作勢要開門,「既然爺關了門脫衣會緊張,那還是開著為好……」
「慢著。」趙淵的臉黑了又黑,什麼叫關了門他會緊張?難道他怕她圖謀不軌不成?
笑話,堂堂大理寺卿,怎麼可能怕一個小娘子!
「既然關了,便不必麻煩打開了。」他漫不經心地說道,仿佛全然不在乎她盯著他更衣。
沈青棠乖乖立在一側,秋水眸子慢慢從他的肩頸划過,落在那截勁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