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大廈將傾金蟬脫殼

  來者氣勢洶洶,足有幾十號人,定眼一看,這次來的不是大理寺,也不是御史台。

  為首的那個,瞧著而立之年,蓄著須,瞧著氣度不凡,正是定國公府的小公爺,葛靖陽。

  葛家深受陛下信任,手握兵權,就連殿前司也交由葛靖陽統領。

  殿前司,那可是陛下的親兵衛,一舉一動代表的都是當今聖上的意思。

  「殿前司怎麼會來……」傅泠慌了神。

  卻見葛靖陽的目光環視一周,在薛執宜身上停留了須臾,而後才冷聲:「陛下口諭,薛府官眷接旨。」

  傅泠幾乎是腿一軟就跪了下來:「臣婦……叩見陛下。」

  薛執宜也徐徐跪下:「民女叩見陛下。」

  就聽葛靖陽朗聲:「戶部尚書薛振通之子薛庭笙,於會試舞弊,薛振通有協助舞弊之嫌,奉陛下口諭,將薛振通與薛庭笙收監調查,薛府眾人,暫拘府中,聽候發落。」

  傅泠的臉幾乎是轉瞬沒了血色,她只覺腦中轟然作響,心口的劇痛讓她近乎窒息,一個沒跪穩,她軟著身子,癱倒在地。

  「不可能……」這樣的晴天霹靂,讓她渾身抖如篩糠,手指彷徨地似想抓住什麼,卻在地上生生磨出了血:「不可能……」

  她只喃喃自語著,眼淚無意識地往下掉。

  邢媽媽哭著想要扶住她:「夫人……夫人您別這樣……」

  忽地,傅泠口中噗嗤噴出一口鮮血,還沒來得及接旨謝恩,就僵直著身子,向後倒去。

  「夫人!」邢媽媽扶著她,哭得不能自已。

  薛執宜冷眼瞧著:都說了有些話不能說太早,否則豈不白費了她讓玉芝以言誘導的辛苦?

  此情此景,讓葛靖陽不禁嘲諷一笑,他又看了眼此刻氣定神閒的薛執宜:這個害了他妹妹破相的賤人,今日之後,整個薛家都要淪為階下囚,要給元徽報仇,豈不輕而易舉?

  他的聲音有些譏誚:「薛夫人啊,令郎還真有巧思,不僅能提前弄到會試的賦題,還讓人用白礬水抄錄在貼身的裡衣上,只可惜他尚在病中,頭暈眼花,連臨監靠近號舍,他都未能及時察覺,最後一天了,被抓個正著,彼時陛下尚在早朝,聽聞此訊,龍顏大怒,當堂就讓人扣下了薛尚書,接下來只怕,有得受了。」

  傅泠仰面躺著,接二連三的打擊,讓她幾乎活生生氣死過去,此刻正兩眼發直,幾乎與死人無異。

  只是葛靖陽有些好奇,薛執宜為何如此冷靜?難不成她不知道,薛家獲罪,她要面臨的是什麼嗎?官奴、官妓、軍妓皆有可能,甚至舉家流放、滿門抄斬,她是半點都不怕嗎?

  薛執宜當然不怕,因為這其中本就有她的手筆。

  薛庭柳本意就是與盧敏淳合作,設局讓薛庭笙因科舉舞弊獲罪,只不過薛執宜不大放心,所以讓玉芝誘導,讓薛庭笙留下無可辯駁的物證。

  如今這般,人證物證俱在,鐵板釘釘,這父子二人才算是徹底沒了翻身之機。

  她不僅不慌,甚至莞爾一笑:「民女接旨,叩謝聖恩。」

  說罷,她便兀自起身,在殿前司的人浩浩蕩蕩封門閉戶、清點人數之時,閒逸地坐了下來,甚至支著腦袋,閉目養神。

  傅泠梗著脖子,眼睛直勾勾看著薛執宜,口中的鮮血一股接一股湧出。

  邢媽媽急瘋了,她哭著求葛靖陽:「小公爺,事情未有定論,還請先給夫人請個大夫吧?」

  葛靖陽素來高傲,此刻自不會搭理一個下人的祈求。

  他只一瞬不瞬看著薛執宜,想到他那受盡委屈的妹妹,只覺怒火中燒。

  邢媽媽見葛靖陽未允准,便轉而求薛執宜,一時不知如何稱呼,猶豫了一瞬,她道:「小姐,你看在母女一場的份兒上,幫夫人求求小公爺吧?好歹夫人也是疼過小姐一場的!」

  薛執宜只緩緩睜眼,正對上傅泠那張與死人無異的臉。

  傅泠的聲音干啞,每一聲都似粗麻繩拖拽重物時,發出的曳地聲:「薛執宜……你,你戶籍尚在薛家……你逃不掉……逃不掉的……」

  聞言,薛執宜粲然一笑,眼瞳清亮,眉目溫柔,恍惚間,還是那個會對著她撒嬌的小姑娘。

  她柔聲:「薛夫人說的不算。」

  前世,她替薛家擔罪,為薛家平反,那時候,傅泠可沒把她當薛家人,這一世,難不成還想以薛家人之名,讓她一起下泥潭麼?

  薛家認親的事情不過發生在不久前,葛靖陽自然沒機會那般及時知曉,他沒明白這二人話里的意思,只看著薛執宜。

  卻見她道:「小公爺或許不知,十七年前,薛家的血脈出了些岔子,我並非薛家人,替換薛家血脈的始作俑者,現已被大理寺緝拿歸案,小公爺若不信,可以前往大理寺一問。」

  葛靖陽一愣,胸膛中的怒火愈甚,他冷聲:「可惜,如薛夫人所言,在戶籍尚未變動之時,你就是薛家人。」

  眼下薛家落於他手,他若連替自己的妹妹出氣都做不到,那還算個人嗎?

  他冷笑一聲:「先拿下!」

  幾個殿前司的人,眼看就要對薛執宜上手,她卻沒有半分逃避的動作,只看著葛靖陽的眼睛,道:「我是不是薛家人,並非由小公爺下定論,且陛下只讓殿前司暫拘薛家人,何曾讓小公爺擅用私刑?難不成小公爺是要抗旨嗎?」

  聞言,殿前司的人猶豫了一瞬,紛紛看向葛靖陽。

  卻見葛靖陽朗笑幾聲:「誰能證明我是擅用私刑,而不是你拒不服從,才被誤殺於亂刀之下?薛執宜,死無對證,這麼大一樁案子,誰還會深究一個罪臣之女的死因?」

  說罷,他又吩咐:「拿下!」

  正此時,只聽得一陣爭吵聲,似有人硬闖薛府。

  葛靖陽蹙眉,他回頭望去,只見他帶來的人慌忙從門外往裡趕來:「大人!」

  「何事?」他問。

  只聽那人道:「有人不顧阻攔,非要闖進來,還說……有太后懿旨。」

  「太后?」

  葛靖陽的後槽牙咬緊了:太后那老東西……上回長青園宴飲,元徽回來後就一陣哭哭啼啼,問了才知道,是太后給了她氣受。

  如今那老貨,又是打的什麼主意?

  葛靖陽的聲音冷硬了幾分:「來者是誰?」

  話音未落,就見一少年闖進正堂,他腳步輕快,紅衣銀冠,踏進門時,鮮紅的衣袂輕揚,那般張揚又明朗,在這般滿目的陰晦與哄亂間,只讓薛執宜忽覺眼前一亮。

  對上他的視線,霍無憂抱著臂,眉頭微微一抬。

  「幸好幸好,本侯險些沒趕上這熱鬧。」他說著,遙遙看了眼薛執宜:「恭喜你了,薛執宜。」

  他拿起手中帶著鳳紋的捲軸:「這裡可有一件你的喜事。」

  薛執宜心領神會,唇角不自覺鬆弛下來。

  她今日重獲新生,而霍無憂,似乎是今日第一個恭喜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