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敘這一走,整晚沒有再聯繫過明媱。

  明媱的開心從來都很簡單，她不是一個要求高的女人。好幾天沒看到祁敘，說沒有想他是假的。

  原本他突然出現，又要帶自己去吃飯,明媱已經很滿足,可開心的時間卻只有這短暫的幾分鐘。

  一個電話,打破了一切。

  明媱也沒了什麼吃飯的心情,一個人煮了碗泡麵,卻也吃得食之無味。

  她控制不住自己去亂想。

  通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明媱已經漸漸抹去了對他的偏見，如今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甚至明媱都覺得兩人或許可以有一個美好的結果,祁敘又讓她陷入自我懷疑之中。

  他真的喜歡自己嗎？

  是真的嗎？

  然而明媱問了好幾遍自己,才發現原來從一開始,這個問題她就沒有百分百的肯定過。

  她和祁敘之間，一直在試探,在摸索前行。

  明媱有點累了。

  她不想再這樣在劇本和現實中來回切換，水中撈月一樣,分不清虛幻真實。

  距離自己設置的替身體驗計劃已經快到時間了,無論自己到底是不是替身，在進組之前,明媱都想要清清楚楚地問個明白。

  她給祁敘打了電話,沒接。

  再發消息——【你在哪？忙完了可以跟我聊聊嗎？】

  半小時後，祁敘才回復了一個好字。

  可一直等到凌晨一點，明媱都沒有等到他的電話。

  第二天醒了才看到夜裡三點多，祁敘給她回過一條消息。

  【好好睡，乖,忙完我找你。】

  那麼晚了他還沒睡……

  明媱想起那次自己也是讓祁敘等她的電話，結果遇上各種事情，讓他白白等了一天。

  同樣的事今天發生在自己身上，明媱忽然明白了那種等待無望的心情。

  她冷靜下來，覺得或許自己不用那麼著急。

  或許，她可以對祁敘有一點信心。

  這樣一番自我寬慰後，明媱甚至開始為祁敘開脫昨天的事。

  她想，也許真是自己太敏感，想多了呢。

  明媱給祁敘回了一個可愛的笑臉——【你慢慢忙，沒事。】

  鑑於宋導的試鏡臨近，明媱打算把劇本翻出來再看看，雖然這三個月里她幾乎已經背熟了每個細節，可真的要去試鏡了，心裡還是有些緊張。

  當初為了找到林芸芸的感覺，甘願做替身親自體驗，沒想到三個月過去，自己反倒與現實中的顧遠談婚論嫁起來。

  最初的意義全變了，明媱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演出林芸芸的感覺。

  剛拿出劇本要看，手機響了。

  以為是祁敘打來的，明媱趕緊拿出來，卻發現電話是紀沐陽打來的。

  那種感覺，好像快樂倏地飛到心尖又迅速墜落谷底。

  雖然有點失望，明媱還是接起了電話。

  紀沐陽說：「宋導通知你了嗎，明天會讓我陪你一起試鏡，方便帶你入戲。」

  明媱愣了下，這個事她還真不知道。

  但和演獨角戲比起來，有人跟自己一起演對手戲確實要容易入戲些。

  明媱客氣地回紀沐陽：「謝謝師兄。」

  「你現在有空嗎，出來一趟吧，我們定一下合作哪個片段。」

  試鏡是大事，明媱不敢馬虎，當即和紀沐陽敲定了碰面地點。

  地點是紀沐陽挑的，他說自己剛剛下了夜戲，在劇組下榻的酒店餐廳吃早餐。

  偏偏那麼巧，就是洲逸。

  明媱猶豫了下，「那要不我等你休息一下，下午再見？」

  「我下午還有事。」

  「……」

  既然如此，明媱只能同意下來。掛了電話後就打車去了洲逸酒店。

  洲逸的自助餐廳在二樓，早上不到九點，餐廳里有五六桌客人在用餐，紀沐陽的位置靠窗，明媱一眼就看到了。

  她走過去坐下，「不好意思師兄，耽誤你吃早飯了。」

  「沒事。」紀沐陽用餐巾擦了擦嘴，「劇本帶了嗎，抓緊時間看看。」

  明媱馬上就拿出劇本。

  紀沐陽翻了幾頁，「其實我覺得，比較容易體現張力的，是我過生日那晚去見了白卉，你後來決然地打我那一段，你覺得呢？」

  這一段的確是劇中的高潮，得知真相的林芸芸絕望了，也把所有的憤怒都發泄了。

  明媱想了想，「我害怕不行，這段挺難演的，感情起伏很大。」

  紀沐陽安慰道，「沒事，有我在，我相信你可以。」

  他指著劇本說，「這幾句台詞你尤其要注意，是情緒的轉換點，我給你圈出來吧。」

  紀沐陽邊說邊在包里摸了兩下，沒找到筆。明媱見狀主動道，「你先吃，我去大堂借一支筆。」

  說完她就站起來往外走，可轉身抬頭那一瞬，她忽然看到不遠處靠牆的沙發卡座里，坐著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一個身影。

  祁敘。

  明媱第一反應是【咦好巧他竟然也在這吃早飯，要不要去打個招呼。】

  可等她看清和祁敘一起吃飯的人後，當場愣在那忘了往前走。

  那張臉。

  那張臉……

  明媱的心劇烈跳動起來，明明渾身反應強烈，整個人卻傻在了那。

  最後還是服務員見她樣子不對勁問需不需要幫忙，她才回了神。

  明媱當即便轉了身，不想讓自己難堪地出現在這種畫面之內。

  冰冷地回到座位上，明媱頓了頓，後知後覺地笑了，「師兄，你是故意讓我到這裡來看他們的嗎。」

  紀沐陽沉默了幾秒，沒有否認。

  「你自己看到，總比我告訴你要好，這樣你才沒辦法去逃避。」

  是。

  他說得對。

  如果不是親眼看到祁敘和今棠坐在一起吃早餐，明媱還以為夜裡三點多都沒睡的祁敘這會在補覺，或者還在加班。

  什麼可能都會有，就是不會想到現在這種可能。

  明媱不想再留在這裡噁心自己了，低頭匆匆收起劇本，「我先走了。」

  明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酒店，停留在那裡的每一分鐘都覺得窒息，等出來呼吸到外面的空氣，人才真實活過來了似的。

  她已經戒了今棠的微博很久了，不想總是去窺屏自我猜測，自尋煩惱，可現在，明媱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快速找到今棠的主頁。

  第一條微博，是昨天晚上十一點左右發的。

  @今棠：【提前一天回到了祖國的懷抱，呼吸喜歡的空氣，擁抱喜歡的人，回家真好。】

  原本是難堪，現在看完這條微博，明媱只覺得胸口像被一塊石頭壓著。

  謊言的遮羞布被撕開，憤怒，難堪，崩潰，鋪天蓋地地壓著她喘不過氣。

  果然是她回來了。

  難怪祁敘昨天會急匆匆地接了電話就走。

  六點多離開，夜裡三點還沒睡，早上兩人又一同出現在酒店餐廳吃早餐。

  這個時間線，任何一個正常的女人都會朝那些方面想。

  明媱覺得自己被玩了。

  她不斷深呼吸著控制自己的情緒，幾次想折回酒店當著兩人的面問清楚。

  可如果今棠問她——

  「你是誰，又憑什麼來質問我？」

  她要怎麼答。

  對啊，自己現在充其量算是和祁敘在曖昧著的人，什麼關係都沒確定的那種。

  她以什麼資格，什麼立場去質問別人？

  明媱站在人來人往的馬路上冷靜了會，選擇給祁敘打電話。

  祁敘很快接了，「醒了？」

  他聲音有些沙，聽著好像很累。

  明媱努力讓自己語氣如常：「嗯，你在幹什麼？」

  祁敘回她：「在跟客戶談事，你在家等我，中午我過來陪你吃飯。」

  明媱聽笑了。

  你是時間管理大師嗎，上午和白月光在一起，中午再預約陪我，難怪聲音聽著那麼累。

  明媱打這通電話，只是想再試一次祁敘。

  可他還是讓自己失望了。

  明媱以自己要準備試鏡為由拒絕了他。

  似真似假的遊戲，她不想再玩了。

  那邊，聽完祁敘接的電話，今棠攪拌著咖啡說：

  「你很少這樣溫柔的語氣，怎麼，交女朋友了？」

  祁敘淡淡回她：「是。」

  今棠眼底快速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異樣，微笑問：

  「是哪家大小姐，我可以知道嗎。」

  「這跟我們要談的合作無關。」祁敘把文件袋擺在她面前，「條件都開在這了，希望儘快給我回復。」

  今棠抽出裡面的文件看了幾眼，「其實我不懂這些，但你開口，我肯定願意幫這個忙，只是……」

  她頓了頓，眸色閃著柔光，「我能得到什麼？」

  不等祁敘回答，今棠馬上又說：「你知道的，我不缺錢。」

  祁敘沒有半點情緒，「你也知道的，我只能給你錢。」

  儘管這個男人就坐在自己面前，可他眼神淡漠倨傲，自始至終沒有正眼看過自己。

  而唯一流露的那點溫柔，給了剛剛電話里的那個女人。

  為他點的那份半分未動的早餐，更是說明了一切。

  他是真的對她無動於衷了。

  今棠低頭輕輕一笑，「我們之間只能聊這些公事了嗎。祁敘，你明知道退婚不是我本意。」

  「誰的意思都好，我並不介意。我們現在只是單純的合伙人關係，所以坐在這裡，也只能談公事。」

  一段長久的沉默後。

  「好吧。」今棠收起文件袋，「我會儘快安排你和我爸見面聊，你等我消息。」

  祁敘點點頭，冷淡起身道，「你慢用，我先走了。」

  他其實早就迫不及待想走。

  不知道為什麼，祁敘總覺得剛剛明媱電話里的語氣有些奇怪，但他也說不出來是什麼。

  可能是昨天自己突然離開，小姑娘不高興了。

  二選一的難題祁敘無法選，他就只能給自己找第三個選擇。

  今家在度假村中投資了一百個億，是整個項目中僅次於祁家的第二大股東。

  祁衡遠作為董事長的確可以說了算，可今家的態度也很重要。

  而今家的態度，從來都取決於他們這個寶貝女兒今棠的態度。

  祁敘很明確地知道，得到今家的支持並發動其他股東表態施壓祁衡遠，是他現今唯一的，第三個選擇。

  祁敘花四天時間布置好了一切，卻沒算到今棠會在這個節骨眼突然提前回國。

  讓他的計劃都措手不及地跟著一併提前。

  從餐廳快速到了停車場，上車祁敘就給明媱回撥了電話，顯示關機。

  明媱關機了。

  祁敘沒有多想，馬上又開去了她住的地方，卻發現她不在家。

  再打電話，還是關機。

  他給明媱發消息：【去哪了，看到消息給我回電話。】

  -

  明媱並不知道祁敘去了家裡，她原本要打車回家，可車開到半路又改變了主意。

  她實在不想回到這個曾經和祁敘有過快樂的地方。

  好像只要一回去，就會不得不承認，兜兜轉轉一圈，她還是成為了林芸芸。

  明媱去找了簡寧。

  還好簡寧在家，明媱去的時候她正和男朋友通話，似乎是對方這幾天也很忙，沒有陪她，正道著歉哄她。

  明媱安靜地坐在沙發上，聽簡寧說——

  「那你答應忙完陪我去歐洲看秀我就不生氣。」

  「還要陪我去北海道吃壽司。」

  「總之你得彌補雙倍時間陪我。」

  那個男人一定很愛簡寧，所以才會句句答應，哄得簡寧開心得像個孩子。

  掛了電話，簡寧問明媱：「你不是快進組了嗎，怎麼突然想起來找我了？」

  明媱若無其事地笑，「就是因為快進組了，所以才想來看看你，畢竟進組後沒那多時間找你玩了。」

  簡寧絲毫沒看出明媱的不對勁，大咧咧說：「害，其實你不來，我也打算去找你的。我那個狗男朋友這幾天忙得魂兒都不見，弄得我好無聊。」

  明媱觸動地扯了扯唇，「可他忙，還記得來哄你不是嗎。」

  「那倒是，他說在幫他好兄弟打一場仗，兒子跟老子打架爭權，反正就是豪門宮斗的感覺，我聽著怪複雜的，所以也不好怪他什麼。他那個兄弟比他還累，說幾天沒合眼了……」

  簡寧在那balabala的說，明媱卻聽得心不在焉。

  腦子裡反覆閃過祁敘和今棠坐在一起吃早餐的畫面。

  簡寧察覺她在走神，手揮了揮，「媱媱？你在發什麼呆？」

  「沒，」明媱坐正，猶豫了很久，還是沒忍住向簡寧試探，「寧寧，我問你一件事。」

  「嗯？」

  「就是，有個男的在追我一個朋友，但是那個男的錢包里放著另一個女人的照片，照片裡的女人和我朋友長得很像，他——」

  「臥槽，叫你朋友別答應啊！」

  話還沒說完，簡寧就搶答了。

  明媱愣了愣，「可他說，那是他一個合作夥伴。」

  「這你朋友也信？傻嗎？」

  「……」

  是誒，明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信。

  「有人說那個女的是他未婚妻。可他又不喜歡身邊的朋友提起那個女的，你說這是為什麼？」

  簡寧認真想了幾秒，「我猜他們會不會是被某些外力因素拆開的，所以男的念念不忘，看到你朋友長得像他未婚妻，就想在她身上找點慰藉？」

  明媱：「……」

  自己之前也是這樣分析的。

  可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變得不那麼堅定，變得猶豫，變得有所期盼了呢。

  原來同樣的事情，大家都會這麼想。

  只是自己當局者迷，一步步陷了進去，開始學著安慰自己，迷惑自己。

  從簡寧家出來天色已經暗了，明媱想拿手機看看微信，卻意外發現手機沒電自動關了機。

  難怪一整天都這麼安靜。

  明媱找了家餐廳吃飯，順便租了個共享充電寶。

  重新開機後，明媱收到幾條未讀的微信消息，其中一條是祁敘的。

  他叫自己給他回電。

  可明媱真不知道開口跟他說什麼。

  直白地撕破那些欺騙，親手將泡沫毀滅嗎。

  問他早餐好不好吃？

  還是問他，和白月光久別重逢是什麼感覺？

  太突然了，明媱不能接受昨天才問自己要不要嫁給他的祁敘，一夜之間，變成了顧遠。

  而她，也終於不落俗套地走到了林芸芸曾經走過的路上。

  正猶豫著要怎麼回這通電話，明媱忽然發現還有一條未讀的新簡訊。

  是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

  她好奇地點進去——

  【你好明小姐，能不能和你見一面。】

  直覺告訴明媱，發簡訊來的人與今棠有關。

  女人都是敏感的，她可以第一時間發現今棠，對方肯定也會知道自己的存在。

  明媱沒有回消息，一鼓作氣給這個號碼打了過去。

  電話接通，接起的果然是女人的聲音。

  「明小姐？」

  明媱冷靜問：「你是誰。」

  對方似乎是訝異明媱的直接，頓了頓，輕輕笑了。

  「你好，或許我們應該認識一下。」

  「我叫今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