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漾一時語塞,面對如此誠摯的言辭,她實難再推辭半分。
"故而,我在此先向單大人致以深謝。"
安心恭敬地從蘇漾身後接過琉璃燈盞,安靜地持燈立於蘇漾的陰影之下,顯得格外恪盡職守。
單雅圖這才緩緩移開視線,臉上波瀾不驚,仿佛無事發生般,領著眾人從容離去。
蘇漾心底湧上一陣難以名狀的不適感,卻一時無法具體道出其中的微妙之處。
「齊國使臣所贈之物,你似乎頗為中意?」蕭意梧語氣淡然地問道。
「談不上特別喜愛,」蘇漾回應,微妙地掩飾著內心的情緒波動。
她對齊國使臣的青睞並非出自真心,反而心底瀰漫著深深的疑慮。
無故的殷勤往往隱藏著不軌的企圖,不是惡意就是圖謀不軌。
然而,她身為信王的妃子,又是顯赫大學士的千金,無論是公義還是私情,都不應與齊國產生任何糾葛。
"帳篷已準備妥當。"遠處侍從的呼喚聲傳來。
蕭意梧便引領著蘇漾步入帳篷內,雖然帳篷無法比擬日常居所的便利,但所需之物一應俱全。蘇漾習慣在沐浴更衣後方能安眠,然而此刻,她卻被角落裡的蕭意梧吸引,一時之間竟有些失神。
通常在府邸中,總是她沐浴完畢,蕭意梧才會前來。
然而此刻,難道她要失態地將蕭意梧喚離嗎?若是在王府的私下裡懇求,尚可接受,但眼下眾人目光聚焦,一旦蕭意梧外出等待,難免會成為他人嚼舌根的話題。
蘇漾的目光落在那扇還算堅實的屏風上,"備水。"她吩咐道。罷了,他們已是結髮夫妻,蕭意梧先前也未曾避諱過她的身影,再多看幾眼,也不會令她失去分毫的尊嚴!只是,每當回想起在丞相府中的那一幕,蘇漾仍不由自主地避開與蕭意梧的視線交匯。那次的接觸,她告訴自己,不算數。
安心與曇月匆忙備好熱水,步履輕盈地走來,蕭意梧半倚在榻上,側耳傾聽屏風後潺潺的水聲。視線掃過,幾件衣物靜靜地掛在屏風邊緣,熱氣繚繞中,依稀可見那透過屏風的曼妙身影。
皓腕如玉,隨著她低語吩咐安心,那如詩如畫的眉眼側影亦隨之輕顫,仿佛一幅動態的山水畫卷。
安心目不斜視,還想放些花瓣,卻聽蘇漾吩咐:「將周大夫送來的藥草倒入桶中。」
蘇漾輕輕吐出一口長氣,沉醉於淡雅的藥草芬芳中,顯然對此感到十分愜意。
她確實對花果的香氣不甚感冒,反而更傾向於這股草藥的氣息,仿佛它能觸及她內心的深處。
蘇漾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輕輕仰起頭,那一頭烏黑的秀髮如同瀑布般垂落在木桶邊緣,與水色交織成一幅如詩如畫的景致。
在水珠滑落的軌跡中,那如雪峰般傲人的美景更是讓人心動,甚至讓安心的臉龐都不禁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紅暈。
蘇漾輕輕挑眉,疑惑地問:「為何你的臉頰泛紅,是不是該幫我梳理髮髻了?」
「的確如此。」
安心心中微微忐忑,回過神來,小心翼翼地將烏黑的髮絲纏繞指尖,逐漸構築起優雅的髮髻。
卻不知屏風的另一邊,蕭意梧耳邊都是那細細流水聲,聽她輕聲細語,腦海中全是蘇漾之前的可憐的模樣。
食髓知味……
蕭意梧立刻起身,緩步邁向夜色,讓清涼的夜風輕拂而過。
蘇漾捕捉到這微小的動靜,卻假裝充耳不聞,閉目沉思,耐心地等待著寧靜的侍奉。
直到夜深人靜,蘇漾在半夢半醒之間,才察覺到蕭意梧的歸來。
他甚至被蕭意梧渾身透出的寒氣所驚醒,不自覺地睜開眼睛:「王爺……」
那柔和的嗓音如同蜜糖,讓蕭意梧的動作瞬間停滯,隨即輕輕將他按回溫暖的錦被之下:「安心睡吧。」
「……」
蘇漾猛然從睡夢中驚醒,然而在蕭意梧的身旁僅僅片刻,她又緩緩沉入了朦朧的夢境,錯過了那一道在黑暗中悠長的嘆息。
次日,秋獵大典盛大啟幕。
以帝王為尊,群臣紛紛俯首,向天神虔誠獻祭。
各國使者皆輕輕點頭,未行正式之禮,僅以此表達敬意。
祭祀儀式一畢,眾人重返宴席。蘇漾曾對蕭意梧的智謀有所領略,遂側首問道:「今日的祭祀大典只需射殺一隻瑞獸以祭天,想來不會耗費過多時光吧。」
「不僅如此,各國還會獻上各自的賀禮。」
蕭意梧言罷,視線投向角落中的幾個部族,已有數人攜珍寶緩步上前。
蘇漾微微頷首,她對其他國家的獻禮並不甚在意,只待秋獵之時,再對楊淵詳加叮囑。
蘇漾悠閒地品茗,而蕭意梧卻注意到黎明部落率先行動,上前幾步,朗聲道:「黎明部落以白狼為崇敬之物,今年特地尋得七隻白狼,敬獻給盛國朝廷,望盛國日後能多多庇佑我黎明部落!」
「相當出色。」盛皇的臉上洋溢著滿意之情,顯然,這黎明部落對盛國的忠誠,已經達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然而,齊國使臣卻只是輕蔑地一笑,他故意拖延時間,直到其他國家的使臣都完成了獻禮,才緩緩走上前來,手中僅提著一個看似普通的木盒。
「齊國與盛國之間,邦交深厚,友誼長存,已歷十數年之久。今日,我皇特命我帶來齊國之瑰寶,作為對盛國的崇高敬意與獻禮!」齊國使臣的話語中,透露出一種不言而喻的驕傲與自信。
隨著他的話語落下,單雅圖輕輕地將木盒的蓋子揭開。
剎那間,一抹抹璀璨的光芒在青天白日之下綻放,猶如繁星點點,絢爛至極,令人目不暇接。
這光芒不僅照亮了在場眾人的眼眸,更仿佛預示著兩國友誼的未來,將如同這光芒一般,璀璨奪目,永不熄滅。
蘇漾驟然抬起首,手指不自主地緊握,目光鎖定在那木盒中僅掌心大小的花蕊。
但見其流光閃爍,七彩斑斕的光芒猶如夢幻的雲霧繚繞,明明是花朵的形態,卻栩栩如生,仿佛蘊含著無盡生機!
蘇漾幾乎要將手中的瓷盞碾成碎片。
玄靈花!
在座的眾人無一不發出驚詫的低呼,皆認定此物必定是神異之物!
盛皇的目光瞬間閃爍:「此物莫非是……」
"此物名為玄靈花,傳聞中,玄靈花的顯現乃是天賜的吉祥之兆。"
單雅圖輕輕抬起下巴,頂著眾人驚訝的視線,緩緩合上木盒,同時做出一個示意安靜的手勢,"此寶難得降臨人間,還請盛國皇帝珍納!願我齊國與盛國的友誼長存百年!"
盛皇心中掀起滔天駭浪,連聲道:"齊國的誠意,朕心領了。"
不僅是盛皇,即便是對玄靈花有所了解的蕭意梧,眼神中也流露出異樣。
儘管玄靈花在世間難得一見,但它在各國眼中都是極為罕見的珍寶,據說服用者能溝通天地,實為靈物,其意義遠超單純的吉祥之兆。
凡是知曉玄靈花價值之人,絕不會輕易將其讓與他人。
更不用說將此物贈予敵國,這無疑需要極大的勇氣和胸懷。
大臣們的討論瞬間被一句低語打破:「難道齊國未察覺玄靈花的妙用?」聞言,盛國的眾人紛紛噤聲,以免流露出震驚的神色,讓齊國使者懊悔將玄靈花送至盛國境內。
蘇漾目睹禮官鄭重地將玄靈花珍藏入庫,目光中閃過一絲轉變。一旦擁有這朵玄靈花,她那綿延七日的寒痛便能得以解脫。
齊國使者回到席位,目光深邃地掠過蘇漾,嘴角勾起一抹難以察覺的微笑。夜幕降臨,蘇漾遞給蕭意梧一杯寧神茶,伴他安然入眠。
待到他的呼吸變得均勻,仿佛已沉浸在深睡中,蘇漾的神色悄然變化,翻身下床,換上夜行衣,悄無聲息地向庫房行去。
然而,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後,蕭意梧的眼瞼卻緩緩抬起,一雙眼睛在黑暗中閃爍著不易察覺的光芒。
夜色如墨,籠罩四野,唯有庫房之外,一片璀璨的燈火猶如繁星點點,照亮了黑暗。
此次秋獵,由太子及其麾下的尹褚校尉領頭。太子素以慵懶著稱,然而尹褚校尉行事卻嚴謹至極,幾乎將這庫房圍得水泄不通,恐怕就連一隻蒼蠅也無法悄然飛入。
面對如此眾多的守衛,蘇漾即便想施展聲東擊西之計,也必須警惕他們人多勢眾,隨時可能分批撤離。
想到這裡,她從懷中取出一隻火摺子,悄無聲息地遁入了無邊的夜色之中。
不消片刻,庫房門口的士兵便注意到不遠處閃爍的火光,頓時驚駭不已:「那邊好像有火!山林若燃,後果不堪設想,快派人過去查看!」
「是,立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