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蘇月影變化很大,幾個月前的她還是個嬌媚動人的青樓女子,可是此時,卻是一身簡樸的布裙,髮髻扎了一支簡單的簪子,瞧著分外清爽。
她力氣也變大了很多,輕而易舉接過了馬車上的大箱籠。
白芍驚訝地說:「這個很重的,都是小廝搬上來的,你竟然也提得動?」
蘇月影莞爾一笑:「我時常去田莊幫忙,力氣不大怎麼行呢?」
「咦,蘇姑娘,那你現在還有時間彈琴嗎?」白芍低聲問:「你手指都變粗了些。」
蘇月影笑了笑:「原本我就不太喜歡,從前是被人逼著學,以色侍人,如今早就不彈了。」
這邊的莊子主管也迎了上來,謙卑地彎腰:「少夫人,小的帶您去瞧瞧莊子。」
「也好。」
碧波田莊的地勢極為平坦,有著大片的農田。此時正值六月麥子成熟的季節,夏風吹來,金色的麥浪拂得人心情激盪,仿佛看見了銀子湧入一般。
遠處那塊田裡,一群農人正戴著草帽進行收割,他們手裡的鐮刀在陽光下閃爍。
主管介紹起來,說這些都是農忙時請的短工,工錢是按日算的。
雲禾詢問了一些工作量、吃飯的瑣碎問題,之後又去瞧了瞧他們的幹活狀況。
之後又去看了魚塘……魚塘才撈了一批魚,此時的魚苗才下不久。每日都會現割一些鮮草蔬菜投喂,主管說還會餵一些絞碎的穀粒糠殼和根莖。魚兒多,吃的量也大,這些每天也派了好些人去做。
這兩樣算是碧波農莊的主體,另外還有一些零碎地塊,種了些時令蔬菜,果樹之類,也養了好些家禽,但比起麥田和魚塘,規模就小得多了。產出的量僅夠送往喬家和農莊自用。
逛了一圈後,太陽也下山了,田間地頭幹活的農人都各自收攏了工具回家。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儼然是他們數年來的生活狀態……這些失了田地的農人,只能依靠這種方式日復一日的生存下去。
在雲禾看向他們時,蘇月影小聲地說:「我們莊子大,加上銀錢給得還行,從不拖欠。周圍大部分的村民農忙時都會來做活。」
雲禾點頭:「人家靠這些養家,再拖欠,極為可恥。」
蘇月影小聲地說:「少夫人,其實也只有這個農莊的管事比較良心,另外的幾個,要麼消極怠工,要麼拖欠農戶、長工短工的銀錢,糟心的事可多了。」
蘇月影說起她這幾月的狀況來,一開始的時候,她每個農莊探訪,好些管事當著她的面迎合奉承,私下的帳全是一團亂麻。
「他們不把我當回事,覺得我一個女兒家,有些不知道從哪兒得知我的出身。一個個全是鄙夷。」蘇月影自嘲起來:「那段日子很難熬,好在我有少夫人給的牌子,他們不敢惹我。」
蘇月影頂著各方壓力查清了那些帳,清退了好幾個主管,又提拔了新人,將莊子的活一點一點拉扯起來。
說起來只是輕描淡寫一句話,但是她卻付出了許多。
「如今也不能算是毫無問題,只能說補了大漏洞,盡力完善了些。」她謹慎回答道:「不過,會越來越好的,我已經摸清了大部分的門道,不會讓人輕易糊弄了去。」
「我當初真沒有看錯你。你也變了許多,整個人有了精氣神。」
蘇月影彎起嘴角:「以前那是身不由己,如今我更願意按自己喜歡的方式而活。」
晚膳是農莊自備的,都是莊子自產的東西……塘里新撈的魚,地里新摘的菜,現殺的雞鴨,還有一些農戶采來的山貨。
廚子的廚藝尋常,但因著食材新鮮,吃起來別有一番風味。
蘇月影還送來了農戶自己釀的桂花米酒,乳黃色很濃郁,入口則是清甜的滋味。
吃飯時,蘇月影詢問起了最關心的事:「我那哥哥可有改邪歸正?我總夢見他賭錢被跺了手腳,可又不敢寫信去詢……」
「放心吧,我派人拿了他的畫像與臨安城大大小小的賭館打過招呼,每次他一去就被攆出去了。」
蘇月影搖頭:「可他臉皮極厚,他還會去別人家裡尋人。」
「他那窮兮兮的破名聲已傳遍了,如今無人找他。」白芍噗呲一笑:「少夫人派了人盯著他呢,他現在除了在碼頭做腳夫,就是買些酒回家悶頭喝。老實得很。」
蘇月影嗯了一聲:「我哥這種爛人,如此才能消停一些。」
「你也當了他多年的血包,如今盡可為自己而活。」雲禾想了想。
前世的蘇月影工於心計,只怕一世都謹小慎微的活著。重來一世,雲禾也希望她肆意活著,做盡想做之事。
白芍調侃起來:「少夫人的意思是不是讓蘇姑娘遇上個知心人,成個家?」
蘇月影笑著搖頭:「一個人最是自由自在。我這樣的出身,正經人家沒人會喜歡的,低俯做小我也不願。」
「是的,隨你自個兒樂意。」雲禾補充了一句。
農莊的房子就是普通的四合院,簡陋但也乾淨,夜晚能聽見蟲鳴鳥叫的聲音,雲禾也睡得很沉,仿佛夢裡都是麥田的草香味。
第二天又趕了馬車去另一莊子,距離這裡不遠,也就十幾里外。
那邊的規模比起碧波農莊小了一些,卻有兩個不對盤的管事,兩人呈相互對峙的競爭狀態,蘇月影說正觀察著,從中選一個能力強人品正的留用。
雲禾覺得這法子也行,蘇月影不是無腦花瓶,她有心計做事也有章法,由得她去吧。
「少夫人,下午我陪你去雲嶺……那裡荒得很,我也只去過一次,心裡很是沒底。」
「無礙,先去看看再說吧。」雲禾回憶起地圖上那處地方,總感覺有哪裡怪怪的,這也是她這次執意要去的原因。
前往雲嶺的山路很是崎嶇,沿途還有高聳入林的大樹,宛如進入了原始森林。
下午時分,天色也陰暗下來,厚厚的雲層壓著天際,偶爾傳來幾聲悶雷聲,像是快要下雨了。
蘇月影有些擔憂:「少夫人,怪我思慮不周,若是下起暴雨,怕是麻煩了。」
「出門在外凡事都有可能,沒事,往前走走,看看有沒有什麼遮躲的地方吧。」
又往前走了一陣後,馬車忽然顛簸起來。隨著一陣急促的馬匹嘶吼聲,車忽地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