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車府督司看著笑聲不止的大皇子，一時間愣住了。
蘇言都已經奪走了北疆兵權，還殺了大皇子派系的李修文，可以說斷絕了大皇子染指北疆的可能。
現在他非但不惱怒，反而在這裡傻笑？
中車府督司甚至懷疑，是不是大皇子被氣得太狠，眼下有點失心瘋。
但這樣的話非但不敢說出口，就是連表露都不敢表露，只能垂下頭不作聲，默默地等待大皇子冷靜下來。
片刻，大皇子深吸一口氣。
「既然蘇言有這種舉動，你也不必閒著，即刻入宮，將此事報於父皇！」
「切記，不得有任何隱瞞疏漏！」
「遵命！」
中車府督司慌忙領命，不敢再待下去。
小心翼翼地退出房間後，總算鬆了口氣，忙不迭地朝王府大門走去。
大皇子看著窗外漸行漸遠的中車府督司，眼中閃爍著陰沉沉的光，直到對方徹底不見，終於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
「蘇言啊蘇言，你可真夠蠢的！」
大皇子遙遙地望著北疆方向，滿臉譏嘲。
正如中車府督司所想那般，蘇言斬殺了李修文，自己想要插手北疆兵權，可就沒有現在那麼容易了。
但也正是蘇言斬殺了李修文，卻使他漏出了極大的破綻！
擅自斬殺朝廷任命的節度使，這是什麼行為？
之前他殺一個縣城裡的官吏，就已經惹得康乾帝不快，現在居然敢擅殺朝廷大員！
而且，還奪去了北疆兵權！
這豈不是在告訴康乾帝，他蘇言要造反？
康乾帝的性情，朝廷里的臣子以及眾皇子，都摸得清清楚楚。
小打小鬧無所謂，若是試圖染指兵權，那可少不了受到猜忌——蘇言現在可是奪走了邊關兵權，父皇最是忌憚這個！
這次，蘇言必然因為他的愚蠢，而死無葬身之地！
皇宮內，御書房。
「陛下，蘇言抗旨不遵，害殺了節度使李修文，並且收攏了五萬邊軍！」
中車府督司滿臉惶然，不敢有一絲一毫的疏漏。
他自己沒有見識那恐怖的一幕，但麾下逃回來的探子卻描述得分外詳細。
「竟有此事！」
「斬殺李修文，奪邊關兵權，好，好！」
「好一個九皇子，好一個蘇言！」
康乾帝臉色陰沉到了極點。
從中車府督司的話語裡，他不難想像出那種浩大的場面。
砰！
康乾帝一把抓起旁邊的茶盞，重重地擲在督司身旁。
督司駭然，趕忙縮緊脖子，唯恐引火燒身。
房間裡的氣氛愈發凝重，空氣似乎極為潮濕，一呼一吸間都極為費力。
中車府督司額頭滲出冷汗，官袍已經被汗水濡濕，眼睛裡淌進了汗珠，一陣刺痛，卻不敢抬手擦拭。
康乾帝沒有再言語。
若是督司現在敢抬起頭，定能清楚地看到老皇帝的雙手在顫抖。
「出去！」
康乾帝冷冷地瞧著督司。
督司一顫，仿佛被寒霜侵襲，趕忙垂著頭退了出去。
看著輕輕關上的房門，康乾帝閉上眼睛，神情說不出的疲憊。
他已經老了。
這些年來，他一直大權在握，臣民無不畏懼。
本以為就這樣安穩到退位，史書也會大書特書自己的文治武功，可偏偏在這個時候，在自己垂垂老矣的時候，聽到了這樣的消息！
「生了個好兒子啊！」
「若是早知道……」
康乾帝目光落在北疆方向，偏偏在晚年遇到這種野心毫不掩飾的皇子，這樣突如其來的事件，使他產生了一種無力感。
——仿佛事情逐步脫離了自己的掌控，不再是那個大權在握的帝王，不再是那個威震天下的康乾帝！
「唉！」
康乾帝嘆了口氣。
雙肘撐到桌案上，兩手扶著額頭。
或許真的是太老了，就連生氣都感到力不從心。
康乾帝感受著指尖的濕潤，意識到自己竟不知不覺間滲出了冷汗，心底不由得萌生出一股無法形容的感覺。
與大皇子那種愚蠢短視的傢伙不同，康乾帝可以說是從陰謀詭計里廝殺出來的帝王。
一個皇子手握重兵是什麼後果，他再清楚不過。
不說太遠，單單是前朝的那個李二鳳，不就是靠著軍權和威望，殺了他的兄弟，逼迫著自己的父皇讓位麼？
「讓位……」
康乾帝抬起頭，下意識地想要拿起茶盞。
手摸了個空，這才反應過來，朝著地上的碎片看去。
破碎的瓷片格外光亮，倒映出蒼老疲憊的面容，看起來全然不像自己。
——在意識到這張老臉是自己後，康乾帝心中竟生出說不出的惶恐，被無數人敬畏的康乾帝，被天下尊崇的帝王，如今怎會變成這般模樣？
難道，自己當真會迎來前朝皇帝的命運，被迫退位坐太上皇嗎？
康乾帝看著瓷片裡的自己，看著皺紋里夾雜著的擔憂和恐慌，心中複雜到了極點。
沉默良久。
「唉……」
康乾帝深深地嘆了口氣，像是泄了氣般，癱軟到座椅上。
怔怔地望著裝飾華美的天花，嗓子眼裡擠出聲音，「來人！」
吱嘎！
御書房的門響了。
房門一向沒什麼聲音，現在落到康乾帝耳中，卻宛若一道驚雷。
他甚至在疑惑，為什麼自己從未留意過近在耳畔的聲音，難道是身居高位太久，自己已經漸漸迷失了嗎？
說不出的頹喪縈繞在臉龐上。
追隨康乾帝多年的心腹太監，看清了康乾帝的表情後，登時嚇了一跳，慌忙快步奔過來，關切地問道：「陛下，您……」
「朕無妨。」
「即刻擬旨，發給九皇子蘇言，就說……」
康乾帝擺擺手，自顧自地述說起來。
旁邊的太監沉默的聽著，將老皇帝的話語謄錄到明黃色的聖旨上。
不多時，封起來的聖旨擺在了桌案上。
康乾帝看著密旨，除了自己和心腹太監，這道旨意誰都不能知曉。
念及於此，康乾帝看向老太監。
「去，將密旨交由內衛，即刻送往蘇言手中！」
密旨關係重大，他甚至不放心中車府，直接動用了自己手中最隱秘的內衛！
「遵旨！」
老太監領命，躬身行禮後，匆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