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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慶盛唐渡,數百名陸戰第一司的官兵沿著碼頭筆直肅立,江面上有水營的五艘漕船和三艘哨船,船上旌旗飛揚。😾♗ 🍟♟
一列船隊正從上游而來,當先一艘上掛著一面大旗,只是江上風小,旗幟卷在了一部分在旗杆上,有點氣勢不足。
龐雨眼神不錯,看得到欽命兩個字,照盧象升的例,猜測全名該是「欽命總理直隸河南山東川湖等處軍務都察院右副都御使兼兵部尚書」。
以前盧象升是兼兵部侍郎,這次十面張網,皇帝動真格的,讓熊文燦兼了兵部尚書,把五省總理的級別調到了跟六部尚書一般,但權力跟實任兵部尚書還是有些差別的。
五月楊嗣昌提十面張網,隨後各地的剿餉開始徵收,雖然徵收效果不是太理想,但也比以前的軍費有所提升,各地兵員招募逐漸展開,只是熊文燦沒到任,未確定下直領的三萬兵力,地方也就無從增兵,所以大體還流於紙上,這距離提出八面張網已經過去了快五個月。
船隊後面的船隻甲板上有許多士兵,還隱約看到了火炮,是否有大批火銃還暫時看不清。
碼頭上站滿安慶的官員,仍是以史可法為首,不過這次是迎接總理軍務的熊文燦,排次以武將為首,龐雨便站在他旁邊,另外一邊是許自強,程龍則站在許自強外側。
龐雨往那邊瞟了一眼,許自強面無表情,他也分潤了宿松的戰功,現在是實任總兵,散階也升上去了,不過許總兵對這些並不太在意,一直想著返回吳淞,但宿松一戰江南精銳喪盡,張國維手中只有這些將領,許自強名義上還是百戰宿將,不可能返回吳淞頤養天年。不放在安慶就要放在浦六,許自強最初也打算到浦六,但仔細想下來六合既遠又無城,一旦被圍攻就需要救援,到時候沒有守備營在旁邊,許總兵單獨面對八大王沒有絲毫底氣,所以到現在也沒想好到底在哪裡合適。
程龍臉上多了兩道疤痕,他是剛養好傷,張國維還未調派他做事,也暫時留在安慶,他精神有點萎靡,此時正不停的打量列隊的陸戰兵。
見船隊還有些時間才到達,龐雨略微靠近史可法低聲道,「道台大人,俘獲的萬餘流賊仍留在宿松,實乃一大隱患,下官以為還是早些另作安置得好。」
黑痩的史可法聽了,倒也沒有裝作忘了當時議定的方案,他想了片刻道,「各縣情形有別,許是一時還顧不上。♨😂 69𝕊𝕙ỮЖ.℃๏ᵐ 😺ൠ」
龐雨躬身道,「下官營中有將領提議,將這些流寇押入山中一股腦殺了。」
史可法一驚,立刻轉頭看著龐雨,「此等為賊挾裹之民,既投了官便是良民,乃吾皇赤子,豈可如此一殺了之。」
「下官也是這般答覆的,當時就呵斥了提議者,此等人民被流寇擄於營中,本已顛沛流離受盡磨難,我應天兵馬仁義之師,自然是絕不能幹這等事。」龐雨正色說完,又緩和一下口氣道,「只是上萬人混聚一處,也不免各方心中擔憂,是否仍照前議,儘快分散至各縣,既免了節外生枝,也讓這些受苦人早些安生。」
「此事可再議,但絕不可一殺了之。」史可法苦口婆心的勸道,「且不說流民艱辛,那殺降乃萬般不詳之事,一旦此處殺掉得了清靜,日後賊子遇兵必定死戰不降,將士無謂平添死傷,終究是害了自家性命,箇中道理,龐將軍還要跟將士分說明白。」
「下官理會得,當時就將此人一頓好罵。」龐雨嚴肅的道,「此等亂殺無辜傳揚出去,讓天下人如何看我應天兵馬。」
「龐將軍有此見識便是對的,軍中將士若有作此想者,務要盡力彈壓。」史可法想了片刻又溫和的道,「分養之事畢竟是各縣事務,本官也不好太過催促,最終還是要各縣來分養,龐將軍大可直接跟各縣自行商議嘛,也免去道司衙門中間耽擱。」
見史可法又踢皮球,龐雨還待再分說,此時船隊已到岸邊,史可法微微整理一下官帽,肅然走下碼頭。
……
入夜後的安慶府衙後門,巷內已經是熊文燦的標兵在值守,但門上的燈籠還沒有變,任寫著安慶府衙。
龐雨對何仙崖點了點頭,何仙崖摸出禮單,去了跟門子打交道,大概是在廣東的時候已經打過交道,那門子態度還比較溫和,接了何仙崖的銀子後沒有甩臉色給幾人,馬上就接了禮單去了通傳。
何仙崖是跟著熊文燦一起回來的,他去廣東的時候,送了一張南京取的五千兩銀票,這次龐雨親自拜見,自然還要再送一筆,除了銀票之外,還有一些珍寶,大致有水晶筆筒一個,白玉雙鶴筆架一個,綠玉瑞獸鎮紙一個,玉刀一把,大珠兩顆,最後照例還是一副伸縮遠鏡。
選擇禮品也是頗費考量,宿松繳獲了大批的珍寶,南京和安慶的賭檔裡面也有一些抵押的貴重物品,龐雨還有挑選的空間,余先生選了幾天,最後選中這些,龐雨又審了一遍,這些珍寶都材質上佳製作精良,價值不菲又略有格調,符合熊大人這樣的文官喜好,而且體積都不大,送禮的時候方便,以後熊大人搬家的時候也不引人注目。
余先生也陪在旁邊,幾人在陰暗的巷內等候,雖然是要面見五省總理,但龐雨並沒有什麼緊張,這些年給各官送禮的時候不少,都是晚上來的,去年走這道門給皮應舉送禮就有三次,環境已經很熟悉,熟悉之後想緊張也緊張不起來。
熊文燦今天才剛到安慶,他不是地方官,沒有什麼工作和文檔需要交接,原本也不需要接見地方士紳和鄉官,但熊大人沒有什麼架子,不但見了府城的士紳,還去了劉若宰的府邸拜訪。下午起居尚未安置妥當,就在府衙召集文武升堂議事,龐雨也參加了,這位熊大人至少是擺出了一副積極的工作姿態。
何仙崖怕龐雨嫌等久了,顯得他辦事不力,低聲對龐雨道,「熊大人許是起居還未安頓好,勞大人稍等片刻。」
龐雨搖搖頭,「些許小事,熊大人舟車勞頓,又是今日方到,當晚就能接見本官,可見你是用心辦事的。」
何仙崖聽了放下心來,他等了片刻又道,「小人接到大人急信的時候,已經跟熊大人啟行,便讓張雙畏回廣州聯絡那英格蘭紅夷,途中收到他回信,在廣州找了個通譯,已經說上話,英夷看了大人的信之後很禮待張雙畏,準備派人跟著張雙畏來拜見大人。」
「那英夷仍在廣州?」
「已經退回澳門,小人一路上跟熊大人的幕友熟絡了,聽聞他說,英夷原本從澳門的佛郎機人手上買貨品,現在那英夷皇帝又想多賺些銀子,便要自個買咱們的貨品,這幾艘船便是來幹這個的,澳門的紅夷在暗中使壞,讓英夷買不到東西,英夷在海上跑了一年才到,買不到貨自然不甘,便和廣東水師打起來,這才破了那炮台。」
「做生意的船就把炮台打下來了?」龐雨摸摸下巴,「澳門紅夷盤踞已久,能在海邊站穩腳跟,跟廣東官場必定頗多利益糾葛,恐怕是壟斷了廣東海貿的貨品轉運,英夷萬里之外,遠道而來就想繞過他們,自然討不了好,這些紅夷辦事還是喜歡蠻幹。」
「這個……」何仙崖小心的問道,「那英夷萬里之外,二哥你怎生會寫紅毛夷的字的,難道真的有個白鬍子神仙?」
龐雨哼哼一笑,「自然是真的,本官是神仙點化的,就沒有本官不會的。」
何仙崖呆了呆,龐雨又低聲問道,「去了澳門正好,你有沒有交代張雙畏跟佛郎機人也要聯絡。」
「都按大人交代的說了,張雙畏做了多年生意的,想來知道隨機應變,屬下以前只以為紅夷便是紅夷,此番才知這紅毛夷分作好多國,光福建外海便有兩三國來的,廣東外海就是佛郎機,南陽又是一國,現下又來了英夷。」
「紅夷的國既多也小,他們互相之間也有嫌隙,咱們正可利用。」
這時門頁開了,龐雨連忙停止說話,門子引著幾人進了門,一名幕友過來迎接龐雨,兩人便走邊交談,幕友雖說的官話,但口音與江南地區不同,龐雨需要仔細聽。
雖然已是晚間,但府衙中鬧哄哄的,許多人在忙著搬運家什,各處空地上擺放著各種雜物,確實是起居都尚未安頓好。
熊文燦安排在二堂見面,龐雨今日已見過一次,他仍按慣例跪拜,或許是禮物送得不錯,熊文燦口氣溫和的道,「請起,給龐將軍看座。」
「謝過大人。」龐雨又對幕友躬躬身,才在椅角坐下,抬頭看了一眼熊文燦。
這位五省總理大約五十多歲了,鬚髮都花白了,但整個人保養得還不錯,在路上走了兩個月之後,也未見多少風塵之色。
熊文燦抬頭看了一眼窗戶道,「聽聞這玻璃窗戶是龐將軍安排人所制,精巧不遜於紅夷,本官午後來時,書屋之中清輝滿室,龐將軍費心了。」
「末將是想著大人批閱文書甚多,光照好些不傷眼,大人自南國不辭辛勞,為國千里赴戎機,安慶久遭寇難,正期盼大人這般的能臣救民於倒懸,末將做些微末小事,與大人的高風亮節相比不值一提,不過是代安慶百姓略表心意。」
熊文燦微微點頭,「老夫來時得知,龐將軍是安慶桐城人,倒跟本官一位同年是同鄉。」
「是左先生,跟大人同是萬曆三十五年進士。」
熊文燦一愣後呵呵笑道,「難為龐將軍知道,老夫一直想拜祭左大人苦無時機,過幾日本官要巡查安慶防剿各項,桐城也是要去的。」
龐雨恭敬的道,「末將其實一直是以左公和大人這般人物為自身楷模,想讀書走科舉之路,只是時局動盪,最後不得不棄筆從戎,雖是不得已,但畢竟是生平憾事,是以對左先生和大人的經歷常加留意,自然也就知悉了。末將也是桐城人,今年亦是四處征戰,尚不及拜祭左公,叩請與大人同往。」
熊文燦哈哈笑了兩聲,收了笑之後道,「龐將軍乃為國棄筆從戎,亦不必引為憾事,所謂文武,不過辦差不同罷了,值此時局板蕩之秋,文武更要一體為皇上任事,多為皇上解憂才是。」
「末將牢記大人教誨。」龐雨聽到此處,知道熊文燦要轉入正事了,張國維這個東林黨巡撫在皇帝那裡像個受氣小媳婦,造成他的顧慮頗多,龐雨想辦事情不少,但很少能提交到朝廷,熊文燦是兵部尚書等級,肩負滅賊的重擔,又是新官上任,肯定是皇帝那裡的行情人,辦事應當比張國維順利得多。
此前何仙崖先行廣東,途中已經與熊文燦的幕友多番商議,互相了解交易的意向。
熊文燦雖然貴為兵部尚書,但隨著建奴和流寇的興起,武人的地位早已不是崇禎初年那般。這次熊文燦到任紅諭要求到安慶至票的武將,還有左良玉、羅岱和牟文綬,牟文綬在六安州,好歹回了一封信說紫微星在附近活動不能離開,左良玉和羅岱既沒有來安慶,亦沒有任何音信。
龐雨既派人迎接又送銀子,還是附近最能打仗的一個,熊文燦從廣東帶了千把人,但今日龐雨看到下船時情景,這些廣東兵火器雖多,但基本都沒有甲冑,僅部分軍官有皮甲,士兵大多瘦弱不堪,甚至在十月還穿著南方單衣,一個個在安慶上岸時瑟瑟發抖,可見後勤狀況也十分糟糕。
這支南兵肯定是沒來過北方,也從未見過北方的騎兵,一旦遇到清流河邊曹操那樣的馬兵,未接戰就會崩潰。
而同時站在碼頭的陸戰一司,想來熊文燦也看到了,不論此前戰績,正常人也能看出必定不是標營能比的。
熊文燦一向在南方跟海寇打交道,此次到流寇肆虐的中原上任,若缺少一支可靠的心腹武裝,保命都還得靠各個軍頭,是完全沒有底氣的。
左良玉和羅岱的表現,再通過下午的那支廣東標營,龐雨又增加了自己的籌碼。
熊文燦略微調整了一下坐姿,看著龐雨說道,「四月時龐將軍領安慶守備營,在宿松大破賊數十營,乃今年第一大捷,本兵定十面張網之策,正天下用兵之際,老夫以為此等悍將雄兵,未必局限於應天一隅,不知將軍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