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傅慎時沒有同殷紅豆表態,他要怎麼處理傅二的事。

  後來他們便回了一趟莊子上。

  廖媽媽和她的兒子媳婦都守在前院,她聽說傅慎時回來了,立刻端著一盆子的梨子跑到後院,進了暖融融的屋子裡問東問西,又親手洗淨了梨子,遞給傅六。

  殷紅豆陪著傅慎時這幾日整日繃緊了弦,生怕身份暴露,又怕賭坊里生意不好,回到莊子上看到廖媽媽絮絮叨叨的樣子,心裡一下子輕鬆了起來。

  傅慎時似乎心情也很好,他靜靜地聽著廖媽媽說話,也不叫停,慢條斯理地吃完了一整個梨子。

  他的皮膚一直都很白,生得清俊,動作優雅,嘴角沾著一點點瑩亮的果汁,吃個梨都叫人覺得秀色可餐。

  殷紅豆兀自吃梨,沒敢多看他。

  廖媽媽說了半天見傅慎時不答話,嘆了口氣,道:「算了,老奴不問了。」轉而問殷紅豆道:「六爺這幾日在外面,腿可有好好泡藥?」

  殷紅豆忙不迭點頭,道:「每日都泡呢,我泡的藥,時硯伺候六爺泡的腿。」

  傅慎時洗漱一類事情,還是很避著殷紅豆,她至今沒有見過他腦袋脖子和手腕以外的地方。

  廖媽媽欣慰地點了點頭,笑看傅慎時道:「六爺的腿沒事兒就好。」

  她現在也就這麼點要求了,只要傅慎時的腿好好保養住就好了。

  傅慎時和殷紅豆都避開廖媽媽的眼光。

  廖媽媽又試探著問:「鋪子裡的生意可好?」

  傅慎時點著頭,聲音微啞道:「很好,天兒冷,生病的人多,藥賣的很好,有時候麻黃、桂枝、杏仁、甘草這四樣,一日就能賣出二十兩。」

  麻黃是發汗的藥,廖媽媽見傅慎時說得頭頭是道,不疑有他,只驚訝地問:「真的啊?」

  傅慎時仍了梨核到竹簍子裡,道:「真的。」

  廖媽媽先是歡喜傅慎時掙錢,又皺眉小聲道:「藥鋪太掙錢也不是好事。」

  殷紅豆噗嗤一笑,連忙寬慰道:「藥鋪掙錢,說明百姓吃得起藥,人哪兒有不生病的,能吃得起藥就很好了。」

  廖媽媽點著頭,又問傅慎時其他兩個鋪子裡的事。

  傅慎時彎曲著修長的食指,半闔眼皮,指頭輕輕地敲打在扶手上,不疾不徐地道:「酒樓生意很好,年前辦喜宴的人家很多,瓷器賣的也好,哦對了,有一套茶具本來說要給您帶回來,不過被客人先定去了,等下個月商船來京了,給您留一套。」

  廖媽媽連忙擺手笑道:「不用不用,六爺鋪子裡生意好,就先緊著鋪子裡的生意做。」

  殷紅豆抿嘴笑著,傅慎時根本就沒去過那幾個鋪子,一般都是汪先生跟那幾個掌柜的見面,然後把帳本帶過來給她清算,傅六張口就哄人,一套一套的。

  嘖嘖,這要將來娶了夫人,只要他肯哄,就沒有夫妻不和睦的。

  廖媽媽在傾聽之中慢慢地放下心來。

  屋子裡漸漸靜了下來,傅慎時睜開眼問廖媽媽:「母親的人可來過?」

  廖媽媽斂了笑容,道:「沒有來,夫人讓我兒媳婦一旬回去一趟,我沒他們夫妻兩個進後院,她前幾天回去的時候,只說了一些我囑咐給她的話。」

  「哦。」傅慎時頓了一會兒,又道:「謝謝廖媽媽。」

  廖媽媽抿唇不語,傅慎時是她奶大的孩子,她看著他長大的,雖然說沒有血親關係,其實她早就將他當做自己的骨肉看待了。

  她起身道:「我去給六爺做飯,說起來六爺很久都沒吃我做的飯了。」

  殷紅豆跟著道:「廖媽媽,我整理完行李跟您一道去。」

  廖媽媽點著頭就出去了,殷紅豆待腳步聲徹底沒了,她一邊坐在床上整理傅慎時帶出去的衣服,一邊問道:「六爺的話打哪兒學的?奴婢都差點被您騙過了。」

  傅慎時睨著她,道:「帳本上不是都寫著?」

  殷紅豆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傅慎時就是單純地根據帳本分析出來的結果啊!

  她算帳的時候倒是沒想到這一頭。

  當日,主僕三人在莊子上住了一天,第二日清晨就出發進城了。

  殷紅豆帶了點錢出來。

  進了城,傅慎時從發財坊後門進了雅間,在雅間裡隱隱約約能聽到二樓其他馬吊房裡吵雜的說話聲。

  汪先生笑著進雅間同傅慎時道:「六爺,昨兒來了很多客人,不過好像不全是喬三爺認識的人。」

  殷紅豆都能明顯感覺到,二樓比前幾天熱鬧多了。

  傅慎時點了點頭,道:「不是喬三就是傅二,他輸了錢總要來翻本的,賭坊的錢不好贏,估摸著他會悄悄引著人往這兒來。」

  京城裡圈子就這麼大,聲色狗馬,晝夜荒淫的就是那麼些人,傅二這樣的人多來幾個,發財坊自然就熱鬧起來了。

  殷紅豆出去泡茶的功夫,傅慎時問汪先生:「傅二來了沒?」

  「還沒有,不過我已經跟下面的人打過了招呼,待傅二爺來了,就叫人過去陪打。」

  正說著,王文就上來敲門了,朝雅間裡稟道:「先生,殷爺,傅二爺來了。」

  說到就到。

  傅慎時冷笑一下,讓汪先生去安排人令傅二輸錢。

  發財坊二樓的除了雅間後邊連通後門,另外的十幾間馬吊房,跟圍棋棋盤一樣的布局,並列且門的朝向一致。

  從西角門進來,要繞上一大圈兒才能到雅間,傅二進來之後,輕易見不到傅慎時。

  傅慎時靠在輪椅上,見殷紅豆還沒來,就問時硯道:「她泡個茶怎麼那麼慢?你去瞧瞧。」

  時硯就躲在門口往外看了一眼,一下子就看到殷紅豆正端著茶盤,站在一間馬吊房的門口跟人說話。

  他也聽不清在說什麼,扭頭就進來道:「她在外面跟別的公子說話。」

  傅慎時皺了皺眉頭,時硯推著他出去瞧,倆人一眼就看見有個模樣端正,身穿墨綠暗紋直裰的公子哥兒給了幾個錢殷紅豆手裡,她笑著接過,放下茶盤,一轉身不知道跑哪兒去了,過了好半天才回來。

  傅慎時退回屋子,死死地捏著扶手,面無表情地看著門口,等殷紅豆進來。

  幫人跑腿的殷紅豆還不知道這一幕被傅慎時瞧見了,她若無其事地端著茶盤進來,放下熱茶,替傅六倒了一杯熱茶,穩穩噹噹地送到了他跟前。

  傅慎時半天都不接。

  殷紅豆睜了睜眼,盯著他瞧,問道:「……六爺?」

  傅慎時直勾勾地看著她,道:「茶都冷了還怎么喝?」

  殷紅豆看了一眼茶杯,杯子裡的水明明還在冒熱氣,最多算個溫熱,怎麼會冷了呢!

  她兩手捧著杯子,信誓旦旦道:「您放心喝,絕對沒冷!」

  傅慎時徑直看著她,道:「我說冷了就冷了!」

  殷紅豆撇撇嘴,放下茶杯,道:「好好好,冷了,奴婢再去給您重泡一壺。」

  她又去茶水室里泡了一壺熱茶給傅慎時,再回來的時候,時硯不在屋子裡了,殷紅豆倒了一杯滾燙的熱茶給傅六,沒有端起來,對他道:「六爺,這回太燙了,您等等再喝。」

  傅慎時依舊冷著臉,道:「我現在就要喝,給我吹冷。」

  「……」

  這是什麼磨人要求?就不怕她把口水吹進去嗎?

  殷紅豆正要張嘴,傅慎時便道:「蓋上茶蓋吹。」

  「……」

  殷紅豆直起身子,扭頭看著傅慎時,沒好氣道:「六爺,蓋著茶蓋子我怎麼吹啊?」

  傅慎時眸光沉了兩分,道:「我?你在我面前稱我?誰給你的膽子?怎麼?你想易主了?」

  殷紅豆覺得傅慎時的情緒來得莫名其妙,不過她可沒忘記這是什麼地方,她低著頭做小伏低道:「奴婢沒有,奴婢一時口不擇言,奴婢錯了。」

  屋子的炭盆漸漸熄了,傅慎時微眸光冷冰冰地道:「我要休息會兒,去暖床。」

  殷紅豆正轉身要去拿了熱水袋灌熱水,傅慎時便沉聲命令道:「站住!叫你暖床你沒聽到?」

  殷紅豆真就站住不動了,她垂頭低聲道:「奴婢去給六爺灌熱水。」

  傅慎時聲音低啞地質問道:「我讓你去了嗎?」

  殷紅豆緊鎖眉頭,傅慎時這是什麼意思?

  她也慢慢冷了臉,身子尚且側著,她盯著鋪著絨毯的地面,聲音不大不小地道:「六爺,熱水袋比奴婢暖得快。」

  「我的話你聽不明白?」

  室內寂靜無聲,殷紅豆猶豫了一下子,還是決定不要跟傅慎時硬碰硬了,她幾不可聞地輕哼一聲,走到床邊,脫鞋準備上床。

  傅慎時看著她,骨節泛著清白,胸口微有起伏,道:「脫掉衣服,別髒了我的床。」

  殷紅豆整個人都頓住了,傅慎時讓她脫衣服?!

  還真讓她跟暖床丫鬟一樣,穿著裡衣去暖床啊?!

  殷紅豆不肯,當著傅慎時的面脫衣服,她做不出來。

  她索性站起來,跟傅慎時兩個人對視著,殷紅豆揪著袖口反問道:「六爺要是嫌奴婢髒,奴婢脫了衣服也還是髒,六爺要真的累了想睡覺,奴婢現在就去給六爺灌熱水袋,六爺要只是想折辱奴婢,大可不必拐彎抹角。」

  傅慎時面色愈發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