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捉蟲)

  廖媽媽親自攔住了傅慎時,還瞪了殷紅豆一眼。

  殷紅豆心虛地低下頭。

  廖媽媽走到傅慎時跟前,憂心忡忡地道:「六爺,您這是要去哪兒!」

  昨兒夜裡來了客人,廖媽媽早起來就知道了,她心道是傅慎時手裡的掌柜,便也沒說什麼,可傅六腿都沒養好,一早上就要出門,她哪裡放心得下。

  傅慎時抬頭直視廖媽媽,道:「我鋪子裡有些事需得我去料理。」

  廖媽媽一臉愁容,道:「不是有鋪子的掌柜麼,哪兒需得您親自去?您這腿才好了一些,日日都要藥浴,一日都斷不得!」

  殷紅豆扶了扶肩膀上的包袱,傅慎時要用的東西,她都帶著呢。

  廖媽媽視線瞟過去,卻還是抿了抿嘴唇,苦口婆心道:「六爺,若叫夫人知道了,您又惹一身的麻煩。」

  秦氏才不會這樣好言好語地勸說傅慎時,只會用雷霆手段,逼他好好養腿。

  傅慎時兩手抱著個暖手爐,道:「廖媽媽不說,母親不會知道。」

  廖媽媽皺著眉,又走近一步,哄著他道:「六爺,天寒地凍的,您回去罷,若再出什麼事兒,您的腿可真就……」

  傅慎時緊握著手爐,抬眸看廖媽媽,冰冷的眸子裡流露出誓死不屈的堅韌,嗓音低沉喑啞道:「那您現在就回去告訴我母親,說我死了。」

  廖媽媽神情一震,嘴唇顫著說不出話來,她囁嚅片刻,紅著眼眶低了頭,抹了抹眼睛,哽咽道:「六爺您去吧。」

  說完,她就轉身走了。

  傅慎時知道,廖媽媽會替他隱瞞的。

  殷紅豆心情複雜地隨傅慎時一道上了長興侯府的馬車,不過只坐到城門口,便換了汪先生派來的馬車。

  傅慎時是要徹底脫離秦氏的掌控。

  車夫是武館裡的人,見了傅慎時行了粗笨的禮,迎了他們上車,道:「爺,汪先生已經等著您了。」

  傅慎時點一點頭,放下了車帘子。

  主僕三人坐在車裡,傅慎時閉目養神。

  賭坊位置離城門不遠不近,在四通八達的街道上,進城出城的玩客過去都很方便。

  很快便到了賭坊,車夫領著傅慎時等人從後門進的。

  後門門口早就有人等著了,個個身材強壯,穿著藍色短打襖子長褲,形容粗獷,一身豪氣,傅慎時雖瞧著他們面生,他們卻認識傅慎時。

  領頭的一個穿著長袍,山羊鬍子,年過不惑的男人上前抱拳,朝傅慎時道:「主子爺好,小的王文見過爺。」

  另一個身材健壯,和王文長的有幾分像的方臉男人上前道:「見過爺,小的王武。」

  一文一武兄弟兩個,原先都是在京外開武館的師傅,與汪先生是舊識,現在都肯跟了傅慎時做幫手。

  傅慎時點著頭,瞧著兩人道:「王文王武,我聽汪先生提過你們二人。」

  兩人一笑,要請傅慎時進去,汪先生就從樓上下來,迎了傅六等人上樓。

  後門上去的樓梯很寬敞,可容三人同時通過。

  有了王武和武館裡的兄弟在,抬傅慎時上樓梯的活兒就落在他們身上,兩個青壯男,一人一邊,兩手舉著輪椅,穩穩妥妥地將人抬去了二樓的雅間裡。

  汪先生替傅慎時特地整理了一間屋子出來,地上鋪著絨毯,輪椅落地的時候,一點聲響都沒有。

  進了雅間,閒雜人自覺離去,只留有汪先生和王文王武兄弟在屋子裡。

  一行人坐下說話,殷紅豆還站在傅慎時身後,伺候茶水。

  汪先生笑看殷紅豆,道:「辛苦姑娘了。」

  殷紅豆動作利索地倒了四杯茶,分別奉給四位,笑道:「這點事兒辛苦什麼。」

  汪先生接了茶水,王武也接了茶水,面帶笑容地望著殷紅豆道:「久仰姑娘大名,幸會幸會。」

  很顯然汪先生提前同王家兩兄弟,交代過傅慎時和殷紅豆一些事情。

  殷紅豆笑容俏皮地反問王武:「你說久仰我的大名,那我叫什麼來著?」

  王武一愣,汪先生就提過主子一些事兒,卻並未透露過主子的身份,自然不知道傅慎時和殷紅豆的姓名,他眨著眼不知道怎麼答話。

  汪先生笑呵呵地同殷紅豆道:「姑娘見諒,粗人就是這樣。」

  王武咕摸了摸腦袋瓜子,也咧嘴笑道:「姑娘見諒,汪先生說得對,我王某就是個粗人。」

  殷紅豆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打破了氣氛陌生僵硬的氣氛,一下子就活躍了起來。

  王武咕嚕咕嚕地喝了一杯茶,王文卻是欽佩地看向殷紅豆,愈發相信汪先生說的話。

  傅慎時臉上也帶著極淡的笑容。

  相互見過之後,汪先生就招呼兄弟兩人先下去。

  人走之後,汪先生立刻切入正題,他道:「六爺,賭坊里就是他們兄弟倆管著,坐館的兄弟們也都很可靠,我特地囑咐過,您的身份他們不會亂傳。」

  傅慎時坐著輪椅,即便汪先生不說,身份也實在是太現眼了,不大好隱藏身份,他微微頷首,道:「只要人可靠就行,賭坊里現在怎麼樣了?」

  幾人坐在房間裡,其實可以聽到外邊的吵鬧聲,開門走到二樓的欄杆旁,就可以看到樓下的場景。

  汪先生滿面笑色地交代道:「按照紅豆姑娘說的法子,彩票已經推廣開了,樓下正卡著,一會兒六爺可去看看。馬吊的雅間也開起來了,已經有了不少客人開了房。」

  他又繼續交代了一些賭坊的情況。

  賭坊是個前廳後邊兩層樓的大院子,從正門進來,就是售賣大小彩票的地方,也有幾桌開賭局的地方,不過按照殷紅豆提的要求,上有封頂,玩的不大,莊家也不作假,一般客人來也就隨便玩兩把,熱鬧的是售彩的幾處,小彩三個櫃檯,大彩一個,從早到晚都圍滿了人,等開彩的時候,客人就去打馬吊,或是賭兩把小的。

  大廳後邊就是二層樓,除去傅慎時住的雅間,上下一共二十間屋子。

  這兩層樓是阻隔開的,一樓大廳的樓梯著人看管住了,尋常客人若要打馬吊,只能在一樓的房間裡打,身份特殊的客人來的是時候,都是從角門的小樓梯里引上樓,關上雅間的門,清淨又舒服,相互不干擾。

  傅慎時滿意地點了點頭,道:「六殿下的客人到了沒?」

  汪先生道:「尚未,我派人去街口和角門守著了,人一到就領進來。」他又問:「六爺可是要親自迎客?」

  如果傅慎時親自出面,很容易暴露,除非他不坐輪椅。

  傅慎時點著頭道:「自然要的,眼下先生還沒找到陪打的人,若是玩著無趣,他們這回買了六殿下的面子,下次再不會來了,需得我親自陪玩才行。」

  陪貴客打牌的人不僅要長相體面,言談也要上得了台面,這樣的人並不好找。

  汪先生遲疑著問:「那您……」

  傅慎時道:「只好失禮一些,說我腿腳不便,坐著在椅子上不起身作揖便是,其餘我自有應對之法,先生不必憂心。」

  「那六爺是以什麼身份見他們?還有我手下的幾個粗人,我怎麼交代他們的好?」

  傅慎時想了想,道:「那便容我另取一個名字罷,除開先生,我的身份一律不說。」

  汪先生點了點頭,又笑道:「六爺要不要出去瞧瞧?」

  傅慎時正有此意,時硯便推著他出去了,殷紅豆快步跟上。

  二樓還沒有客人,幾人站在雅間門口遠遠地望下去,廳內座無虛席,熱鬧非凡。

  殷紅豆看向賣票的櫃檯,買大彩的人嘴裡正在報數,一個堂官手裡拿著章子,給買票的人戳章,兩文錢一張票。

  小彩的櫃檯圍得水泄不通,後邊開獎的堂官手裡拿著骰子正要開獎,一群人擠著探頭探腦地看,手裡捏著票,嘴巴里喊著自己已經買過的數字。

  四個骰子開完,買了票的人一看手裡的票據,多半失望,小半歡喜,有個人似乎後知後覺自己中了錢,舉著票子高聲歡呼著,他身旁的人都擠著要看。

  殷紅豆正看著這邊,門口忽然鬧起來了,幾個武館的護院將鬧的人拎出去,一點兒沒影響到賭坊內的秩序和生意。

  傅慎時問汪先生:「那是怎麼回事?」

  汪先生無奈地笑道:「姑娘說不許十六歲以下的人入坊,門外便寫上了這一條規矩。方才那後生看著面嫩,就沒許他進來,他的同伴都說他只有十五歲,我便說得拿了戶籍文書來證明才行,他拿不出來,又偏要進來,坊里的人轟他好多回了。」

  殷紅豆語塞,這麼執著?

  汪先生繼續道:「那位是大理寺左寺丞的公子,從書院偷偷跑出來的,就他鬧得厲害,現在周圍的茶樓酒樓到處都在說這事兒。」

  傅慎時回憶了一下,這位大理寺左寺丞好像是個十分嚴格的人,怎麼教出來的兒子連規矩都不懂?

  他道:「既然如此,派人去大理寺左寺丞家傳個信兒,叫他好好管教他。」

  這小公子因為年紀小進不來賭坊就已經是一樁趣聞了,要是再被他爹揍一頓,就更有趣了。

  汪先生忍不住笑了,轉身下樓吩咐人去辦。

  傅慎時又進了雅間,殷紅豆跟在他身側,問道:「六爺可想好用什麼身份了嗎?」

  真身份不能用,假身份很容易被人戳穿,不如神神秘秘什麼都不透露出來,反倒安全,也不容易受他們怠慢。

  他道:「隨便取個他們沒聽說過的名字就是了。」

  殷紅豆笑眯眯道:「這些個貴公子怕是玩樂高手,哪一個有名的世家他們沒聽說過的?若撞了別家的姓氏,他們肯定要去四處查問,六爺要取個偏僻的姓名才好。」

  傅慎時挑眉看她:「你有主意?」

  她嘿嘿一笑,道:「奴婢本姓殷,叫殷紅豆,不如六爺叫殷綠豆,哈哈!」

  傅慎時睨她一眼。

  膽大到沒邊兒了,連他的玩笑也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