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燈瞎火的地方,殷紅豆同傅二獨處,她的心臟砰砰地跳著,臉上卻鎮定非常,她後退一步,行了個禮,道:「二爺安好。」
傅二披著羽緞,他生的也很風流俊朗,不過比傅慎時還差遠了,他笑看著殷紅豆,一步步地走向她,道:「幾月不見,你這丫頭出落得越發好了。」
殷紅豆原是二夫人潘氏的丫鬟,傅二是二房嫡長子,與殷紅豆算是舊相識。
不過舊相識,可不代表就有舊情。
殷紅豆定定地看著傅二,渾身警惕。
傅二上下掃視著殷紅豆,最後視線落在她微鼓的胸脯上,語氣下流道:「看來老六沒少調教你,除了教你讀書背詩,他平日裡還跟你做什麼?」
上次在莊子上,殷紅豆的表現可謂抓人眼球,傅二肖想她的皮囊已久,自莊子別後,便愈發想打她的主意。
傅二步步緊逼,笑道:「老六可有與你干那事兒?他不良於行,你且告訴爺,他男人的雄風如何?」
他某處緊繃,又道:「那小子到底嫩了些,你來我院裡,爺教你知道什麼是真男人。你放心,你只要肯從了爺,傅慎時能給你的,爺都能給你。」
果然為了那檔子事來的,卑鄙無恥骯髒下賤!
殷紅豆心裡將傅二罵了個遍,捏著拳故作淡定道:「二爺不是託了紫晴來說和嗎?怎麼您自己又親自來了?」
傅二一愣,隨即皺眉道:「紫晴?」
紫晴是是二夫人身邊的大丫鬟,他可少有使喚她的時候。
殷紅豆立刻明白過來,她反問道:「難道不是二爺?」
傅二反應很快,他眯眼瞧著殷紅豆,問她:「紫晴跟你說什麼了?」
殷紅豆心下明了,她可是個記仇的丫鬟,頓時在心裡捏了主意,挑眉道:「看來真不是二爺啊。」
「紫晴跟你說什麼了?」傅二聲音冷了幾分。
殷紅豆蹙著眉,一臉為難道:「紫晴說,二老爺也看中了奴婢,想要抬奴婢做妾侍,還說以後錦衣玉食少不了奴婢,二老爺可是您的父親,這可怎麼辦!」
傅二眯了眯眼,道:「紫晴敢來找你說這個?」
以二夫人的性格要是知道了,可不得剝了紫晴的皮!
殷紅豆點著頭道:「才將在夾道上跟奴婢說的,奴婢不想從,但是奴婢害怕……二爺要是真心想納了奴婢,總要先過了二老爺這一關吧!」
傅二勾唇笑道:「好,你放心,我自會收拾紫晴,可是紅豆,你是不是該先給爺一個好處?」
他抱著的手臂忽然鬆開,立刻要撲上去,殷紅豆大步跑開,傅二身量高,步子大,一下子就捉住了她的手腕,將她扯進懷裡,掐著她的下巴死死地瞪著她。
陌生而危險的男人氣息充盈著殷紅豆的鼻翼之間,她十分抗拒地扭動著身體,雙手胡亂地往他眼睛上撓,心裡恨不得一刀砍死傅二,傅二輕輕鬆鬆就擋開了她的雙手,講其固定在懷裡,他的纏繞在她身後的手,不安分地放在她的腰上。
殷紅豆確實掙扎不動了,她睜大眼睛對上傅二的目光,道:「二爺這樣的心思,我見多了。一時嘴上承諾,事後卻不兌現,二爺犯事了不得受一頓責罵,我可是要丟掉性命。二爺要能說服二老爺再談此事,否則二爺動我一根手指頭,我不光同二老爺說,我還要同六爺說!六爺是什麼性兒,二爺可是知道的!」
傅二試面色陡然冷了幾分,道:「你這賤丫頭敢威脅我?你是什麼下賤東西,傅六會為了你給我臉色看?」
殷紅豆戒備地看著他,冷笑道:「在莊子上的時候,二爺不是看得清清楚楚嗎?二爺若不怕,只管試試六爺和二老爺會不會放過你!」
兩人對視了一陣,傅二還是捨不得鬆開她,但放軟了語氣哄道:「爺喜歡你,你說怎麼樣就怎麼樣,過幾日我就去解決紫晴那邊的事兒,先讓我親一個。」
說著他的臉就低了下來,想親下去。
殷紅豆終於抽出了手,竟然一巴掌抽過去,腳上又踢又踹,歪著腦袋,沖傅二身後大喊一聲:「六爺,您來了!」她又繼續在傅二耳邊高聲道:「你再不放開我,你信不信六爺會打折你的手臂!一根根地掰斷你的手指頭!」
傅二腦袋一滯,並不信殷紅豆的鬼話,他陰測測地笑道:「想跟我玩把戲……」
「放開她。」傅慎時在傅二身後兩丈遠的距離處,聲音低沉陰冷如鬼魅,猛然灌進人的耳朵里,似要將人凍住。
傅二心下一沉,頭皮微微發緊,終於鬆開了殷紅豆,他扯了扯肩上歪掉的羽緞,整理了下領口,鎮定地轉過身,漫不經心地看向傅慎時。
秋風冽冽,從領口袖口灌入衣服,刮在皮膚上,冷得人骨頭髮疼。
殷紅豆立刻小跑過去,躲在傅慎時身後,低聲吸了吸鼻子,她眼睛忽然紅了。
見鬼了,她覺得自己肯定是腦子有包,竟然覺得傅六剛才的聲音好溫柔,她甚至在想,與其讓傅二抱,真不如讓傅慎時掐死她得了。
傅慎時好歹讓她死的比較有尊嚴。
不是她懦弱,在人人平等的社會遇到不公,她還能通過法律的手段保護自己,在這裡,不管發生什麼事,死的都是她。
傅二大步走向傅慎時,正要與他擦肩而過的時候,便聽得傅六道:「你是不是忘了什麼?」
傅二駐足看他,背著手道:「老六,不過一個丫鬟……」
「她是我的人。」傅慎時抬眼,目光森冷地看著看過去,打斷了傅二的話。
傅慎時少有用這種眼神直視一個人,傅二想起傅六出格的種種行為,心裡略有些發怵,也不想跟一個瘋子計較,哼了一聲,道:「知道了,二哥對不住你。」
傅慎時聲音冰冰冷冷地扔下一句話:「沒有下次。」
甬道上寒風凜冽,傅二走了。
傅慎時冷聲問道:「怎麼回事?」
殷紅豆滿臉委屈道:「還能是怎麼回事,當然是他欺負我!強迫我!但是奴婢寧死不屈,當然不會從了他個……」狗雜碎!
傅慎時捏起了拳頭,面色森然地吩咐時硯回去。
主僕三人一道回了重霄院。
到重霄院的時候,殷紅豆雙腿已經發軟,她徑直跟著傅慎時往亮著燭火的書房裡去,身上登時暖和了許多,似活過來一般,眼珠子動了動,她眨眼看向傅慎時,彎腰行禮,細聲道:「六爺。」
傅慎時已經脫掉了披風,搭在輪椅的扶手上,暖色的燭光下,他精緻的面容顯出幾分柔和,雙手擱在書桌上,不冷不淡道:「怎麼先走了?」
時硯推著傅慎時在園子裡方便之後,便在園子門口等著,等了半天不見人,才一道回來,半路上撞見了殷紅豆和傅二。
殷紅豆抿著唇,攤開手,硌得通紅的掌心躺著幾顆秦氏賞賜的銀錁子,低聲道:「夫人賞了幾個銀錁子,奴婢拿了就走了,不過沒找見六爺,以為六爺先走了,就自己回來了。」
傅慎時不再多說,指了指桌上,道:「今兒中秋,院子裡都打賞了東西,你下午回的晚,還沒賞你,自己挑吧。」
殷紅豆走上前去一看,桌上齊齊整整地擺著一隻毛筆、一個鼓鼓的荷包,還有一隻一點油鎏金簪子。
金子還是令人心動的,殷紅豆撿起金簪,眨著眼問道:「是純金的嗎?」
「銅鎏金。」
哦,中看不值錢的玩意。
殷紅豆默默放下簪子,打開荷包瞧了瞧,一袋子的碎銀子,她立刻笑道:「奴婢要這個。」
傅慎時緊握扶手,淡聲道:「今兒中秋,早些歇息吧。」
殷紅豆抓著一袋子碎銀子就走了,待她走後,傅慎時拿起雅致又精貴的斑竹管狼毫筆,盯著看了好半天。
不是要跟他學字嗎?
不識貨的死丫頭。
次日早晨,秋風怒號,狂掃落葉,殷紅豆清早起來,吩咐了丫鬟們去做事,親自端了粥到上房。
傅慎時已經穿好了衣裳,在房裡用了飯,便去了書房。
殷紅豆一道跟去的。
她要學寫毛筆字了。
其實她從前學過的,學的還湊活,後來丟了就沒再撿起來。
到了書房,傅慎時找了本字帖給殷紅豆,道:「先照著練,不懂就問。」
「……」
怎麼跟她以前的老師一樣。
殷紅豆坐在凳子上,跟傅慎時挨得很近,不過傅六靠坐在輪椅看書,兩人並無任何接觸。
她翻開字帖,手上的毛筆舔了墨,寫了一個「一」,她寫完了一頁紙,傅慎時便要拿去看。
看了半天,傅慎時鎖眉沒有說話,只將紙放到了一旁,道:「再練。」
殷紅豆練習了一上午,總算將橫豎撇拉給寫整齊了。
就這一上午,她累的頭暈眼花,中午吃飯都多吃了一碗。
下午的時候,殷紅豆又上工了,熟悉了基本筆畫,傅慎時便讓她開始寫字兒。
他翻開一頁,道:「這一頁從哪個字開始都行。」
殷紅豆扭頭看著傅慎時,神色認真道:「那奴婢想學六爺的姓氏,行嗎?」
傅慎時微微側頭,斜她一眼,頓了頓才道:「自己翻找吧。」
殷紅豆照著字帖練習,她每一個筆畫學的都還不錯,但不知道為什麼,幾個比劃拼起來吧……它就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了。
怎麼寫都寫不好看,不是左邊太短,就是右邊太寬,又胖又丑。
殷紅豆自己都看不下去了,更遑論精通書法的傅慎時看到「傅」字的時候,簡直不忍直視。
寫了五張紙,殷紅豆還沒寫出一個像樣子的傅字,她乍然想起那天晚上做的夢,她寫不好「傅」字,傅慎時將她脖子扭成了一股麻繩。
殷紅豆的手越來越抖,字也越寫越丑。
空氣越來越靜。
傅慎時撂下手裡的書,盯著她瞧了好一會兒,又看了一眼紙上的字,冷聲道:「怎麼就是寫不好?」
看,果然應驗了吧!
殷紅豆擱下筆,賠笑道:「六爺別惱,奴婢寫的好,不過奴婢不慣用毛筆,用炭筆寫的好一些。」
傅慎時遲疑了一下,吩咐道:「去弄炭筆來試試。」
殷紅豆很快便叫人燒了柳條的細枝,她終於可以用熟悉的握筆姿勢書寫,一個娟秀的「傅」字躍然紙上。
傅慎時指了一首《浣溪沙》叫她抄寫。
殷紅豆不習慣豎著謄寫,一筆一划慢慢地寫完,書房裡靜謐得只剩下沙沙聲。
傅慎時看著她的側顏,小丫鬟生的花容月貌,極其認真低頭寫字之時,身上透出一股韌勁兒,就像她手裡的依依楊柳,在風裡飄搖卻不易折。她的桃花眼很好看,睫毛濃密,也不知是不是午睡才起來不久的緣故,眼邊泛著淡淡的紅,眼尾似拖著一絲嬌媚。
抄完了詞,殷紅豆抬眸道:「六爺,奴婢能寫好,不過不習慣而已。」
彆扭她的脖子!
傅慎時挪開了視線,低頭去揭桌上的紙,端詳了片刻,字倒是方方正正帶著女兒家的秀氣,他半晌才道:「……沒什麼骨氣。」
這是說她的字兒沒氣節。
殷紅豆悄悄翻個白眼,命都快沒了,要骨氣有屁用!
傅慎時又問她:「跟誰學的?」
「在廚房做事的時候,沒事兒在地上比劃兩下,倒是比毛筆用的順手些。」
傅慎時懶懶道:「炭筆倒也可用,也不易擦除,不過毛筆還是要學,炭筆上不得台面。」
殷紅豆大喜,道:「奴婢明白!」
正說著,廖媽媽來了,中秋節她回去過了節,忙著家裡的小子親事,今兒下午才得空進來看看。
廖媽媽笑著走進來說:「六爺,過兩日府里要辦賞菊宴。」她臉上笑色愈深,顯出酒窩,道:「方小娘子也要來,這倒好了,您能同小娘子說上話了。」
傅慎時神色淡漠道:「哦。」
廖媽媽又囑咐殷紅豆道:「你也跟去,院子裡交給翠微看著便是。」
「那必須的!」殷紅豆忙不迭應了,她巴不得早些跟方素月打好關係,方便早些出府,省得再受傅二的騷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