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年男人捧著茶盞,一口一口抿著,心裡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他們所說的話好像天衣無縫,可太湊巧了。
他細細打量著他們二人,仔細回憶著他們方才說辭。
沒有一絲破綻。
可他的直覺告訴他,有問題。
徐望月握著裴長意的手,微微用力,心越跳越快。她只是裝得鎮定,心中還是有一絲慌亂。
裴長意感受到她的緊張,摟住了她纖細的腰身,掌心緩緩傳來的溫度讓她安心了不少。
自今夜過來,徐望月就一直神經緊繃著,此刻更覺得有些疲憊。
聞著桌上點心的香氣,也不知怎麼,有點想吐。
她一手扶著桌邊,一手捂住了嘴,帷帽輕紗被吹起了一角。
那中年男人始終盯著她,驚鴻一瞥,讓他蹙起了眉頭。
他只瞧到了半張臉,看得還不真切。
臻首峨眉,目若秋水,漂亮得好像一尊小玉觀音。
他沒有見過徐瑤夜,可一直聽說徐家大姑娘是汴京城第一才女。
他很清楚,名門貴女之中,能被人誇才情好的,便不可能有如此美貌。
如果她不是徐瑤夜……
中年男人眉眼間閃過一抹厲色,眼底閃過一抹殺意。
他蹙緊了眉頭,輕輕揮了揮手,招來一個護衛,輕聲在他耳旁不知說了什麼。
藏在帷帽之下,徐望月原本平靜如水的眼神里隱隱露出了一絲慌亂,臉上的笑容斂去,眼睫輕顫。
裴長意握緊了徐望月的手,手指在她的掌心裡細細寫下了幾個字。他指尖冰涼,在她溫熱的掌心裡一筆一畫地寫著。
徐望月不合時宜地想起從前,裴長意也在她手心寫過字,也是這種酥酥麻麻的感覺。
好像有螞蟻在她心口爬,一時她的心口除了慌亂,還多了一絲悸動。
她凝神,細細感受著手心傳來的感覺,裴長意在她手心裡寫下了兩個字:「殺心」。
他一貫清冷的神色變得有些凝重,徐望月垂在身側的時候稍稍收緊,越發緊張起來。
她下意識稍稍側頭看見窗外,茶樓被一層濃厚的夜色籠罩,仿佛一隻巨獸張開它幽暗的巨口,要將一切吞噬。
今夜月色稀薄,偶爾透過雲層照進茶樓內,燭火搖曳,光影交錯。
角落裡,灑下淡淡的陰影,徐望月心怦怦直跳,她感受到身旁多了很多人。
四周高大的樹木在夜風中搖曳,枝葉間偶爾閃過一抹抹幽暗的身影。
那些殺手穿著夜行衣,與月色融為一體,只有兩隻寒光閃爍的眼睛暴露他們的位置。
徐望月心口一滯,她不知道是什麼讓那中年男人起了殺心。
明明裴長意將一切都安排妥當了,為何二伯父不能來,一切解釋都合情合理。
難道是自己出了問題?
徐望月神色有異,她裝長姐一向很像,連裴長意都看不出他們之間的區別,為什麼這中年男人能看得出來?
空氣中瀰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緊張感,徐望月連呼吸都變得有些沉重。
她低頭看了一眼桌上的茶水,難道這茶水裡也有問題?
看著那杯紅棗桂圓茶,徐望月後背的汗不斷滲出,濡濕了裡衣。
對,她和長姐之間最大的區別是她沒有懷孕。
或許是她扮演孕婦,出了紕漏……
徐望月心口一沉,感受到茶樓內外似乎都安靜下來,或許那些普通的客人已經被殺手們趕走了。
她仔細盤算著,對方不知道有多少殺手,看到中年男人面露凶色,帶來的人不會少。
他們只有裴長意,裴鈺和顧懷風三個,黑騎護衛大半都被他們留在徐府,就算帶了人來,也是寥寥無幾。
看來今日,真的是要死在此處了……
徐望月緩緩抬頭,隔著輕紗,對上裴長意漆黑深邃的眼眸。
不愧是裴長意,到了這種時候,他還是這般鎮定自若,絲毫沒有慌亂之色。
聽見外面的腳步聲不斷逼近,裴長意心中亦是計算過。
以他們三人之力,想要殺出重圍並不難。可要護住徐望月,不驚動胎兒就不容易了。
他抬頭,看向那中年男人,神色泰然自若:「既然先生對我夫人的身份存疑,你大可請人,過來查驗她到底是不是徐家的大姑娘?」
那中年男人一聲不吭,嘴角微微牽起,冷哼一聲。
如果他認識徐家大姑娘,早就讓眼前女子摘了帷帽,一辨真假了。
裴長意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不疾不緩地說道:「汴京城人盡皆知,我夫人懷了身孕。你想一辨真偽,找個大夫就一清二楚了。」
聽到裴長意這麼說,徐望月臉上的表情僵了一下,目光里滿是恐懼,還好她躲在帷帽之下,那中年男人看不見她的表情。
裴長意莫不是瘋了……
她沒有懷孕,只要有大夫一搭脈,不就會被發現了?
她手心微顫,感受到裴長意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
他讓自己別慌。
徐望月安心了幾分,不錯,他可是裴長意,定是將一切都計算到了。
一定是早就準備好了大夫……
徐望月心中這念頭剛閃過,就聽裴長意在一旁說道:「先生一定有信得過的大夫,只管請你的大夫過來瞧瞧,便知真假。」
聽到裴長意這一句,中年男人眸光一亮,不錯,就算他安排的再天衣無縫,不知從哪帶了個女子過來。
這女子看來身材纖細,也不可能剛巧就懷著孩子吧?
請一個自己信得過的大夫過來,若是驗出她有孕,那她定是徐家大姑娘徐瑤夜。
中年男人點了點頭:「也好,我家的大夫醫術高明,正好為裴夫人請個平安脈。」
聽他說出每一個字,徐望月心口便砰砰一跳,她下意識轉過頭去望向裴長意。
他沒有看著自己,嘴角掛著淺淺笑意,似乎一點也不緊張。
徐望月越發慌亂,難道裴長意把這個大夫也提前收買了?
不可能。
就算裴長意手可通天,提前預判會有此情此景,也不可能提前料到他去請什麼大夫來吧……
軍需案牽連甚廣,這個中年男人身後的主子定是厲害的大人物。這樣的人信得過的大夫,哪有這麼好收買。
徐望月心口一點一點沉了下去,腦子裡胡思亂想,見一個黑衣護衛將大夫請了進來。
她低垂了眉眼,連那大夫的眼神都不敢看。
裴長意端坐在一旁,側了側身子,給大夫讓了位置。
這大夫十分講究,用的是懸絲診脈。
纖細的絲線綁在她的手腕,好像一隻手緊緊扼住她的喉嚨,掐得她無法呼吸。
徐望月發不出絲毫聲音,眼睜睜看著那大夫的神情。
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完蛋了,今日就要死在這裡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那大夫凝神為她把脈,一聲不吭。
徐望月抱著必死的心思,倒也沒有那麼怕了,偷偷抬頭看著大夫。
見他神色自然,一邊把脈,一邊微微頷首點頭。
徐望月心口一跳,怎麼會呢……
這麼厲害的大夫,有沒有身孕,他一;搭脈就該知道。
為何到現在都沒有說出來呢?
一道靈光閃過,徐望月垂在身側的手指收緊,想到裴長意絲毫不緊張,泰然自若的模樣。
該不會,她真的有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