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文學館裡找了個靠窗光線好的位置落座。閱讀
盛恬拿的是一本清末文籍刻本,雖然不是孤本,但僅存的幾本都收藏在S大的圖書館裡,別處沒有。
明亮的日光通過玻璃窗折射進來,她就在這光影中翻開泛黃的紙張,垂眸觀閱。
濃密且微翹的睫毛在眼下投了一片陰影,偶爾隨著翻頁輕輕顫動,像一片欲要展翅而飛的羽翼,牽動著人心也跟著顫抖。
暖光下的皮膚剔透光滑,灑在細短的絨毛上,細碎閃光……
只見她輕輕轉動脖子,指尖捻著書角翻過去一頁,目光落在了新的一頁文字上。
桑銜枝便將目光收回,低頭翻開了他拿來的書。
其實盛恬並沒有看上去那樣心如靜水,她還沒從剛剛那場靠近中反應過來。
她聽見對面書頁聲響起,掀開眼皮看過去,就看到封面上英譯過來的中文書名《無聲告白》,思緒一下退回到十分鐘之前——
當時她正打算往後退一步看書架上面的書籍,餘光瞥見有陰影靠過來,動作一頓,側了個身……
還沒看清楚情況,卻已經嗅到了淡淡的木質香,入目是桑銜枝外套的第二顆扣子,陌生但不具攻擊性的男性氣息悄然環繞上來,占據了她的周遭。
盛恬心頭一動,錯愕抬眸,「你……」
話音沒落,卻見寬厚的胸口靠得更近,兩人相隔不過幾公分。
頓時,她像只被侵占了領地的貓,渾身都豎起了寒毛,下意識往後仰了仰,放大的瞳孔不安晃動。
只見桑銜枝抬起右手,傾身伸向她頭頂……
那雙褐色的杏仁眼眸睜得老大,呼吸一滯,緊接著耳邊傳來動靜,那近乎碰到鼻尖的胸膛隨之退開,壓低點嗓音在耳邊響起:
「出差之前聽病人提過這本書,還沒時間去找來看,沒想到在這裡看到了。」
盛恬循聲望去,就看到了他手上的書——原來他是要拿書啊。
可即便兩人已經拉開了距離,她還是心悸,鼻尖似乎沾染了他方才靠近時胸口的燙意,那股似有若無的木質香也仍舊縈繞在周身。
她整個人不由地僵在了原地。
桑銜枝見她沒反應,看了過去,然後蹙起眉頭急切詢問:
「怎麼了?臉突然這麼紅?有哪裡不舒服嗎?」
盛恬聞聲戰慄了一下,眨了眨眼搖頭否認,「咳,沒事。」
然後逃也似的離開了這滾燙馨香的方寸之地,才得以平復喘息。
而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桑銜枝的目光追著她離開的身影,指腹摩挲著手上的書脊,若有所思。
午後的時光恬靜而愜意。
盛恬回過神,默不作聲地斂眸,重新將注意力放在了跟前翻開的書頁上。
直到教學樓的鈴聲響起,盛恬才恍然從書中抬起頭,恰巧與桑銜枝投來的目光相碰,微微一頓,不約而同地彎起眉眼。
桑銜枝抬了一下手腕,指了指表,盛恬意會,去看手機鎖屏。
沒想到他們已經在圖書館待了一個多小時,於是合上書,沖他點點頭。
兩人便起身,將各自的書都放回原位,走出文學館的時候,發現一樓大堂原本空蕩蕩的觀閱區已經坐滿了學生。
出圖書館之前兩人碰到給他們行方便的老師,盛恬跟著桑銜枝道了謝,那老師笑著擺擺手。
人挺好的,盛恬心想,就是道別的時候看她的眼神有點怪怪的,具體哪裡怪她也說不上來,就是……有點欣慰?
不過萍水相逢,她也沒必要太深究。
兩人一起走下階梯,桑銜枝出聲問她:
「需要我跟付驍逸拿校園卡幫你借那本書嗎?」
盛恬「啊」了一聲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笑著回答:
「不用,已經看了大半,留點念想挺好的,以後有機會再來。」
她雖然很喜歡這些古典書籍,但沒有到痴迷的程度,而且借了之後看完要寄回來,她也擔心快遞運輸途中會出什麼意外,要是有破損,她得內疚死。
桑銜枝也沒堅持,點點頭,「好,有空再來。」
盛恬聽著這話,嘴角不自覺上揚。
是她的錯覺嗎?
她覺得桑醫生這話的言外之意是——有空再帶她來。
「去教學樓看一看?」
「聽導遊的。」
桑銜枝笑著點頭,然後帶她穿過紫荊花校道,走入另外一條小道,小道兩旁各有一個蓮花湖,一大一小。
因為是冬季,荷花池顯得有些寂寥,但湖水清澈見底,能看見紅白錦鯉在湖中擺尾遊動。
桑銜枝見她看著湖裡的自由自在的魚,對她說:
「到了5、6月,這兩個湖會開滿了蓮花,還挺好看的。」
盛恬能想像那樣的盛景,與其遺憾,「可惜了,我沒有眼福。」
桑銜枝看著她的側顏,心想,如果你想看,我們可以夏天再來一次。
然而還是沒有說出口,而是挑了件在校期間的趣事說:
「有一年開了並蒂蓮,上了本地社會新聞,許多學生都跑來這裡扔硬幣。」
盛恬挑偏頭眉問他:「祈求不掛科嗎?」
桑銜枝點頭肯定了她的猜測,「後來學校就不准了。」
「嗯,確實不大好。」說完盛恬忍不住笑了。
果然是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大學,即便S大是世界排名前茅的名校,在讀學子們也會有同樣的掛科煩惱。
上課鈴已經打過了,此時教學樓很安靜,只有偶爾幾個遲到的學生急匆匆趕來,再滿頭大汗地找教室。
盛恬看著他們就想起自己大學的時候,偶爾也會因為兼職遲到,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去上課。
「桑醫生以前也在這裡上課嗎?」她問身旁的男人。
桑銜枝:「嗯,我們的專業課大都在5樓,A棟。」
這裡就是A棟,盛恬下意識地抬眼看了5樓。
「研究生也是在S大讀的?」
聽付驍逸的意思,他們不只是大學同學,研究生也是同學,只是桑銜枝後來沒有繼續讀博。
「對,研究生的課就不在這邊上,在西區那邊的科研樓。」
說完桑銜枝頓了一下,問她:
「你呢,盛作家是哪個學校畢業的?」
盛恬怔了怔,不知是因為他的稱謂還是問題,表情有片刻空白,然後才淡淡道:「T大。」
T大在北方的一個城市,那裡的氣候與處於最南方的C城完全不一樣,她,為什麼會選擇那裡?
一個人跑去了那麼遠的地方,難怪他沒能找到。
桑銜枝喉頭滑了滑,壓下了心中的諸多問題,重新開口:
「要去體驗一下S大的課堂嗎?」
突然轉移的話題讓盛恬一愣,「啊?」
接著不由分手地拉著她的袖口,笑容俊朗地說: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