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場裡,觀眾們戀戀不捨地逗留了一會兒,漸漸散去。
大家一邊走,一邊熱烈地議論著。
毋庸置疑,今夜過後,行刑者這個名字和這場拳賽,將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成為地下世界的話題中心。這一戰別說放在天安市,就算是放在整個銀河共和國的地下世界也堪稱奇蹟和經典。
而除了八卦之外,更重要也更和大家息息相關的就是隨之而來的勢力格局變化。
黑魔的死,足以讓四海會的名聲威望遭受重創。而此消彼長,龍興會和五聯幫的聲望簡直一時無兩。就在這散場的短短時間內,人們的交談議論中,已經多了一絲對陳三爺和五聯幫的敬畏。
「陳三爺這手玩得可真是漂亮啊。」
「那可不!人陳三爺是什麼級別?平時也就看著你四海會蹦躂不吭聲。真要認真……嘿,今天這一耳光可舒服了?」
「這才叫深不可測!四海會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聽著眾人的議論聲,等到人都散得差不多了,虞娜站起身來道:「走吧。你們先去車上等我。」
衛超沉默了一下,雖然知道以自己的權限根本沒資格問,但還是忍不住問道:「你決定怎麼做?」
「人是必須帶回去的,」虞娜看了他和老莫一眼,回答道,「放心好了,我不會殺他。而且,我現在懷疑他的破壁者等級不止C級,很可能已經達到B級了。」
衛超和老莫對視一眼,放下心來。
以他們對虞娜的了解,既然她答應,那就不會是隨口敷衍。這意味著,夏北的生命安全至少是有保證的,對祁峰也能有個交代。
而除此之外,兩人都有些竊喜。
誰也沒想到夏北竟然可能是B級破壁者。之前虞娜把他從D級提升到C級,已經夠讓人驚喜了。可若是B級的話,那身為發現者的他們,這次立下的功勞可不小。
老莫斟酌了一下,對虞娜道:「如果你要帶他走,那龍虎風馳的問題你要先擺平。不然的話,出了事後果不堪設想。」
虞娜皺了皺眉頭。老莫的話雖然聽起來有些刺耳,但即便是她也不得不承認很有道理。
虞娜是親眼見到夏北如何走進生死籠,又如何殺死黑魔的。因此,她比所有人都清楚這小子有多狠,同時也比所有人都清楚這小子在乎的是什麼。
如果自己把人抓走了,而恰在這個時候,龍虎風馳的那幫小混混出了什麼事,以這小子的性格,恐怕立刻就會站到啟明軍團的對立面上。到那時候,他會幹出什麼事來,誰也不知道。
「我知道。」虞娜點頭答應了。
她一邊將一份報告通過手腕上的微型光腦傳遞給總部,一邊把目光投向幾個貴賓包廂,眼中寒光一閃。
…………
「老三,幹得漂亮!」
五聯幫的包廂里,一派喜氣。
「這回老子倒要看看,胡安還怎麼囂張!」老四朱玄幫的幫主洪道武哈哈大笑,「聽說這傢伙走的時候,臉都青了。」
「對了,老三,」雷德海點燃一支雪茄,問道:「十一區你準備怎麼辦?」
「我已經給了龍虎風馳了。」陳三福一擺手道,「那破地方,我拿來幹什麼?」
「給龍虎風馳?」李力夫皺眉道,「他們本來就沒什麼實力,如今老大又死了,剩下這些殘兵敗將能守住十一區?」
「我幫他們守!」李三福大手一揮,滿不在乎地道,「不過就是出點人,放幾句話的事情。現在都知道四海會把十一區輸給我龍興會了。我就不信誰不睜眼,敢去踩老子龍興會的場子!」
四人對視一眼,都有些詫異。
陳三福為人雖說還算仗義,但可不是什麼喜歡發善心的傢伙。這次主動替龍虎風馳出頭不說,最後還把十一區還給龍虎風馳,甚至出人出力幫他們守地盤。
雷德海眼中精光一閃,問道:「那個拳手,是龍虎風馳的?!」
陳三福嘿嘿一笑。
眾人瞬間明白了,不禁紛紛沖陳三福豎了個大拇指。
白痴都知道,這種級數的拳手,無論如何都是要籠絡住的。如果這拳手是龍虎風馳的,那陳三福這樣做就說得通了。
一個十一區從價值來說,往死里禍害倒也能賺些錢。但五聯幫各有地盤,要錢哪裡不能賺?因此對於他們來說,一個頂級拳手的價值遠比一個街區更大。
別說一個街區,就算十個街區也比不上!
而陳三福把這個街區給龍虎風馳,既成全了仗義的名聲,豎立了在一幫小幫會中的威望,又噁心了四海會,更讓龍虎風馳得以持續下去並對他感激涕零,從而籠絡住這個拳手。
這是一箭三雕啊。
正說著,忽然有人推門走了進來。
五人正談笑風生,見有人不敲門就敢進來,頓時皺起了眉頭。可還沒等他們發火,已然看清來人,齊刷刷地沉默了下來。
進門的是銀狐和一個中年人。
「顧先生,」雷德海當先站起身來,皮笑肉不笑地招呼,「沒想到您今天也這麼有閒心來玩。」
中年人名叫顧俊松,正是銀狐的主子,天安市地下世界的三個大老闆之一。
「倒是熱鬧。」顧俊松笑眯眯地沖眾人打了個招呼,對陳三福道,「三爺,我想找您問個事兒。」
「顧先生客氣,您說。」陳三福打了個哈哈,笑容滿面,眼中卻閃過一絲惱怒之色。
他用腳趾頭都能猜到顧俊松想問什麼。
「這個行刑者,應該不是三爺的人吧?」顧俊松笑道,「我剛剛找人打聽了一下,聽說是主動找到三爺你那去的……實話說吧,我手底下正好缺這麼一個人,所以過來拜訪三爺。一來,是找三爺打聽一下這個人,二來也跟三爺先打一聲招呼。畢竟,若是撞到一起,就不怎麼好看了。」
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冷。
雷德海等人臉色陰沉,默不作聲。
雖然知道顧俊松為什麼而來,可他們還是沒想到,對方一開口,竟然如此不給面子。
按地下世界的規矩來說,行刑者既然已經幫陳三福打過拳賽了,那麼大家就會默認他是陳三福的人。不管兩人是什麼關係,有什麼交易,只要行刑者不公開發話或主動找上門,其他人都不能主動介入。
畢竟,那種做法無異於公開撬牆角了,是很犯忌諱的。
而身為天安市的三位大老闆之一,顧俊松要獲得情報,了解陳三福和行刑者之間的關係,並不是什麼難事。可見獵心喜也就罷了,這麼公開找上門就不怎麼地道了。
找陳三福問情況是怎麼回事?
合著還要讓陳三福幫著你挖自己的牆角!
如果說這已經夠咄咄逼人的話,那麼,最後一句什麼撞在一起不好看,則直接就是威脅和羞辱了。
可偏偏,心頭怒火再盛,他們也只能強自忍耐。
天安市的地下世界一共有三位大老闆。分別是顧俊松,龍景和戴文渠。這三人手中掌控著盤根錯節的地上和地下勢力,手眼通天,隨便哪一個跺跺腳,都能讓地下世界震三震。
而五聯幫背後的大老闆就是龍景。
按理來說,顧俊松再厲害也踩不到龍景這邊陣營里來,更何況,在三大勢力格局中,他這位大老闆是最弱的一個。倒回去幾年,別說見著龍景要一臉恭敬親熱地叫聲龍兄。就算是見著雷德海等人也是笑臉盈盈,平易近人。
可偏偏,時局變化,幾年前龍景和戴文渠兩派爆發衝突打了起來。
這一打就是足足三年。尤其是最近一段時間,交鋒已日趨白熱化,幾乎每隔三五天就要死人。而且死的都是兩個大老闆身邊的重要人物。不是商界富豪,就是政閣要員,還有的是地下城的大統領。
其中不少人的身份地位,都比他們這幾個小老闆還高。
而隨之而來的,自然就是兩大陣營實力的急劇萎縮。反倒是坐山觀虎鬥的顧俊松漸漸坐大,成了龍景和戴文渠都只能爭相拉攏,而不能得罪的那個砝碼。
龍景和戴文渠都不是傻子,都知道顧俊松此人是個笑面虎。可雙方的仇結得實在太大,已經到了騎虎難下不死不休的地步。在這種情況下,五聯幫怎麼敢因為一個拳手,而為龍景招惹上顧俊松這樣的敵人?
沉默片刻,陳三福強顏一笑道:「既然顧先生看上了,我還有什麼話說。這個人也是鱷魚介紹給我的,聽說是龍虎風馳的人。具體叫什麼名字,從哪兒來,我就不清楚了。」
「龍虎風馳?」顧俊松若有所思,失笑道,「難怪。」
說著,他沖陳三福等人擺擺手:「我去更衣室找他聊聊,就不打擾各位了。一會兒我讓人送一瓶好酒過來,各位一定要給我這個面子。」
顧俊松離開了。銀狐跟在他身後,沖五人笑眯眯地點點頭,神情輕蔑而隱帶威脅。
目送顧俊松和銀狐出門,五人面色鐵青。對方說是送酒,可他們都知道,這是要讓他們在這裡呆著,別壞他的好事。
聽到腳步聲去遠,陳三福怒火難抑,罵道:「狗雜種!」
「媽的,」雷德海道,「這王八蛋現在是算死了我們不敢得罪他,吃相太他媽難看了。」
「那個行刑者……」李力夫把目光投向陳三福。
陳三福黑著臉道:「我也不知道。不過,一個大老闆拉攏,恐怕換誰也不會拒絕。龍虎風馳靠上這棵大樹,豈不是一步登天?其實,我還準備籠絡住這幫小子,推薦給龍老闆的。」
聞言,眾人都是一陣泄氣。
可便在這時候,忽然,只聽外面走道上傳來一陣嘈雜喧囂。
有呵斥聲,有拳腳碰撞聲,有慘叫聲,有腳步聲……五人駭然地對視一眼,衝到門口探頭查看,卻見原本已經離去的顧俊松和銀狐一臉蒼白,滿頭大汗地在一個年輕女孩的進逼下退了回來。
而走道遠處,已經橫七豎八地躺了十幾個保鏢。
雷德海等人臉色大變。
他們做夢也想不到陡然間出現如此變故——居然有人膽敢向顧俊松下手。
而更糟糕的是,她明明是衝著顧俊松來的,可卻連面罩也沒一個。就這麼把臉露在外面。以至於自己這些人,一個不小心就成了目擊者,被卷了進來。
這麼一想,大家心都涼了。
這裡是頂級貴賓區,除了顧俊松這樣的大老闆之外,他們的手下都只能在外面等候。而這個女人能進來,能在瞬息之間擊倒顧俊松身邊的十幾個頂級護衛,要捏死自己這些人,豈不是跟殺雞一樣容易?
這時候再想關門裝不知道,顯然已經完了。
轉眼間,銀狐和顧俊松就已經退到了包廂門口。
女孩停下了腳步。
「你是誰?」銀狐雖然擋在顧俊松身前,但那戰戰兢兢,面無血色的模樣,已經全然沒有了之前作為拳賽仲裁者的威風,甚至連聲音也在發抖,「你想幹什麼?」
「放心,我不是來殺人的。」女孩摸出一張卡片,遞給顧俊松,「接著。」
顧俊松咬牙撥開渾身發抖的銀狐,接過卡片定睛一看,瞳孔瞬間收縮——卡片上印著一幅畫。群山之外,隱約可見一座無可匹敵的高絕孤峰。
一個名字驟然跳進腦海,顧俊松就連呼吸都幾乎停止了。
「行刑者不是你們能碰的,」女孩的目光,從陳三福等人的臉上掃過,「包括龍虎風馳的人在內。如果我聽說他們少半根毫毛,那你們就等死吧。」
說著,她拍了拍顧俊松的臉,手重得就跟打耳光一般。拍一下問一個字:「明……白……麼?」
雷德海等人呆呆地看著女人的手,全都懵了。
那可是大老闆啊!
今晚的拳賽,整個黑拳場上千人,就只有他有資格占據唯一的特級包廂。只要他一句話,拳場裡的任何一個人都會被輕易地決定生死。就連天安市的市長以及政閣高層,輕易也不敢招惹他。
可如今,他卻被一個女人如同拍孫子一般拍著臉。
而更讓他們震驚的是,就在顧俊松的臉被拍得又紅又腫的時候,他卻沒有半點脾氣,只恭恭敬敬地點頭哈腰:「明白,明白!」
「明白就好!」女孩淡淡地轉身離去,「把你們手下的人也管好一點,千萬別出什麼意外。」
「不會,不會!」顧俊松飛快地道。
直到女孩的身影消失,他才直起身來,臉色鐵青地看了雷德海等人一眼,和銀狐一同倉惶離去。
連不許傳出去的警告和一句場面話都沒留。
五個人呆呆地站在門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一時如在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