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無名落下，單拳拄地，慢慢站起身，目光越發明亮如炬。
「師傅，我明白了。您且再看！」
虛空在震盪，雪地在顫抖，雪花在粉碎，以他為中心的一丈方圓似乎形成了一個肉眼可見的真空。
嬴無名提起拳頭，卻如提起萬鈞重物，一拳相隔百丈緩慢轟出。
然而下一刻，軒轅不勝面前竟然呈現出一座小山般的拳頭虛影。
軒轅單手呈爪，卻將這拳頭按在了面前三尺。
「未入道而先成域，不錯。但這不夠，收斂！」
隨著他低沉的話語，五指猛然收攏，巨大拳影居然被轟然捏碎。
「看好！」
軒轅平直一拳退出，無聲無息，簡單樸拙，卻一拳轟碎了嬴無名的域，甚至崩開他防禦的拳頭，搗在他胸口。
嬴無名如遭雷擊，身形暴退十丈，雙腳在雪地上劃出兩道深深溝壑。
軒轅沒有追擊，過了幾個呼吸，嬴無名在重新站直了身體，嘴角居然帶著一絲血跡，然而氣勢卻越發高昂。
「謝師傅。」
話音未落，一道恐怖的氣浪沖天而起，渾厚而雄壯，嬴無名，第一次在一個人面前全力展示真元修為，令人震驚的是，這股氣不但帶著驚天的霸氣，同時似乎還有著莫名的蒼茫浩瀚之意，有種讓人頂禮膜拜的威嚴。
軒轅不勝點點頭：「身懷帝王氣，我果然沒看錯。不過，收起來吧，帝王不能敗。」
嬴無名沉思片刻，點點頭，氣依然，但那威嚴卻消失了。
嬴無名緩緩道：「我的玄功，名為完美世界。」
軒轅不勝道：「世上沒有完美。」
嬴無名點頭：「大道蒼茫，天亦有缺，的確沒有完美。但我想，儘量。」
軒轅不勝注視著他：「如同當年北疆，你說過你心中的世界，車同軌，書同文，錦衣華裳，豐衣足食，自由安樂……」
嬴無名道：「也是她的世界。」
軒轅不勝沉默片刻：「這個世界，很大，也很遠。」
嬴無名道：「我們儘量。」
軒轅不勝道：「所以，你心中的世界有多大，氣魄就有多大。」
「也需要力量對等。」
軒轅不勝點點頭：「那麼，展示給我看。」
下一刻，嬴無名長嘯一聲，風雲激盪，在他背後呈現出一個虛幻的空間，依稀可見一花一葉。
軒轅第一次露出異樣之色：「小世界……」
「這是我的，小宇宙！」
軒轅不勝深吸口氣，目光驟然變亮，「我也很認真。」
說話間，單手握拳，竟然主動出擊，一拳，如天星墜落……
……
「師傅……」
嬴無名坐在一塊石頭上，屈著一條腿，顯得很放鬆。
「您當真無法修行真元麼？」
軒轅不勝正在吃肉，一條碩大的不知什麼動物的大腿，焦黃流油。
「不能。」
嬴無名沉思片刻，從懷中取出一面鏡子：「這個東西，我叫做透骨鏡，可以內視人體，您是否看看問題出在哪裡。」
軒轅不勝頓了下，卻只是搖搖頭。
「我是主動放棄。」
「嗯？」嬴無名有點詫異。
「道有萬，終歸一，我選擇一條路走下去，足夠了。」
嬴無名神色微動，似乎在沉思：「萬道，歸一……」
軒轅不勝淡淡道：「正如這天下，也終將歸一，武道亦為人道，人道亦為天道，走好你自己的路，在路上，好好感悟。」
嬴無名沉思片刻，點點頭：「弟子謹記。」
他頓了下，認真看著軒轅：「您覺得，他的路在哪？」
軒轅靜默片刻，搖搖頭：「有些人的道，超脫於天人之外，不在這世界之中，我們走到那一步，才能看到。然則……
他目光微微眯起：「道終歸是道。小千世界存在，三千世界存在，大千世界亦存在，若大千世界，是這片天地，那麼三千世界，可看做五大域，小千世界可看做秘境，雖然各有法則，卻亦通法，而誰有知道，大千世界之上是否還有三千大世界？當你能夠跨過邊界，自然可以看得更遠。我輩修行，不正是為了跳出認知，破障前行。」
嬴無名目光明滅，「我還聽不太懂。」
「聽不懂，就先走，走好才有機會開悟，我……也同樣在路上。」
說罷，軒轅站起身，將那條大腿抗在肩頭，舉步離去。
嬴無名靜靜坐著，也不知過了多久，一片雪花盤懸著，落在面頰上，那點冰涼，讓他恢復清醒。
看著站在面前的女子，嬴無名跳下石頭，躬身施禮：「見過姑母。」
「姑母……」鳳雪凝視著他：「你接受了阿房。」
嬴無名點點頭，這正是他稱鳳雪為姑母的緣故。
鳳雪微微嘆口氣：「阿房，是個好孩子，只是很迷茫。」
嬴無名道：「我也一樣，不過，我們既然活著，終歸有一天會清醒。」
鳳雪點點頭，露出一絲欣慰：「一起走下去，人生孤獨，能尋到一個伴兒很不易。」
嬴無名認真的頷首：「是。」
鳳雪打量著他，「你的世界，看似純粹，實則不純，或許武道上，你無法超越他。」
嬴無名想了想：「師傅說的對，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道，實現自我就夠了。」
鳳雪微微一笑：「好，能有這種認知，倒是未必了。說到底，他的道又太純粹，可太純粹，便也缺少煉心啊。無名，你之心，在天下，武道本就是心路，修行吧，十年之後，我想看你們再戰。」
嬴無名緩緩道：「然而現在，我要戰雪暗天，請見諒。」
鳳雪輕笑一聲：「人各有志，都為了實現自我，這不是我能左右，也不是我該去管的，所以你也不需要問。」
嬴無名有些感激：「謝過姑母。」
鳳雪的目光與初見之時不同，充滿溫柔和慈和，但其中也似乎隱藏著一絲留戀。
「無名，今日謝謝你認下這個師傅，他在這世上，太孤獨了……而我，也將離他而去。」
嬴無名一怔：「姑母……」
鳳雪搖搖頭：「我見到了不該見到的，不能再出世，好在姑母已經八十有餘，時光本就不多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這個兒子，唉，說起來很有趣，唯一放心不下的，居然是人間無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