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五章你們真粗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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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無坷和束休兩人並肩坐在一個高高的土坡上,看著前方逐漸升起的朝陽。

  在殺了晏青禾之後他們兩個並沒有回到圖伯都城,而是在這荒野外安安靜靜過了一夜。

  兩個人都年富力強,一夜不睡對於他們這樣體質的人來說沒有絲毫影響。

  黑夜對於年輕人來說並不漫長,有些時候他們還會覺得夜過於短暫。

  年輕人喜歡的黑夜和上了年紀的人不喜歡的黑夜是一個黑夜,喜歡與不喜歡全在還有沒有力氣瘋玩。

  兩個人聊了很多,互相告知彼此少年時候的喜與不喜。

  這個世上其實有許多並無陪伴成長的兄弟,有著各種各樣的緣故。

  其實很多時候,哪怕是常年生活在一起的兄弟二人也算不上有多少陪伴。

  這一個晚上兩人都說了不少話,他們都是講述者也是傾聽者。

  星與明月,亦在傾聽。

  伸了個懶腰起身,葉無坷看了一眼身邊那個鼓鼓囊囊的麻袋。

  「要不要分你些?」

  束休笑著搖頭:「這些東西我拿了也沒用處。」

  葉無坷道:「怎麼會沒用呢,拿去賣破爛也能賣個仨瓜倆棗。」

  束休道:「仨瓜倆棗你用處也比我用處大。」

  葉無坷笑著說道:「誰說咱家人不討人喜歡的。」

  束休被因為這句話而哈哈大笑起來。

  「你去忙你的大事。」

  束休道:「我先回一趟長安,如果有什麼事......」

  他把自己帶著的鹿皮囊摘下來遞給葉無坷:「這裡邊有些信號焰火,需要非官方助手的時候你可以把信號放出去。」

  「我交代了我的朋友們,讓他們在暗中多跟著你一些,若看到信號,他們就會主動與你聯絡。」

  葉無坷沒有拒絕,但他也給了束休一些東西。

  包括傷藥,解毒藥,以及廷尉府的聯絡信號。

  「行了,走吧。」

  束休看著葉無坷,眼神里有一種已成自然的大哥對小弟的愛護。

  「如果再遇到比較麻煩的事,尤其是可能涉及生死的大事。」

  束休說:「就如昨天殺晏青禾這樣是最好,能群毆的時候咱不必逞英雄單打獨鬥。」

  「逞英雄單打獨鬥甚至獨創龍潭虎穴這種事,那得是多孤獨的人才會做的選擇。」

  他的手抬起來,似乎是想在葉無坷肩膀上拍一拍。

  可是手都抬起來了,不知道為什麼又停在半空。

  葉無坷伸手拿著束休的手自己肩膀上放下:「還怕拍死我?」

  束休笑著嘆了口氣:「只是還有些許不習慣,以後會好的。」

  葉無坷道:「想說什麼就說。」

  束休說:「沒其他什麼特別想說的了,好好做自己。」

  葉無坷笑著點頭:「那我也交代你一句?」

  束休嗯了一聲。

  葉無坷道:「別做以前的自己。」

  束休神情稍稍恍惚,然後笑著點頭:「知道。」

  他在葉無坷肩膀上拍了一下,然後轉身掠走。

  葉無坷沒有急著離開,他又在土坡坐下。

  身邊是一個裝的滿滿的麻袋,在不遠處則有一具他們根本沒打算埋掉的屍體。

  也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還要在這多坐一會兒。

  他沒有去看那具屍體,也沒有去看已經遠去的人。

  他只是坐在那,安安靜靜的坐在那。

  就好像這一刻的這個土坡,這一陣清晨的風,這風吹起的不怎麼好聞的塵土的氣味。

  構成了葉無坷在人生此時的舒適區。

  自從離開無事村之後他好像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獨處過了。

  久遠到他自己都快忘了,他曾經度過的最多的時間就是獨處。

  對於這個世上的絕大部分人來說,或許尤其是對男人來說。

  獨處,都是短暫又安全又完全自我的舒適區。

  可人生啊,哪能一直都在這種只有自我的舒適區里待著?

  在這個土坡上坐了足足一個時辰,也不知道想了一些什麼的葉無坷終究還是要回去。

  可是看起來這少年在起身的那一刻,好像整個人都比過去要輕鬆了許多。

  背負著的,壓抑在心間的,終於還是解開了什麼。

  他拎起那個麻袋,朝著大寧的方向走去。

  一邊走一邊抬起手,手指在唇邊停下打了一個響亮的口哨。

  霸道彪悍的巨狼從遠處飛奔而來,明明那麼雄壯跑向葉無坷的時候卻好像一隻傻缺的狗。

  想到這個形容的葉無坷微微一怔。

  然後馬上搖頭,呸呸呸。

  是一隻傻缺狗,不是一隻傻缺的狗。

  巨狼奔跑到他身邊就開始圍著他轉,看樣子還想讓葉無坷把那麻袋打開讓它看看是什麼東西。

  「不是吃的!」

  葉無坷一邊走一邊說。

  那傻缺竟然不信。

  咬住麻袋示意葉無坷打開讓它看,當它發現確實沒有吃的立刻就嫌棄的走了。

  葉無坷道:「我喊你過來是讓你給我甩臉子的?」

  巨狼低著頭走回來,嘴裡嗚嗚的怎麼聽怎麼不乾不淨。

  騎上巨狼,葉無坷呼嘯而去。

  與此同時,大寧,出西蜀道即將進入京畿道的地方。

  一支人數在百十個左右的隊伍在鎮子裡停下,護衛安排好之後將馬車的車門打開。

  謝無章從馬車裡下來,往左右看了看這裡的環境。

  出長安去西蜀道的時候他走的也是這條路,也曾路過這裡。

  不過那時候他心急,並沒有在這個鎮子停留。

  按理說他回去應該更心急才對,畢竟他的兩個得力助手都已經趕回長安辦張湯的案子了。

  他身為左都御史當然要急著回去,急著看看他親手操辦的案子到底怎麼定性。

  其實......已經有消息傳回來,御史左台並沒有能為張湯定罪。

  非但沒能給張湯定罪,連他的得利手下鈞既為都成了廷尉府的階下囚。

  謝無章太了解廷尉府昭獄,落進昭獄的就沒有一個能撐住的人。

  哪怕鈞既為是御史左台有名的硬漢也一樣,在廷尉府里硬漢都能給折磨成一灘爛泥。

  而他的另一個得力助手侯參劍的身份也已經暴露,那是廷尉府的人。

  所以不管怎麼說謝無章都該急著回長安和陛下解釋,如果不急著回去那他應該急著跑路才對。

  又不急著回長安又不急著跑路,他的反應很多人都無法猜透。

  如果他是個清白的他就該馬上回去,如果他不是個清白的他就該馬上跑路。

  他一路上不緊不慢的回來,更像是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

  當然,也像是破罐子破摔把自己放棄了。

  下了車的謝無章似乎對路邊一家麵館很有興趣,他的習慣可是從來都不吃這種路邊小館。

  謝無章對食物要求的頗為嚴苛,出門都是沿途採買由手下人做飯。

  哪怕是急著趕往西蜀道的這一路上,他也沒有吃過任何一家外邊的餐館。

  就算是在長安之內,別人宴請他也格外挑剔。

  有人說他是怕死,因為左都御史這個位子實在是太得罪人。

  御史左台監察朝廷文武官員,得罪的都是在長安城裡做官的且還多數都是高官。

  手下人見謝無章往那小麵館走去,也都覺得奇怪。

  幾名律衛連忙上前,先進麵館檢查了一下環境。

  進了門之後發現麵館生意冷清,那老闆已經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謝無章進門之後就擺了擺手,示意手下人全都到外邊等著。

  左都御史這樣不尋常的舉動,讓律衛們感到意外和緊張。

  將老闆叫醒,謝無章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來。

  「這位大人......」

  老闆一看面前的是一位身穿紫袍的大人物,顯然嚇著了,眼神有些慌也有些飄。

  「您是......要吃飯?」

  謝無章微微點頭:「你最拿手什麼?」

  老闆回答:「各種面我都拿手,我是蜀中人,蜀中人最善做面。」

  謝無章嗯了一聲:「來碗豌雜。」

  老闆立刻應了一聲。

  謝無章似乎只是忽然想起來,那個傢伙說過蜀中的豌雜麵好吃。

  不多時,老闆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豌雜放在桌子上。

  「您趁熱拌一拌。」

  老闆提醒。

  謝無章拿起筷子不緊不慢的拌麵,然後抬頭看了老闆一眼:「是無色無味嗎?」

  老闆連忙說道:「面怎麼會無色無味呢?哪有人會喜歡吃無色無味的面。」

  謝無章笑了笑:「我說的是毒。」

  老闆也笑了:「大人說笑了,我又不知道你會進來吃麵,你的習慣是從來都不吃外邊東西......所以沒準備,這真的是一碗必然很好吃的豌雜,因為我真的是太會做面了。」

  謝無章居然對他的話沒有懷疑,夾了一口嘗嘗味道後點頭:「果然好吃,怪不得他念念不忘。」

  老闆:「大人說的他是誰?」

  謝無章:「一位以後可能不怎麼會見到的朋友。」

  老闆又笑了,他說:「大人說又笑了,大人以後怕是誰都不能見到了。」

  謝無章問:「你們在這個鎮子裡準備了多少人殺我?」

  老闆說:「準備了一個鎮子。」

  外邊忽然傳來喊殺聲,老闆聳了聳肩膀:「你看,我沒說謊。」

  片刻之後,兩名渾身是血的律衛從外邊跑進來,其中一個撲倒在地,另一個喊著大人快走。

  謝無章還在不緊不慢的吃麵,他似乎真的很喜歡這味道。

  「吃完再殺我?」

  他問。

  老闆說:「可以啊,我不急。」

  謝無章嗯了一聲就繼續吃麵。

  等到他把一碗加了肥腸和滷蛋的豌雜吃完,外邊的喊殺聲已經停了。

  護送他的百十人的隊伍,被屠戮殆盡。

  「貴妃真的是不容人。」

  謝無章放下筷子,語氣平和的說道:「其實我回到長安後,自有令人信服的說辭。」

  老闆說:「大人說的什麼貴妃我可沒聽到,這種話怎麼能亂聽呢,外邊的那群人可真的是不知道什麼貴妃,我知道但我也不能認不能聽。」

  他招了招手,外邊一大群刀客圍攏過來。

  老闆說:「大人還需要什麼嗎?」

  謝無章說:「需要你了解我。」

  老闆一愣。

  謝無章擦了擦嘴,把手帕放在桌子上。

  「有人告訴過你,我其實也是從通崍縣出來的人嗎?」

  老闆又一愣。

  「應該仔細查查的,做事真粗糙。」

  謝無章起身:「下輩子注意些。」

  小半個時辰之後,換了一身衣服的謝無章牽著一匹馬從鎮子裡出來。

  鎮子內,橫七豎八的倒著數不清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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