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二章小交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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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參劍斷喝一聲之後,立馬就感受到了來自廷尉府眾人視線的壓迫感。

  按理說,御史左台的地位其實略高於廷尉府,左都御史的官職是正二品,而張湯這個副都廷尉只是正三品。

  可實際上御史台的人這些年來就沒辦過一個什么正經案子,始終都是從廷尉府的牙縫裡撿口吃的似的。

  而上次因為葉無坷的事,御史右台幾乎被連鍋端了,牽連著左台的人在廷尉府面前也覺得低人一等。

  現在侯參劍這一聲斷喝,未必不是發泄情緒。

  可他終究不是個莽夫,喊了一嗓子之後就立刻下馬,一路小跑著到了張湯的馬車旁邊,俯身行禮:「下官左台行使侯參劍,見過國公。」

  他這話說的取巧,沒稱呼副都廷尉而是稱呼了一聲國公。

  張湯在馬車裡應了一聲:「侯行使攔下車馬是有公務?」

  侯參劍道:「左台奉旨調查......調查國公當年或有違紀的案子,下官追上來,只是想當面問國公幾句話。」

  這句話說的不管在用詞還是語氣上,他都沒敢有絲毫的生硬。

  可即便如此,他已經感受到四周廷尉的眼神越發不善。

  有廷尉已經把手放在刀柄上,似乎下一息就能出刀將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左台混帳剁了。

  對於御史台來說,之前葉無坷以廷尉身份將御史右台幾乎連根拔起是連帶著的羞辱,對於廷尉來說,區區一個行使就敢用這樣的方式阻攔副都廷尉回京車馬也是羞辱。

  「既是公務,便不請你上車來了。」

  張湯緩緩道:「我下車與你談。」

  侯參劍鬆了口氣,俯身回應道:「多謝國公。」

  車門打開,張湯先是看了侯參劍一眼:「都御史怎麼沒來?」

  侯參劍想了想後解釋道:「都御史大人還在鹿跳關,有些事關國公您的證據是都御史在親自整理,他奉旨查案,務求公正仔細,所以證據上的事,都由都御史親自操辦。」

  張湯嗯了一聲,下車後說道:「公務事不該有什麼遮掩,你就在此處問。」

  他的意思很清楚,我沒有什麼可以藏私的地方,大可在這眾目睽睽之下說。

  可是侯參劍的壓力一瞬間就上來了,當著這麼多廷尉的面問張湯問題,稍有不慎,便有眾怒。

  「是有幾句話代都御史問國公。」

  侯參劍此時直起身子,語氣肅然問道:「查明在通崍縣有一密室或曾囚禁蜀中唐門門主唐人王,其中有書信疑似國公親筆,請問......」

  「是。」

  張湯的回答讓侯參劍驟然一愣。

  「是?」

  侯參劍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沒有想到張湯竟然連一句推諉和解釋都沒有。

  張湯道:「此事我已經寫明認罪奏摺先送往長安,應該已經呈遞給陛下了。」

  這話說的,讓侯參劍一時之間不知道下一句該問什麼。

  張湯卻溫和的看著他,見他不知如何繼續下去,於是微笑提醒:「都御史讓你來問我的,應該不只是這一句話。」

  侯參劍猶豫片刻後又問道:「除去唐人王之外,國公在執掌廷尉府期間是否還有......」

  「有。」

  張湯回答道:「如唐人王這樣本該處死卻被我秘密囚禁的罪犯一共有四人,暗中輾轉九處囚禁,我也都已在奏摺上寫明,回頭請陛下派人送到左台,侯行使即可觀看。」

  侯參劍咽了口吐沫,顯然又猶豫了片刻。

  但很快,他像是鼓足了勇氣。

  「請問國公,這些違法違紀之事是國公您自作主張,還是受什麼人指使?」

  刷刷幾聲,在他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便有廷尉抽刀。

  有人怒斥:「你是在映射陛下還是映射皇后!」

  侯參劍此時也顧不得那麼多了,乾脆大聲說道:「我是奉旨查案,當然不會映射陛下與皇后,我只是問我該問的事,還請國公正面回答。」

  張湯回答:「沒有,這些事不牽連任何人,是我自作主張。」

  侯參劍回頭招手,一名左台律衛上前遞給他一個袋子。

  他從牛皮袋子裡抽出一張紙展示給張湯:「在國公老家舊宅之中搜出一些來往書信,經過筆跡比對應該是國公親筆。」

  「這些書信之中提到,有人要求國公將一些舊案牽扯到二皇子身上,不知國公,是否還記得?」

  「大膽!」

  兩名站在張湯身邊的廷尉同時跨步。

  其中一人怒道:「竟敢誣陷副都廷尉,你可知道是何等後果!」

  侯參劍這個人,越是遇到這樣的態度他反而越是硬氣起來。

  「請國公正面回答!」

  張湯示意手下人退後。

  他看著侯參劍的眼睛說道:「若候行使手中已有實據,可在回到長安之後以左台公文形式提審我,另外,也可請旨三堂會審。」

  侯參劍道:「按照大寧律法,御史左台有監察朝中百官職權,一旦有罪證,左台可將正三品之下官員直接請到台獄問案,國公雖領正二品俸祿,但官位實為三品,所以......」

  張湯點了點頭:「我知道,當初左台該有什麼權限是我參與議定。」

  侯參劍道:「所以下官斗膽,請國公回京之後直接到左台受審。」

  此時此刻,廷尉都忍不住了。

  不少人已經圍了過來,而左台那些律衛被逼得不得不步步退後。

  「國公!」

  侯參劍大聲說道:「請約束你的部下,難道要公然對抗左台查案?!」

  張湯問:「你可有車馬?」

  侯參劍一愣。

  張湯道:「我身體不好無法騎馬,你若有車馬,我可直接上你的車馬跟你回京。」

  侯參劍臉色竟然有些紅了,也不知道是因為有發不出去的火氣還是就莫名其妙覺得憋屈。

  張湯在他面前沒有絲毫飛揚跋扈的態度,甚至溫和客氣的接受了他所有的要求。

  偏偏他就覺得,自己窩著火。

  「國公,按照律法,若在台獄受審期間國公蓄意隱瞞,對抗問供,左台有對國公行使問供手段的權力。」

  「狂妄!」

  一名千辦跨步向前:「我看是你有意誣陷副都廷尉,你怕不是黑武人的諜子?!」

  侯參劍終於找到了發火的理由,他馬上朝著這名千辦吼道:「廷尉府歷來都是這樣隨意給人扣上通敵罪名,然後處以私刑的嗎!」

  張湯卻笑了:「候行使,是想逼廷尉府的人對你動手然後方便給我扣上個更大的帽子?」

  侯參劍怒道:「當然不是,是廷尉府的人抽刀在前!」

  張湯嗯了一聲後微笑著說道:「謝都御史教出來的人不該用這麼粗糙的法子,你是從右台調入左台的人,右台之前通敵叛國者不少,皆是被廷尉府收押審問定罪。」

  他往前壓了壓身子,直視著侯參劍的眼睛:「你是想查我的案子,還是想為右台那些被定下通敵叛國之罪的人出氣?」

  侯參劍臉色更紅:「國公不要胡說!你這是亂扣罪名!」

  張湯道:「你在右台時候是江湖身份,將你引入右台的人如今已因通敵之罪處死,這個人對你來說算有知遇之恩,這些話沒有錯吧。」

  侯參劍道:「我早已調入左台,與國公說的那些通敵叛國的罪人並無牽連。」

  張湯往後伸手,一名貼身近衛也遞過來一個牛皮袋子。

  他將袋子打開,從裡邊抽出來一張紙看了看:「你在長安城裡居住的房子是右台當年分的,按你當年在右台的職位和功勞不可能會有這樣待遇。」

  「哪怕你已調入左台,右台還一直按照你本應領取的雙份俸祿給你發放,這些俸祿,你全都照收不誤。」

  侯參劍的臉色更紅了。

  張湯道:「不解釋?」

  侯參劍道:「國公涉案,已無資格......」

  張湯道:「有沒有資格不是你說了算,是看陛下旨意,我回京之後是否被罷免副都廷尉之職尚未定數,是誰告訴你,我沒有資格繼續查案?」

  這位身體不好的國公爺,再次緩步向前:「是有人授意你挑起廷尉府憤怒,有人授意你引廷尉對你動手,有人授意你激怒我造成對抗聖旨之象,還是有人授意你半路將我攔截之後就扣押下來不准再與任何人接觸?」

  侯參劍連退幾步。

  他臉色變幻不停。

  張湯笑道:「我可以跟你走,未定罪之前我依然是廷尉府的副都廷尉,你若備下車馬,我隨你上車就是,你也可以跟我走,你或許跟通敵叛國的罪人有所往來,你若沒有車馬,我可為你備下。」

  不等侯參劍說話,張湯繼續發問。

  「按照左台的規矩,被左台請到台獄調查的官員未定罪之前也有禮遇,若對三品大員動刑需請示陛下,若對有勳爵在身的官員審問,也需請示陛下。」

  「正三品以上官員受詢之時需有都御史在場,受刑之時需有都御史以及大理寺官員在場,若有必要,要有陛下派來的欽差在場。」

  他看著侯參劍:「記得嗎?」

  侯參劍張了張嘴。

  張湯道:「我記得,因為這一條是我寫進去的。」

  他語氣依然溫和:「其實這些話我本不該親自和你說,你官職低微原本也不該聽到我親口說這些,不過既然你有勇氣追來攔截我的車馬,我便親自教教你辦案的規矩。」

  「你現在手中的並不算證據,我沒認罪,書信尚未由多方鑑定真偽,與我來往書信的人身份沒有查明,這可以算疑證,不能算實證。」

  「而我手裡關於你的東西不是疑證是實證,廷尉府奉旨查辦一切涉及叛國之徒,你不能用疑罪查我對我用刑甚至逼問,我可以用實證將你下獄。」

  「御史左台的台獄我肯定要去,請罪的奏摺都已呈遞陛下,該配合左台的,我縱然不是國公不是副都廷尉只是大寧普通百姓,也該配合調查。」

  「但那是後話,廷尉府的昭獄......你現在就可以進。」

  張湯問:「你本意是想逼迫廷尉向你動手,現在我給了一個十分合理的理由,不用你逼迫,廷尉現在就可拿你。」

  侯參劍的臉已經不是紅了,而是青一陣紫一陣。

  「張湯!」

  這個人似乎已經失去理智,他大聲直呼了張湯的姓名:「你不只是涉嫌勾結謀逆之人,更涉嫌構陷皇子,我以御史左台名義查你,你卻反而誣陷我通敵叛國!」

  張湯就那麼溫和的看著他,越是這樣溫和侯參劍的不理智就越發顯得暴躁。

  「來人,把張湯拿下!」

  侯參劍忽然喊了一聲。

  他身後的律衛都沒敢動,廷尉倒是步步緊逼。

  侯參劍立刻喊道:「廷尉府的人要搶奪他們構陷二皇子的罪證,你們保護好證據!」

  廷尉府的人看他的時候,一臉鄙夷。

  侯參劍剛要繼續說話,遠處又有人縱馬而來。

  御史左台行使鈞既為急匆匆的趕了過來,還離著很遠就從戰馬上一躍而下:「副都廷尉還請恕罪!」

  這一句還請恕罪,讓張湯嘴角微揚。

  這就說明,這遲遲趕來的另一位行使可不是從很遠的地方追來的。

  若非已經明明白白侯參劍做了些什麼,明白侯參劍此時處境,這句恕罪,是萬萬喊不出口的。

  鈞既為衝到近前,俯身行禮:「副都廷尉恕罪,候行使確實魯莽了,我代都御史向您請罪。」

  他瞪了侯參劍一眼,然後連忙解釋道:「確實是有些證據,只是不方便提前透露。」

  他身子壓的極低:「請副都廷尉海涵,侯行使魯莽之罪都御史必會懲治,但請副都廷尉看在國法森嚴,請回長安之後,允許我左台登門向您問一些事。」

  張湯問:「不是入台獄?」

  鈞既為連忙道:「不是不是。」

  張湯又道:「證據確鑿,我該進台獄的。」

  鈞既為:「可以......可以不去。」

  張湯忽然笑了:「就是說,你手裡比他手裡多了些實據?證明我陷害二皇子的實據?」

  鈞既為臉色也不好看,侯參劍都看了他一眼。

  這時候張湯隨意一擺手:「我進不進台獄回長安後自有旨意,但侯參劍涉嫌通敵......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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