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三章子

101看書

  長安。

  一家普普通通到沒有任何特點的茶樓,對面有一家普普通通到沒有任何特點的酒肆。

  有個看起來斯斯文文沒有任何威脅的年輕書生坐在這品酒,但他好像並不是很認真。

  他時不時會看向大街上,一旦有漂亮些的姑娘經過他就會跟著看,眼睛隨著人家走動而動,一直到漂亮女子被門框擋住。

  他好像不是很有錢,因為他要了些最不值錢的粗釀新酒。

  他不像是不愛喝,是因為過於凜冽過於熱辣,初入口是涼的,才過喉就是火熱,所以咽下去的時候總是會伴隨著難以下咽的一種發聲。

  酒肆的老闆看著這年輕後生,忍不住想要勸勸他別在這屬於老人的地方虛度時光。

  這裡的好酒都配不上正年少,更何況是這粗糲的新酒。

  一個穿著月白色紗裙的女子走進對面那家普普通通的茶樓,喝酒的年輕客人眼睛一直隨著人家走,這次,連掌柜的也是那般直勾勾的看著。

  等到掌柜的視線回來的那一刻,發現那年輕的男人微微嘆息。

  「你看起來讀過書,還有一身力氣。」

  掌柜的說:「為什麼要在我這浪費時間?」

  年輕男人說:「讀過書,考不中,有力氣,懶得干.....掌柜的,你說我這樣的人有什麼出路?」

  掌柜的說:「先把錢結一下。」

  年輕男人摸出來幾個銅錢數了數,然後問:「先給一半可以嗎?」

  掌柜的笑了:「你剩下那一半打算幹嘛用?」

  年輕男人說:「剩下的一半打算明天再來你這,我把錢給了你,你一開心,說不得就許我賒酒,明日賒酒,後天我就不來了,大後天也不來。」

  掌柜的有些懵:「你是認真的?」

  年輕男人道:「當然。」

  掌柜的:「一個子兒都不能少。」

  年輕男人笑,把幾個銅錢放在桌子上。

  他問掌柜的:「剛才那個年輕姑娘好看嗎?」

  掌柜的說:「你就別做夢了。」

  年輕男人道:「你信不信只要我點頭,這樣年輕貌美的姑娘會主動往我懷裡撲?」

  掌柜的自責起來,下次應該多摻些水的。

  你看那年輕人,才喝了一杯,大了。

  年輕男人道:「掌柜的你信不信,那樣的漂亮姑娘,有一個地方多的是,要什麼樣的有什麼樣的。」

  掌柜的撇嘴:「雖然我家婆娘管得嚴,可小淮河我又不是沒去過。」

  年輕男人笑:「小淮河算什麼,殘花敗柳罷了.....那個地方的女子,個個守身如玉。」

  掌柜的更加自責,想著我這次釀的新酒是不是用的糧食太好了。

  年輕男人起身:「你賒我一次酒,我帶你去看看。」

  掌柜的:「你自己多留下兩個錢吧,走幾步路就是粥鋪,一文錢一大碗,喝了就不做夢了。」

  年輕男人哈哈大笑,邁步而出。

  掌柜的過來收錢,卻發現那個年輕男人上了一輛看著極為奢華的馬車。

  馬車車窗上有紗簾,隱隱約約的看著裡邊有個側顏無比秀美的女子。

  掌柜的撓了撓頭髮,心說年輕,長的好,看起來還強壯,果然是有捷徑的。

  年輕男子上了車之後,車裡的貌美女子微微俯身:「小公爺。」

  徐勝己坐下來,看了看面前已經給他泡好的茶。

  「你出來,溫暖沒有懷疑你?」

  相貌出眾氣質婉約的年輕女子微微搖頭:「她讓我們自己熟悉長安環境,對我們倒也放心。」

  徐勝己道:「辛苦了你,讓你去明知山上受那份罪。」

  年輕女子還是微微搖頭:「是我自己想去的,和小公爺無關。」

  她吩咐馬車往前走。

  「溫暖似乎選了幾個人南下,該是另有所圖。」

  她看向徐勝己:「我在明知山上兩年,看起來溫暖對我們都好,可什麼事都不說,我也沒為小公爺打探來什麼有用的消息。」

  徐勝己道:「大概知道了就行,這個女人.....小小年紀哪裡來的這麼多手段。」

  他揉了揉眉角,剛才的劣酒確實還挺上頭。

  「我要南下。」

  徐勝己道:「你在長安自己小心,萬一有什麼事就去廷尉府。」

  年輕女子搖頭:「我想跟你走。」

  徐勝己怔住:「為什麼突然又想走了?」

  年輕女子道:「因為她好像要用我了。」

  徐勝己點頭:「那就跟我走。」

  年輕女子笑了:「那就不走。」

  她說:「我只想聽你說一聲跟我走,你說了就好,她要用到我了,我就能抓住她脈門。」

  徐勝己道:「似乎不好。」

  他微微皺起眉頭:「不要低估她,跟我南下吧。」

  年輕女子還是搖頭:「非為公子,實為家仇。」

  徐勝己不能再勸。

  一句家仇,不共戴天。

  就在這時候馬車又停下來,一個年輕男人上了車。

  徐勝己等他上來之後問:「你是留在長安,還是南下看戲?」

  新上車的年輕男人是束休。

  「我南下......」

  束休看著徐勝己問道:「如果真的在西蜀查出來當年我那個不成器的爹死於你爹謀算,你我之間......」

  徐勝己道:「真煩啊......又一個不共戴天。」

  束休靠坐在那,也是一臉的麻煩:「你怪誰?你看看你結交的朋友,十個裡邊有六七個可能都跟你爹有仇。」

  徐勝己:「我那父親該是比我心煩,怎麼就攤上這麼個兒子。」

  他對面的年輕女子笑了笑。

  束休道:「南下還是要南下的,蜀西南的事葉無坷未必應付的來。」

  徐勝己:「你天生是個做哥哥的好料子,卻忘了人家有一位親的好哥哥在呢。」

  束休道:「葉扶搖?他一心向上.....我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徐勝己道:「咱倆得留下一個。」

  他看向束休說道:「你旁邊的這個女人很麻煩,她剛才做了一個孤身犯險的決定。」

  束休:「女人都麻煩。」

  徐勝己問:「怎麼解決麻煩?」

  束休:「美男計你說她接得住嗎?」

  年輕女子微笑著搖頭。

  束休問:「試試?」

  年輕女子想了想,問:「你?」

  束休道:「我。」

  年輕女子說:「怎麼試?」

  束休一掌切在她脖子上,年輕女子立刻就昏了過去。

  束休聳了聳肩膀:「她接不住。」

  徐勝己卻有些發呆似的說道:「你好像真的變得和原來不一樣了.....越來越像那個從無事村里出來的傢伙。」

  束休想了想,沒否認。

  「他真讓人羨慕。」

  徐勝己往後靠了靠,看著昏過去的年輕女子說道:「她叫.....」

  束休搖頭:「不必知道,知道多了不好。」

  他也往後靠了靠:「你接下來的目標到底是什麼?搞死你爹?」

  徐勝己:「偉大嗎?」

  束休:「你爹確實挺煩的。」

  徐勝己道:「我總覺得大典上看起來被磨滅的一切,都是為了給不能被磨滅的東西打掩護。」

  束休點頭:「想法一致。」

  徐勝己道:「現在朝中已經有人在議論了,刺殺陛下的那些人所來自的地方,十之七八太子都去過。」

  束休皺眉。

  徐勝己繼續說道:「尤其是草原各部......有人仔細數了數,試圖行刺陛下的那些,多數是太子在逍遙城裡最早接觸的。」

  束休道:「這麼明顯陛下不會信。」

  徐勝己道:「陛下當然不會信,可是這陣風一吹出來,朝臣們心境不穩.....昨日我還聽過一個論調。」

  「說太子這次只是試探,若能殺了陛下自然最好,殺不死,那也沒什麼損失,然後太子再出面剿滅一些,陛下自然不懷疑他。」

  束休:「蠢人才會想出來的所謂陰謀。」

  徐勝己道:「朝中那些哪個不是喜歡陰謀論調的?」

  「我最擔心的是蜀西南。」

  徐勝己道:「突玉渾的那個叫沿芒的世子是太子請來的幫手,他去了草原,來了長安,經過這一番操作,他顯然已是太子的朋友。」

  「而且現在看起來突玉渾萬萬不會插手大寧在西南動兵,萬一呢?萬一他真的插手了呢,到時候對太子是何影響?」

  束休問:「你懷疑,有人利用這些事一點點的損壞太子聲譽?」

  徐勝己閉上眼睛,自言自語似的說道:「陛下春秋鼎盛,太子若等到繼位的時候天知道是多少年後。」

  「所以想扳倒太子的人也不著急,他們最合理的手段就是一點點的磨掉太子聲譽.....」

  束休:「陛下不疑,又有何用?」

  徐勝己道:「站隊。」

  束休一怔。

  兩個人都沒有再急著說什麼,馬車裡陷入一陣沉默。

  不知道過了多久,束休看了看那個還在昏睡之中的年輕女子:「我剛才是不是勁兒大了?」

  徐勝己一臉幸災樂禍:「你自己做的孽自己收拾,溫暖那樣的人,怎麼可能真的放鬆對任何人的警惕,她以為自己沒被盯著.....」

  束休忽然想到了些什麼,他看著徐勝己問道:「你想引溫暖把更多的人派往西蜀道?」

  徐勝己揉了揉眉角:「我是真不希望我那個爹牽扯進來,他要只是個權臣......還算死有葬身之地。」

  他看向束休:「我不希望在蜀西南看清楚一切,可我又想看清楚一切。」

  束休問他:「如果在蜀西南你查清楚了一切,你父親死,你又如何面對。」

  徐勝己道:「我攤上了這麼一個爹,命苦,我爹攤上我這麼一個兒子,命更苦。」

  他看向車窗外:「十年來我四處奔走,救下來的,幫扶過的,十之七八是我爹做的孽......」

  「我能怎麼辦呢?你們這些人,九成九是爹死在我爹手裡,一旦落實了......他死,我隨後。」

  徐勝己道:「胳膊肘再往外拐,到最後還是得拐回去......如果真有那一天,所有兄弟姐妹靠你了。」

  他拍了拍束休的肩膀:「江頭未是風波惡,別有人間行路難......你真以為我爹放任我不管只是懶得管?大概,這也是他唯一能想到的,一旦他輸了,能留給我的那條活路。」

  「他輸了,他死,我活......老傢伙想什麼呢,我可是兒子,我救了你們,還不上那麼多債,他死,我死,徐家絕後......才是兩清。」

  徐勝己再次閉上眼睛。

  對面車座上,那昏迷的女子,眼角帶淚。

101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