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百歲跟在葉無坷身後,想了想後還是決定聊幾句。
「殿下和你聊了些什麼你最好保密。」
葉無坷稍顯疑惑的看向他。
余百歲道:「殿下說,我從小在長安長大所以見到的跟你不一樣,你是我師父,可長安城的人心我比你了解。」
「殿下今日這番話若是傳揚出去,尤其是殿下說你將來一定會走到更高處這句話被人知道了,你家裡的門檻都會被人踏破。」
葉無坷想了想,點頭。
是啊,殿下的話傳揚出去,那想來巴結葉無坷的人就能從長安城的北門排隊到南門。
這並不誇張。
東宮開府意味著太子殿下以後要為陛下分憂處理朝政,他對葉無坷說的這句話傳揚出去那在別人眼裡葉無坷的身份可就不只是葉千辦了。
而是:太子親信。
太子的親信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在太子殿下繼承大統之後,葉無坷就是朝中重臣。
殿下一句話,就能葉無坷的人生隨之改變。
而面對潮水一樣想來結交的人,葉無坷這個年紀這個閱歷這個城府,難保不會被人算計。
因為想以巴結葉無坷進而巴結太子殿下的人有,想尋找機會來扳倒太子的也大有人在。
巴結葉無坷的人都想著讓葉無坷成為他們的跳板,而這種事在想扳倒太子的人眼中那就是結黨營私。
余百歲道:「就算他們知道不可能因為你而扳倒太子,他們能扳倒你也開心。」
葉無坷深吸一口氣:「我記住了。」
余百歲笑道:「我還是有用的。」
葉無坷笑問:「是誰說過你沒用?」
余百歲不笑了。
他一直覺得自己沒用,不用誰說,是他自己。
他在長安城長大,他從小的玩伴都是公侯之子。
如今這些玩伴都已經長大,個個功成名就大有作為,只有他一直都被人說是個紈絝子弟,浪蕩放肆。
他在長安城裡的名氣,只和青樓有關。
「我爹總說,我只要能平平安安就好,他還總說,他自己就是個笨蛋,沒資格盼著我成為一個了不起的人。」
「可如果他不是真的想讓我成為一個了不起的人,為什麼要給我請那麼多先生?」
余百歲道:「姜頭師父,你不知道我在看著你們大展身手的時候有多羨慕,我不說,是因為我知道說了沒用,和你說沒事,和別人說多半還要被嘲笑。」
他仰起頭看著天空,覺得自己真是可笑,莫名其妙的就矯情起來,都不知道為什麼會矯情起來。
「你查出東韓太子的案子,我就想著若查出這個案子的是我該多好。」
「你去漠北千里追殺黑武世子,我又想著追殺黑武世子的那個人是我該多好。」
「你去西域,你去草原,你今日又來七進山門,看著你跳過深澗殺敵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會想若那個大英雄是我該多好。」
他依然抬著頭,不想讓矯情的眼淚在這一刻莫名其妙的在姜頭師父面前淌下來。
「如果,這些事,哪怕只有一件是我做的,那我爹和我娘知道以後,我都想不出來他們會有多驕傲。」
「別人家的孩子被提起來的時候,多半會被人夸一句不愧為將門虎子,提到我的時候......想破頭皮也只一句不愧是風流人物,這其中戲謔譏諷,若非是我爹的話別人的爹早就氣死了。」
余百歲道:「姜頭師父,我爹給我找了那麼多先生,可沒有一個是我想學的,自從認識了你,我爹讓我拜你為師我沒拒絕甚至沒有一點不樂意,是因為我真的想和你學本事。」
葉無坷看著眼睛發紅的余百歲說道:「你知道你有一樣本事,我們每一個人都及不上你嗎?」
余百歲鼻子酸酸的問:「是快嗎?」
葉無坷:「......」
余百歲:「難道不是?」
葉無坷道:「是過目不忘。」
余百歲想了想,不記得自己有過這樣的本事啊。
葉無坷道:「你去過的每一家青樓,你認識的每一個女子,你都記得清清楚楚,甚至很早以前的某位姑娘和你說了些什麼你都記得,還記得你給我的那本冊子嗎?」
葉無坷說:「我看過,當時最大的震撼就是你這過目不忘的本事。」
余百歲:「你看過啦。」
葉無坷:「抱著學習的態度。」
余百歲:「學到了嗎!」
他眼神都亮了,瞬間就忘了自己剛才還在傷感還在矯情。
剛剛跟上來的褚綻染聽了個一知半解,此時好奇起來:「葉千辦,是什麼冊子?我也想看!」
葉無坷和余百歲異口同聲:「你不行!」
褚綻染愣在那:「為什麼?」
葉無坷看向余百歲:「為什麼?你說!」
余百歲:「因為......因為那是我專門寫給葉千辦一個人看的冊子,別人不能看。」
葉無坷心說這是個什麼破理由?
褚綻染還是好奇:「什麼是葉千辦一個人才能看的東西?」
余百歲:「反正就是他一個人才能看的東西,就是......就是他選媳婦的標準!」
葉無坷眼睛睜大了。
這又是什麼破理由!
褚綻染卻因為這個破理由眼神亮了起來,她在心中暗暗發誓,有機會一定要把這本冊子搞到手看一看!
她想著既然是關於葉千辦找婆娘的東西,那當然要看,不但要看,還要學!
葉無坷連忙岔開話題說道:「你不覺得自己過目不忘,是因為你只對你感興趣的東西過目不忘。」
「你試著把查案的過程想成自己要破開的關卡,從一個一個蛛絲馬跡中尋找真相,只要你沉下心,這個過程可比你以前在乎的那些爽多了。」
余百歲道:「師父你要說這個過程會爽我相信,你要說比我喜歡的事爽多了我真不信。」
葉無坷:「......」
余百歲:「你要不信咱倆就去試試,我跟著你查案你跟著我去沖關,你就自己對比對比,到底是哪個爽。」
葉無坷:「咱們聊聊別的吧。」
褚綻染:「你們在說什麼爽啊。」
葉無坷:「破案!」
余百歲:「探道!」
褚綻染:「破案是破什麼案?探道是探什麼道?」
余百歲:「說案子吧。」
葉無坷點頭:「說案子!」
他倆加快腳步走了,褚綻染一臉深沉的對大奎說道:「我覺得他們兩個一定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大奎:「不會的,姜頭什麼事都不瞞著我們。」
褚綻染:「那余百歲說的那本書你看過嗎?」
大奎:「沒有啊。」
褚綻染:「你為什麼不看。」
大奎:「書有什麼好看的!」
二奎使勁兒點頭:「比啃蘿蔔差遠了。」
褚綻染:「那......你們兩個幫我偷出來我看看行嗎?」
大奎:「不行。」
二奎:「兩個蘿蔔!」
前邊,葉無坷一邊走一邊說道:「剛才說查案的事你仔細想想,如果別人都看不出蛛絲馬跡的事被你看出來了,別人都破不了的大案被你給破了,那余國公以後還不得揚眉吐氣?」
余百歲眼神一亮:「之前我一直在想和你學武術上的事,你這麼一說好像確實有點意思。」
葉無坷道:「當然是了,為什麼非要學武呢?」
余百歲:「武術和破案都學!」
葉無坷忽然想到了什麼:「有一樣武藝你還真可能擅長。」
余百歲立刻問道:「是什麼?」
葉無坷:「點穴。」
他看著余百歲:「你身法極快,若能練成點穴的話出手就會讓人防不勝防。」
余百歲:「學了!」
他問:「從哪兒開始學?」
葉無坷:「從認識人全身上下所有穴位開始。」
余百歲:「快來教我。」
葉無坷很認真的說道:「人身上的穴位分成經穴,經外奇穴以及阿是穴三種,經穴歸屬於十四經,有三百六十二處,其中十二經的穴位是一名雙穴,任脈和督脈是一名一穴,奇穴常見的有四十個,可以是一名一穴,也可以是一名雙穴,一名四穴,甚至一名八穴......阿是穴則不同,沒有固定位置......」
余百歲:「剛才大奎好像叫我來著,我去問問他怎麼個事。」
轉身就要走。
葉無坷一把拉住他:「只要熟識穴位,點哪裡不舒服,哪裡舒服,輕而易舉。」
余百歲眼神又亮了:「真的?」
葉無坷點頭:「真的。」
余百歲:「是不是,本來就很舒服的事情,再點上讓人舒服的穴位就能加倍舒服?」
葉無坷:「這......在理論上應該是的。」
余百歲:「那我豈不是......啊哈哈哈哈哈。」
葉無坷:「你說的雖然可行,但我必須警告你,點穴之術,不能隨便用在別人身上!」
余百歲:「這麼好的事,誰用在別人身上?啊哈哈哈哈哈哈......」
葉無坷:「......」
余百歲道:「師父你真的是浪費了啊......你精通這麼多事,其中妙用你居然不懂,還跟我說不要用在別人身上,啊哈哈哈哈哈,我用給別人做什麼,何必便宜她們?」
葉無坷:「你到底在說什麼。」
余百歲:「那冊子你真看了?」
葉無坷:「沒有......阿爺看過,是他和我說的。」
余百歲:「阿爺......也就聞聞味了。」
葉無坷:「你又再說什麼!」
余百歲忽然臉色微變:「我好像忽略了一件事。」
他看向葉無坷:「說到聞味兒,咱們在七進山門過第四道木牆的時候,我好像隱隱約約聞到了些許杏園的脂粉香氣。」
葉無坷道:「什麼香氣那麼那麼濃?」
余百歲道:「不是濃,是獨特,小淮河的花魁有幾個愛用杏園的脂粉,這種香氣在七進山門裡不該出現。」
葉無坷道:「咱們現在回不去了,鎖鏈橋已被斬斷,況且殿下也沒提及有什麼特別的人值得在意,所以你說的那用杏園脂粉的女子應該已經逃了。」
他皺眉想了想:「杏園在長安有三家,在各地只有道治所在才有一家分號,西蜀道只益州城裡有。」
葉無坷點了點頭:「那就去益州城看看。」
他在余百歲肩膀上拍了一下:「我就說你有過目不忘的本事!」
余百歲:「我......哪有,這不是過目不忘,過目不忘是大大小小的事,你若問我什麼是大開大合,什麼是小門小戶,那是過目不忘,這也只是......喜歡聞味兒的事。」
葉無坷驚訝的看著余百歲:「你說的這些到底是什麼?」
余百歲:「你......還是回去從阿爺那把書偷回來看看吧,看過,也算初窺門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