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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洎心裡突然升起一個念頭:房俊該不會是故意與李勣發生衝突,向外界展示「委員會」內部爭權奪利、上下不一,以此來打消陛下的忌憚吧?
李承乾沉吟一下,緩緩道:「你說,這是否是房俊故意為之,使出的障眼法?」
雖然性格上有著不可忽視的缺點,但李承乾天資很好,又經受多年「帝王之術」的教導,絕對是一個水準之上的皇帝,所以下意識便懷疑房俊的用意。
劉洎不好隨意揣測:「微臣也不知啊,不過以英公的為人、以及房俊平素所表現出來行事作風,似乎可能性不大。」
他不是不能詆毀房俊,但不能胡說八道,否則過後陛下回過味來,對自己的信任將大打折扣。
必須營造一個「公正廉明、實事求是」的印象…… 李承乾點點頭,很滿意劉洎沒有落井下石背後詆毀房俊,這是君子之風,他對裴懷節道:「你在那邊不要多說話,更不要與越國公起衝突,看著、聽著就好,
每三日一次會議,將會議上所商討之事回來稟報即可。」 他怕裴懷節以後再被房俊針對的時候舍不下臉面直接與房俊衝突,也就是這幾年房俊隨著年齡、地位的增長越來越穩重,若是放在前幾年,似裴懷節這種明
顯的「臥底」行為,得到怕就不是羞辱了,而是摁在地上一頓暴揍……
裴懷節心中大喜,忙道:「陛下放心,微臣定然鞠躬盡瘁、不負陛下之期望。」
能夠隨時入宮奏稟,這就是一道登天梯子,他遠離中樞太久了,只要獲取陛下的信任,憑藉以往的政績以及與河南世家的關係,宰輔之位可期……
*****
李勣回到府中,得知張亮已經在偏廳里等候多時……
洗漱之後,李勣來到偏廳接見張亮。
張亮執禮甚恭,施禮之後沒有落座,而是站在李勣面前,懇請李勣予以支持……
「先坐下說話。」
李勣招手讓張亮落座,喝了口茶水,問道:「你想讓我如何支持?」 張亮這才落座,然後哭喪著臉將前往右金吾衛履任卻遭受羞辱之事詳細說了一遍,尤其對王玄策之所為加油添醋,末了,懇求道:「英公之威望冠絕軍中,若
您能節制王玄策一干人等,末將才有可能坐穩右金吾衛大將軍的位置,否則就算前往履任,日後也處處掣肘,必然內架空。」 李勣奇道:「左右金吾衛乃是房俊一手組建,班底都來自於原本的左右屯衛,要麼是房俊的麾下部曲、要麼是被他打得心服口服的對手,對房俊唯命是從。既
然打定主意要去右金吾衛,難道事先對此沒有心理準備?」
人家房俊辛辛苦苦組建的部隊被你摘了桃子,豈能心甘?你想摘這個桃子就得做好被桃毛扎嘴的覺悟,怎能遭受挫折便四處求援、到處告狀? 張亮紅著臉,憤然道:「可誰能想到他們居然跋扈至此,連陛下敕命、朝廷任命的主帥都視若無睹、全無顧忌?末將一時大意遭受屈辱,若不能重新樹立威信
,往後怕是沒法帶兵了。」 當年他與李勣一同投降大唐,很長一段時間都在李勣麾下效力,袍澤之情非同凡響。雖然這些年早已漸行漸遠,可畢竟這份情誼在,走投無路之時也只能尋
找李勣懇求支持。
至於劉洎根本徒有其表,看上去是當朝宰輔、大權在握,但是在軍中卻無半分跟腳,影響極其有限……
李勣喝了口茶水,略作沉吟,淡然道:「好好的刑部尚書不做,非得重新回到軍中……時移世易,現如今的軍隊與以往已然大大不同了。」
見李勣有拒絕之意,張亮忙道:「無論怎樣變話,可英公還是英公啊,這軍中超過半數將領都曾在您帳下效力,您說一句話,誰會不聽?」
如果沒有李勣幫他重新樹立威望,那他往後的軍旅生涯可就難了,只要想想王玄策那張看似謙和恭順實則跋扈囂張的嘴臉,他就一陣頭疼。
李勣放下茶杯,有些奇怪的看著張亮:「你是不是認為在兵部衙堂里房俊與我針鋒相對,所以我就應該幫你在房俊的地盤站住腳,以此打擊報復?」
張亮訕笑道:「末將豈有此意?只是覺得末將跟隨您征戰多年,這份袍澤之情歷久彌堅,如今末將有難,想來您會顧念舊情提攜一二。」
軍中最重袍澤情,曾經一同衝鋒陷陣出生入死,可以將後輩留給戰友的那份信任,是朝堂之上那些同僚之情遠遠無法比擬的。
主帥依靠麾下誓死拼殺累積戰功,士卒則依靠主帥獲取更好的封賞,相互之間相輔相成,自然情誼不同。 李勣略作沉吟,輕嘆一聲,道:「你還是不明白今時今日之軍中情形,你離開軍中太久了……罷了,既然你今日登門提及往昔袍澤之情,我又豈能冷眼旁觀無
動於衷呢?我會與房俊打招呼,讓你順利履任,但是之後的事我就無能為力了,是一飛沖天亦或沉沙折戟,靠你自己的本事。」
張亮心裡「咯噔」一下,面色頓變。
他聽得出李勣言中之意,這一次念在以往的情誼我幫你,但也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張亮後悔了。
有這份人情在,以後最是困難的時候也可以懇求李勣出面幫忙,可現在為了抱上劉洎的大腿去掌控右金吾衛從而損失了這份人情,值得嗎?
「英公,這……」 李勣擺擺手,止住張亮的話語,語重心長道:「今時不同往日,我已經很久未曾統兵打仗了,在軍中的威望還能餘下幾分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不是我不願幫你
們,實在是再過幾年,怕是想幫也幫不上了。香火情份總有斷絕的一日,自今而後路要怎麼走還得靠你們自己,人脈還需努力經營。」
你既然靠上了劉洎,那就老老實實聽命而行,至於仕途是一帆風順還是挫折重重,那是你自己的選擇。
張亮聽得懂,張張嘴,卻不知說什麼才好。
自英國公府出來,天色已經擦黑,肚子裡「咕咕」響了幾聲,張亮才醒悟過來李勣居然未曾留飯便送客…… 回頭看了看英國公府緊緊關閉的大門,銅質的門釘在燈籠光芒之下隱隱發亮,但張亮知道這扇門往後他幾乎沒多少機會再進去了,輕輕嘆一口氣,坐上來時
的馬車。 自己攀附劉洎是為了掌控右金吾衛,結果現在只得了一個「右金吾衛大將軍」的職銜,卻半分應有的權力也無,甚至還要耗費掉以往的香火情份才能光明正大
的進入軍營履任……
得不償失。
而且今日裴懷節在兵部衙堂的遭遇他也有所聽聞,與他前兩日在右金吾衛軍營所遭受的欺辱幾乎異曲同工,結果都是顏面盡失、威望大減。
由此可見,劉洎所代表的派系不僅在軍中毫無影響力,即便是朝堂之上、部堂之中,面對房俊蠻不講理的狙擊亦是沒有太好的辦法。
所謂的「文官領袖」,遠不如看上去那麼強大,較之以往蕭瑀、岑文本在位之時,差距甚遠……
本以為投靠劉洎可以藉助其勢力更上一層樓,現在看來卻是有些草率了。
*****
翌日清早,房俊剛剛用過早膳,便有僕人入內通稟,說是英國公次子李思文來訪,還煞有介事的送上名刺……
「呵,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這廝如此禮數周全,必然沒什麼好事。」
話是這麼說,卻也不能不見。
等到僕人將李思文帶到偏廳,剛坐下還未等喝一口茶水,房俊便淡然道:「有話就說、有屁就放,還等著去鑄造局監督印刷紙幣呢。」
李思文愕然:「我就這麼不受待見嗎?」
房俊道:「瞧瞧你那個夜貓子一樣的腦袋,你能有什麼好事?」
李思文無語,無奈道:「好吧,確實不是什麼好事,昨日張亮登門,涕泗橫流懇請父親念在往昔袍澤之情拉他一把,父親素來念舊,只能答允。」
房俊奇道:「英公自去維繫袍澤之情,與我何干?」
李思文賠笑道:「張亮所求乃是履任右金吾衛之事,自然與你有關係。」
房俊面色冷淡:「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我與右金吾衛毫無瓜葛,張亮是否履任關我屁事?」 「誒,這話說的不走心了吧?別揣著明白裝糊塗,誰還不知左右金吾衛上上下下都是你的人?今日奉家父之命前來,請二郎抬一抬手,給張亮一個台階下,英
國公府必有後報。」
房俊不置可否,反問道:「既然是英公有事相求,為何不親自前來?」
李思文奇道:「你當真以為自己有那麼大一張臉,可以讓父親親至?」
房俊喝了口茶水,端著架子:「他是尚書左僕射,我是尚書右僕射,不過是差了半級而已,怎地就當不起他親自拜訪?」
李思文冷笑道:「父親若是親自前來,談的就不是張亮之事了,而是小妹的婚事。」
「噗!」
房俊一口茶噴出來,連連擺手:「行了行了,英公張口,區區張亮何足道哉?其餘之事莫要胡說八道。」
李思文瞪著房俊:「好哇,你這廝當真對小妹有賊心?不然為何反應如此之大!」
房俊攤手無奈:「天日可鑑,我若有半分賊心,不得好死!」
這下輪到李思文嘆氣了:「我倒是希望你有幾分賊心……」
想到自家小妹和離之後一直對婚事所有牴觸,心心念念都是眼前這個棒槌,李思文就一陣心塞…… 房、李兩家如今都處在帝國權力的最頂端,必須要避嫌,所以今日之事是自己登門而不是負責家中事務的大兄。小妹怕是無法得償所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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